濃黃淡紅的晚霞,縷縷點綴渲染著天空。
午睡過后養(yǎng)足精神的婁世楨與溫秋媛背對晚霞,急急走回清韻殿……今早在清韻殿大門發(fā)生過的、爭先恐后的一幕又再重演——
說起來,婁世楨與溫秋媛又是身為人母、又是貴為皇后娘娘與皇貴妃娘娘,既該成為孩子們的表率,也該成為全天下女子的表率。
可是!
溫秋媛與婁世楨卻一點都不顧及自身形象地、你拉我扯、你推我擠,甚至因為相持不下而失去重心,往后倒在了一眾宮女的攙扶之中……溫秋媛又再仗著身材嬌小的優(yōu)勢,率先鉆進了清韻殿。
在各自的座位坐下之后,婁世楨與溫秋媛又再開始吵鬧不停。
日更西斜。
濃黃淡紅皆變成夜的薄紗,夕陽告別大地,漸覺月朗星稀。
趙崇參終是再次踏足清韻殿,溫秋媛與婁世楨當(dāng)即上前、左右拉著趙崇參的左右手臂,二十一年從未消停的吵鬧畫面又再反復(fù)重演……趙崇參在心底嘆了一口大氣。
左右安撫了好幾十句話,趙崇參才得以坐下用晚膳……縱使在用晚膳,婁世楨與溫秋媛也還是吵鬧不停啊……趙崇參又再急急用完晚膳,又再借口批閱奏折溜回書房。
婁世楨與溫秋媛又再看著趙崇參離去的背影,相互指責(zé)了起來。
趙睿城拉著蕭甜向溫秋媛告辭,趙蔚葒與崔沐蘇也趁機告辭;趙炫燁與師施拜別婁世楨,趙槐淺與趙初忻也一同拜別……溫秋媛與婁世楨敷衍了趙睿城趙炫燁等人幾句,便又忙不迭地吵了起來。
婁世楨與溫秋媛吵來吵去,都是在重復(fù)對罵著那么幾句話……而且……就這幾句話,溫秋媛與婁世楨就已經(jīng)對罵了二十一年了!二十一年了,實在不知道還有什么好罵的!
反正。
趙睿城趙炫燁等八人,在婁世楨與溫秋媛的爭吵聲之中,離開了清韻殿,各回各家去了。
****
回程的馬車車廂之內(nèi),只有蕭甜與趙睿城。
夜色,把這雖不狹小但也絕不寬大的馬車車廂,染成了一整片的曖昧與昏暗……這些曖昧與昏暗,就像是一個個有著焦躁生命的胖大鼻孔,將車廂里面的空氣呼吸光光,將車廂擠得十分壓抑。
又是呼吸困難……
又是深感壓抑……
又是心臟砰砰亂跳……
蕭甜僵著身子,低垂著頭,把雙手放在雙腿上不斷地互相絞揉著……心臟砰砰跳得厲害,四周卻又異常安靜,蕭甜的耳膜鼓噪個不停,似乎能夠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不知道趙睿城是否也聽見她的心跳聲?
蕭甜偷偷瞄向趙睿城。
趙睿城就坐在蕭甜的對面,中間只隔著一條狹小的通道。趙睿城幽幽注視始終僵著身子的蕭甜,留意蕭甜不斷絞揉自身的雙手以及抬眼偷瞄——趙睿城開口問:“累了嗎?”
“???”無由來地倒吸了一口氣,蕭甜的心跳得更兇了!蕭甜驚慌失措地抬手捂住心臟,干咽了一下才說:“我……我確實累了……而且……我必須馬上休息一會!”
蕭甜雙眼一閉,僵著身子,往后一靠,緊繃著的一張臉?biāo)坪踉趯w睿城說——“我已經(jīng)睡著了,所以我實在沒有辦法繼續(xù)跟你說話。也請你一邊休息去吧,不要再跟我說話了拜托!”
仿佛讀懂了蕭甜的意思,趙睿城無法自已地頷首……笑了。
蕭甜只管閉著眼睛緊著臉,自然無法看見趙睿城眼中的寵溺與嘴角的笑。
蕭甜繼續(xù)緊閉眼睛、緊繃臉龐,往后靠著……她的裝睡是否有用?趙睿城是否真的一邊休息去了?滿心不安與疑惑,促使蕭甜想要睜開眼睛偷看……就在此時,蕭甜的身子被趙睿城一拉……蕭甜嚇得瞪大了眼!
只見——
趙睿城坐到蕭甜的左側(cè)身旁,并且伸出他的左手拉了拉蕭甜的右肩,似要將蕭甜拉靠到他的右肩之上……這?。?!蕭甜嚇得提起屁股,一個勁地往后坐,很快的,蕭甜的右臂與后背就都被馬車的板子頂住了……無處可退了!
“怎么了?”趙睿城語氣淡淡,卻也不難察覺其中的不悅,“不愿讓我靠近?”
“不是!”蕭甜當(dāng)即搖頭擺手否認(rèn)——真怕會惹睿王生氣,畢竟睿王最小氣了!
“若然不是,為何坐這么遠(yuǎn)?”趙睿城用眼神量了量他與蕭甜之間瞬間拉遠(yuǎn)的距離。
“呃……”蕭甜裝傻,“我只是覺得……方才似乎太擠了!”
“我認(rèn)為不擠。”趙睿城故意坐近蕭甜,俯下身,將臉貼近蕭甜……
這……
蕭甜僵住了!
趙睿城于昏暗之中幽幽注視蕭甜,幽幽問道:“你不是累了嗎?”
