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他吃完了飯,叔叔把小桌子和碗都收進去。我倆就搬著小馬扎坐在家門口,對面的老奶奶家門緊閉,估計是睡了,奶奶說人老了覺少,但越是睡不著就越要躺床上。
我細細的把周圍這個熟悉的小院都看一遍,臟污的水池,冒著味道的下水道,臺階上的青苔,還有各家門口堆著的冬季燒剩下的蜂窩煤。我對這個煤的印象極其深刻,陳子文家剛搬來的時候,被我們這里的商販給坑了。用高價賣給了他們劣質(zhì)的煤,燒起來煙熏了整間屋子,嗆得刺鼻。陳子文頂著一張花貓臉從他家跑了出來,雙頰上全是黑乎乎的灰,那一雙明亮的眼睛就格外顯眼。
就這么一想我就噗的一聲笑出來。他轉(zhuǎn)過臉來疑惑的看著我,我笑著沖他搖搖頭。我想告訴他我要搬走了,但是我又不知道怎么去開口。再過一段時間吧,過幾天我再說。
“秀秀,今天晚上我打算抱著涼席去屋頂上睡?!彼ぶ艺f“你去嗎?”,“去!”我馬上回“我去。”其實是不能去的,以前還好,但是我的咳嗽還沒好,奶奶都不讓我喝風。
但是我一定要去,我要珍惜最后和陳子文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我就跟他在家門口這么坐著,他拿著小木棍戳螞蟻洞,我就坐旁邊看,一點也不感覺無聊。等到天黑了的時候,我就回家抱涼席。畢竟是在屋頂上睡一夜,不能偷偷的去。我就去找了比較好說話的爸爸,但是我也是跟他扯了半天才講通,代價是抱一床被子,當然,媽媽和奶奶那里由他去講。
不過這都無所謂了,我屁顛屁顛的抱著被子上樓頂。陳子文本來把涼席鋪在了人多的那邊,但是我又把他拽了過來,拽到了人少的地方。我私心里想跟他挨得近一點,我想和他說說悄悄話,我不想讓別人看見聽見。
他也沒說什么,就跟著我把涼席鋪到了人少的地方。鋪完涼席發(fā)現(xiàn)我居然拿了一床被子,瞬間震驚的看著我手里的被子“秀秀,你很冷嗎?”我抖了抖被子“不冷,但是爸爸讓我蓋在身上,怕我著涼?!薄安粫鴽龅?,你會捂出痱子的!”他大聲說。
這可是我爬上來和你一起睡覺的代價啊,我惆悵的看著他。我們倆的涼席并在了一起,并排躺在上面枕著枕頭看天。這個位置特別好,我們能聽到那邊的大人在講話,但是聽不清在講些什么。朦朦朧朧的講話聲在我耳朵里像柔和的背景音樂,仿佛和他們隔了一層水。
“秀秀你起來下?!标愖游谋е眍^坐起來,我不明所以的坐起來,看著他把我的枕頭放在他的枕頭上面,然后他躺下去腦袋壓住一半?!鞍?....這樣就舒服多了......秀秀你快躺下來試試?!蔽衣上氯ィ眍^變高了,脖子那里確實挺舒服的,我也學著他那個樣子嘆口氣。
一時無言,我們倆誰也沒說話。我腦袋旁邊緊緊挨著他的腦袋,我能清晰的聽到他細微的呼吸聲,余光可以掃到他胸口隨著呼吸的起伏。
夜晚的天空是濃黑濃黑的,那個月亮處在要圓不圓的時候,但是星光很漂亮。漫天的星光,有的還是一閃一閃的。“明天肯定是個晴天?!蔽衣牭剿谖疑磉呡p聲說。
輕輕的轉(zhuǎn)過頭看到他的側(cè)臉,我一直都不得不承認的是,陳子文的眼睛真的很明亮。他的眼珠是深黑的,整個眼睛看起來黑白分明。尤其是他最近變白了,變瘦了,眼睛就格外吸引人。
他也輕輕轉(zhuǎn)過頭來看我,我盯著他的黑眼珠,感覺我剛剛看到的濃黑天空中的星星都跑他眼睛里去了。他的睫毛一顫一顫的,我慢慢靠近他盯著他的眼睛看,他似乎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我。
距離近的我都感覺到了他皮膚散發(fā)的溫熱,慢慢伸手,食指輕輕觸摸他的眼皮,他下意識的閉眼,長長的睫毛掃過我的指腹,有種細微的癢,像一股小電流。
“干嗎?”他小聲問,我用我自己都快聽不見的聲音說:“你的眼睛里好像住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