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往事
相思心下猜到元舒氏這是疑心自己的身份，連忙福了福身，客客氣氣的解釋道:“妹妹閨名聞人相思，無意冒犯姐姐，還請姐姐安心，妹妹絕不是什么壞人故意打聽姐姐的事兒的?！?p> 聞人相思？這位聞人府的大小姐她也有耳聞，不過從未親眼見過，如今這樣一瞧，這樣的氣度不凡，不過，聞人府……元舒氏聽得眼前這位姑娘居然是聞人府的大小姐，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心中一陣刺痛，雖然面上收斂了冷意，但是還是稟著淡漠的語氣:“不知聞人大小姐有何指教？”
相思環(huán)顧了四周來來往往的香客人群，低聲道:“姐姐言重了，不過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若是姐姐現(xiàn)下有空，不如隨妹妹近一步說話？”
元舒氏皺著秀眉思量了一會，還是朝著相思勉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色道:“正好我也有話想和聞人小姐聊一聊?！鞭D(zhuǎn)頭又對著身側(cè)的丫鬟吩咐道:“香兒，你在這里候著吧，我去去就回?！?p> 那名喚為香兒的丫鬟有些擔(dān)憂的看著自己主子，顧著自己身份只好不放心的添了一句:“主子萬事小心?！?p> 香兒是她的陪嫁丫鬟，從小跟著她長大，元舒氏自然明白香兒是為了自己好，便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香兒放心，便隨著相思向外走去。
含元寺對面有一大片湖泊，因湖水碧綠清澈，宛若一顆巨大的翡翠石，而得名翠湖。
相思與元舒氏一左一右的站在岸邊的竹廊下，所幸今日天氣轉(zhuǎn)好，不似前幾日刮著呼呼作響的北風(fēng)，今日只是偶爾有湖面上撩起的微風(fēng)，帶著湖水的濕意緩緩襲來。
相思望著望不到邊際的湖水，還差這“臨門一腳”，她卻不知道怎么開口了……
元舒氏攏了攏身上的大氅，她瞧著相思這樣躊躇為難的樣子，反倒內(nèi)心輕松了不少，清聲說道:“聞人姑娘想說什么我也已經(jīng)大致猜到了些，也不必拘束著了，姑娘請開口吧?！?p> 相思釋然一笑，既然元舒氏都這樣說了，她再不開口倒顯得自己太過矯情了，她微微轉(zhuǎn)頭將目光落在元舒氏的身上，緩緩開口道:“姐姐可知道今日元大人去見了我家叔父？”
元舒氏眼中黯然道:“知道?！?p> “那你為何還肯讓元大人見我叔父呢？”相思詫異的問道，瞥見元舒氏黯然失色的模樣有些不忍，但還是遲疑著開口道:“那姐姐可知道他們從前的事兒……”
元舒氏幽幽失笑道:“他想見相見的人，又豈是我能攔的住的……”又話鋒一轉(zhuǎn)，望著遠(yuǎn)處水天一色的景色，淡淡的開口:“其實(shí)你們都不知道，他們初遇在六年前一場詩會上，那年，我也是在那里對阿醉他情根深重的……”元舒氏的語氣不悲不喜，好似講的是一件與她毫無關(guān)系的事情一樣，只是眼中一片黯然傷感終究是掩蓋不住的。
相思望見這樣的元舒氏，想起自己叔父、元醉、舒妙姿三人的糾葛，不知該怎么安慰自己眼前這元舒氏，原來，這些年歲，他們?nèi)齻€(gè)是互相折磨著啊，過的如此傷情，令人不甚唏噓。
“當(dāng)時(shí)啊，我記得阿醉他拿到的是一盆海棠，你叔父拿到的是是一盆墨蘭，而我拿到的是紫曇?；蛟S當(dāng)時(shí)的那株紫曇已經(jīng)預(yù)示了我的結(jié)局，終是曇花一現(xiàn)罷了……”元舒氏眼神空洞洞的，思緒似乎飄回了那年詩會。
兒時(shí)，元醉身子有從娘胎里帶出來的不足之癥，所以阿娘并不讓她和元醉在一起玩，說她性子急傷了人家就不好了，所以她對元醉的第一個(gè)印象便是像瓷娃娃一般，是摔不得的。
可是兩個(gè)孩子經(jīng)常一起走動，等年紀(jì)稍微大了一些，她知道了男女有別，二人便拉大了與彼此親近的距離，元醉也從一個(gè)奶娃娃慢慢變成了一個(gè)玉面郎君，她總會不好意思再和元醉有眼神交流，后來有一天，阿娘悄悄拉過她，問她對元家小公子喜歡不喜歡，她那時(shí)小，尚不知這男女情事，便懵懵懂懂的問阿娘:“什么是喜歡一個(gè)人呢？”阿娘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就是妙姿你瞧見了那元醉小公子，心里可是歡喜的？你愿不愿意把自己最喜歡吃的桃酥餅給元醉吃呢？”