“呃……”蕭甜的后背緊貼馬車木板,身體隨著馬車的顛簸不斷顫栗——她該回答“累”還是“不累”?
“‘呃’是何意思?”趙睿城又再故意逼視蕭甜。
但見蕭甜差點岔過氣去了,趙睿城這才往后挪了挪身子、稍稍拉遠(yuǎn)他與蕭甜之間的距離,眼帶關(guān)切地對蕭甜說:“在馬車之上休息,撞到頭是常有的事情。你本就不聰明,再多撞撞,估計就更加不聰明了。如果你真的累了,你就靠在我的肩膀上休息吧?!?p> 趙睿城著意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雖然趙睿城不比趙炫燁孔武有力,事實上,天底下也不會有多少人能有趙炫燁的孔武有力,但趙睿城在正常人之中可算是健碩可靠的——趙睿城又再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在催促蕭甜。
蕭甜不知所措地傻了眼……突然!蕭甜一個勁地沖趙睿城傻笑說:“我突然又不累了!”
“哦?”趙睿城故意拉長語氣,嘲弄地問:“你才瞇了一下眼,便就不累了?”
“對?。 笔捥鸸室鈸未笏请p熠熠生輝的大眼眸,笑得更傻更帶勁,“我現(xiàn)在簡直就是精神百倍……”
“你放心吧?!壁w睿城開口打斷蕭甜的話。
“???”蕭甜有點懵,“放心?”
“嗯?!壁w睿城柔下了眼眸,附身,直視蕭甜,“我不會乘人之危,對你做非禮之事的?!?p> 蕭甜怔怔地看著趙睿城柔柔的眼眸,一顆小心臟跳得飛快,半天說不出半個字來。
“睡吧?!辈坏仁捥鹫f話,趙睿城就抬起左手拉了一下蕭甜的右肩,將蕭甜拉靠在他的肩膀上……
“這……”蕭甜心跳如雷,想要坐直身子,趙睿城卻搶先一步用左手輕按住蕭甜的小臉蛋,不讓蕭甜的小腦袋瓜離開他的肩膀。
蕭甜被迫靠著趙睿城的肩膀……
這般靠近……
趙睿城好聞的氣息,一個勁地鉆進蕭甜的口鼻,直將蕭甜熏得眼花繚亂暈暈乎乎地……大概是暈乎過頭了,蕭甜竟對趙睿城說:“睿王,你今日說可以給我請御醫(yī)看病,是真的嗎?”
“你當(dāng)真肚子疼?”趙睿城垂目注視蕭甜的臉,滿眼盡是蕭甜看不見的關(guān)切。
“不是肚子疼……”
“那是哪里疼?”
“也不是疼……”蕭甜小小地吸了一口氣,“我的心怪怪的……”
“心?”
“嗯!心!這兩天,我的心老是砰砰跳得厲害……”蕭甜說話的語氣十分認(rèn)真,似乎還夾雜著絲絲懼怕與擔(dān)憂,“我想我一定是患病了。”
“這兩天,你‘一直’心跳得厲害?”趙睿城特意加重“一直”二字。
“也不是。”
“你都在何時心跳厲害?”
“這個……現(xiàn)在??!我現(xiàn)在就心跳得厲害!還有……”蕭甜認(rèn)真地回想著,認(rèn)真地將她昨夜與今日每一個心跳得厲害的時刻,一一說給趙睿城聽,一點也不知曉她正在透露她的少女心思。
聽著蕭甜的話,趙睿城差點忍不住嘴角的笑……用力地抿了抿嘴,趙睿城忍下笑問蕭甜:“你當(dāng)真認(rèn)為,你這是病了?”
“難道不是嗎?”蕭甜想要坐直身子,卻又被趙睿城輕按了按臉……蕭甜不得不繼續(xù)靠著趙睿城的肩膀,嘟著嘴說:“請睿王為我宣御醫(yī)吧!不然我很快就會死掉的!”
“御醫(yī)就免了吧?!?p> “為什么?!”蕭甜又想要坐直身子,又被趙睿城輕按了按臉……蕭甜只能繼續(xù)靠在趙睿城的肩膀問:“睿王不是說過,可以給我請御醫(yī)看病的嗎?”
“這病無須御醫(yī)?!?p> “難道……這是不治之癥,就連御醫(yī)都束手無策?!”
“大概如此?!?p> 趙睿城想:這輩子,我絕對不會讓你把這“病”治好。
蕭甜心想:怪不得睿王今晨給我準(zhǔn)備那么多好吃的了!原來睿王改變了策略,不打算讓我餓死,而打算讓我病死……睿王果真好狠的心?。≈皇恰讲胖?,睿王是如何得知我身患不治之癥的?!難道……睿王未卜先知?!還是……睿王懂醫(yī)術(shù),一看就知我離大去之期不遠(yuǎn)矣?!
趙睿城想:似乎能夠聽見心跳的聲音。
蕭甜心想:我的心真的跳得很快很快很快……爹啊,娘啊,我會不會死在這馬車之上啊?該不會……睿王聽見我的心跳聲,所以才斷定我身患不治之癥吧?
趙睿城想:蕭甜該不會聽見我的心跳聲,也斷定我身患不治之癥吧?
蕭甜心想:老天啊!請讓我活下去吧!我明日還要歸寧見我的爹娘呢!要是我在歸寧之前死去,要是我來不及向爹娘告別,爹娘一定會很傷心的!可是……我的心跳得越來越快了……而且……這心跳聲吵鬧得……就像是有兩顆心在吵鬧……
趙睿城想:但愿蕭甜不知,我的心跳,不比她慢。
為免蕭甜聽清他的心跳聲,趙睿城開口問:“你與炫王妃私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