舒妙姿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捏著的桃酥餅，小腦袋想了想，肯定的說:“女兒瞧見阿醉心里便歡喜的很，這桃酥餅女兒也是愿意分給他吃的，因?yàn)樗麣g喜了我便歡喜?！?p> 那是舒妙姿第一次知道喜歡一個(gè)人是什么樣的感覺，她不排斥這樣的感覺，甚至心里很希望元醉能多找她玩玩。
那年她生辰，在府里辦了一場很盛大的宴席，可是她今日并不開心，從前她是最喜歡熱鬧的了，可是因?yàn)樵斫袢沼挚攘税胨?，此時(shí)臥病在床不能赴宴，她心里是一點(diǎn)兒也不覺得歡喜了。
宴席結(jié)束后，她拉著車夫奔去了城東那家做桃酥餅最好的鋪?zhàn)樱米约旱乃椒垮X買了四塊餅子，她想她生病了阿娘也是用桃酥餅哄她開心的，阿醉吃了桃酥餅也會開心的，一開心，說不定這病就能好了。就這樣想著，舒妙姿將桃酥餅揣在懷里，一路小跑跑到了元府，門口的侍衛(wèi)都是認(rèn)識她的，便為她放了行，她熟門熟路的便找到了元醉的房間，站在房間門口，妙姿喘著氣兒將懷里的桃酥餅又抱緊了幾分，生怕這桃酥餅涼了，正當(dāng)她想敲門的時(shí)候，從元醉的房間里傳來元老夫人的聲音:“舒家小姐秉性純良，天真爛漫，是作為我們元家媳婦最好的人選了，小醉，你當(dāng)真不喜她嗎？”
舒家小姐？那不是在說她嘛？舒妙姿驚喜的睜大了眼睛，嫁給元家做媳婦？阿娘說過，那是要過一輩子的承諾，就像阿爹阿娘一樣。
阿醉會想和她過一輩子嗎？舒妙姿豎起了耳朵想聽元醉的回答。
“舒家妹妹是有千般好，可是我不該……”不該耽誤她……后面半句舒妙姿沒有聽到，只聽到了那句“他不該”。
阿醉他原來并不想和我過一生啊，他是有中意的人了嗎……那是妙姿第一次嘗到心痛如絞的感覺，眼眶中癢癢的有大片淚珠滑出，手中的桃酥餅沒拿穩(wěn)，“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里屋聽到了動靜，門開了，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阿醉，“舒妹妹，怎么是你？”
舒妙姿死死忍住眼淚，沒有作答。
元醉這才瞧見她的不對勁，柔聲問道:“怎么了，可是誰欺負(fù)你了？”
舒妙姿只是眼眶紅紅的低著頭，她不敢抬頭，也不敢出聲，這樣哭，真的太丟人了，而且哭起來就不漂亮了，她不想這樣，不想讓元醉瞧見丑的樣子。
元醉目光隨著妙姿的視線也瞧見了地上摔碎的桃酥餅，以為妙姿是摔了桃酥餅才難過的，柔聲安慰道:“舒妹妹若是喜歡這桃酥餅，我可叫人去給你買，只一樣，你不許再哭鼻子了?！?p> “不要你買！不是我的這塊桃酥了，不會再有我這塊桃酥餅了……”丟下這樣一句讓元醉摸不清頭腦的話，舒妙姿轉(zhuǎn)身便跑出去了。
自此二人便不勝兒時(shí)那般的親近，漸漸疏遠(yuǎn)了開來，只是元醉的名字一直是妙姿心頭上的一根刺，隱隱作痛。后來詩會上再相遇，說妙姿心里不開心那是假的，她看到了元醉眼中第一次有了炙熱，就像一面平靜如死水的湖面，忽然被一陣春風(fēng)掀起了漣漪。這樣的眼神，她太過熟悉了，可是阿醉這樣的眼神卻不是在看她，而是另外一個(gè)人，那一刻，她知道她已經(jīng)輸了，他若是沒有中意的人，她還能再努力努力，可是他有了中意之人，那個(gè)人也不是她，就注定了結(jié)局不會再美好。
“再后來，阿醉中意那個(gè)人的事情被抖落了出來，被元老爺打的半死，生生的斷了一條腿，高燒不退，連醫(yī)師都說他不行了，我偏不信，用了我滿氏的力量，為他去東荒谷求得了一株續(xù)魂草喂他服下，守在他的塌前五天五夜，終于他醒了過來，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他可好？你看，果然他還是心心念念的愛著那個(gè)人，由于體力不支，我昏睡了過去，等醒來的時(shí)候，阿娘在我床前哭著撫摸著我的腦袋，說阿醉要來提親了。終于可以嫁給阿醉了，可是我卻高興不起來，因?yàn)槲抑滥鞘窃蠣敽屠戏蛉说囊馑?，并不是他想娶我的，這樣的婚姻注定了不會圓滿，因?yàn)槲抑皇晴娗橹?，而他啊，鐘情的那人并不是我。我那時(shí)候才明白，兒時(shí)相知也不一定能走到相許，為了避免更壞一步，我對他更好了，日日研究他喜歡的膳食，他的喜歡我爛熟于心，可以倒背如流，他只知道我喜歡桃酥餅……
……
相思聽完舒妙姿說的這些，心中亦是感同身受的難過，感嘆道:“夫人一定很愛元醉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