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牛這‘高利貸’三個字一出口，堂上堂下頓時一片議論。張子頌有些發(fā)懵，韓維則是瞪了張子頌兩眼，而姜潛與陸提舉兩人，更是欲言又止。唯獨蘇軾坐在主審之位，一臉嚴(yán)肅、古井無波，
“王大牛，你說是因為高利貸才搶劫、綁架、殺人？”
“不是啊，蘇大人。”王大牛雙眼血紅再次趴了下去，“小人承認(rèn)搶劫、綁架，但是沒有殺人啊。小人只是想要報仇！”
“報仇？王大牛，你還敢狡辯！”蘇軾卻突然發(fā)怒，驚堂木‘啪’的一拍，指著王大牛厲聲問道：“既然是因高利貸而報仇，為何不找放貸之人，卻找作保之人？你這說法于理不通。王大牛，還不從實招來！”
“蘇大人……，小人沒有說謊??！”王大牛見蘇軾發(fā)怒，先是愣了一下，隨后便是憤怒、委屈，接著又呈現(xiàn)出了不甘、失望等復(fù)雜的表情，“蘇大人，小人也想找放貸之人報仇啊，可是小人不敢！”
“找張子頌報仇就敢，找債主卻不敢？”蘇軾表示懷疑，繼續(xù)呵斥道：“你連命都不要了，還有什么不敢？”
“小人真的不敢，債主……，債主是官府啊……”
“放肆！”蘇軾不等王大牛說完，卻是驚堂木再次‘啪’的一聲，“大膽刁民，竟敢污蔑官府，我看你是真的不想活了?！?p> “不敢，不敢，小人可不敢污蔑官府啊。朝廷去年推出了‘青苗法’，小人正是從‘陳留縣衙’借的銀子啊?！蓖醮笈Ｒ娞K軾暴喝，頓時有些驚慌，還扭頭看了兩眼旁邊的陳留縣令姜潛，隨后一頭趴在地上，喊冤說道：
“蘇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問姜縣令嘛?！?p> “哦？”蘇軾假意驚訝，扭頭看向了姜潛，“姜縣令，可有此事？”
“正是?！苯獫撘臼郑c頭承認(rèn)。
“嗯?！碧K軾點了點頭。但是一扭頭，卻又再次暴喝道：“大膽！王大牛，你竟公然宣稱‘青苗法’是高利貸？你這是要污蔑官府嗎？”
“小，小人……，不敢?！蓖醮笈ｎD時一臉驚恐，趕緊否認(rèn)。但是，心底卻又有些不甘的，便是嘀嘀咕咕說了一句：
“青苗款收四成利息，可不就是高利貸么……”
“放肆！本官記得‘青苗法’上寫得明明白白，‘夏貸、秋貸分別于五月和十月隨二稅償還，各收息二分’，你竟污蔑官府收你四成利息。王大牛你滿嘴噴糞，本官看你是不想活了?！碧K軾貌似憤憤，抓起令箭扔下堂去，
“來人，掌嘴！”
“大人，冤枉啊?！蓖醮笈．?dāng)即趴了下去，磕起頭來：“小人的確四成利息啊，您要是不信，可以問姜縣令嘛。”
姜潛當(dāng)即站了出來，“蘇大人，的確是四成利息。”
“住手。”蘇軾趕緊叫停衙役，同時還扭頭看向了韓維，“韓大人，陳留縣屬開封府管轄，怎么會收四成利呢？”
“這，不可能吧?！表n維有些吱吱嗚嗚，一陣尷尬之后瞪了堂下的陸提舉一眼。隨后，竟突然指向了王大牛，大聲呵斥道：“大膽刁民！青苗法的借貸，都是你情我愿、簽字畫押，事事有據(jù)可查。你王大牛還不起銀子了，卻將搶劫、綁架的罪責(zé)推給官府，你還要不要臉？蘇大人，切不可被這刁民誤導(dǎo)了……”
“小，小人不敢……”王大牛趕緊趴下磕頭，“小人沒找官府……”
“嗯?！碧K軾卻不等王大牛說完，反而點了點頭。隨后問向姜潛道：“姜縣令，青苗法乃國之新法，是非利弊暫且放到一邊。我就想問問，這王大牛借貸時，可是雙方自愿、寫明利息，并簽字畫押？”
“利息清楚、也有字據(jù)?！苯獫擖c了點頭，“至于是否自愿……”
“既然字據(jù)清楚也簽字畫押了，還有什么好說的？”韓維不等姜潛說完，趕緊插嘴說道：“蘇大人，今日主審搶劫、綁架案之案，旁枝末節(jié)就不用追究了，快把王大牛定罪了吧。綁架公主，其罪當(dāng)誅！”
“好，旁枝末節(jié)先放一邊……”蘇軾竟然不理王大?？蓱z巴巴的眼神，點了點頭，隨后驚堂木一拍，呵斥問道：“王大牛，借貸之事屬于你和陳留縣衙之間的糾紛，本官不再追究。但你搶劫妓館、綁架公主證據(jù)確鑿，事到如今卻想抵賴，還想將這罪責(zé)推給官府和張子頌，你可知罪？”
“蘇大人，借條上白紙黑字我簽了，小人也沒想推給官府……”王大牛雖認(rèn)了罪，臉上卻是委屈憤憤，同時還指向了張子頌，“但我是被這狂生騙了才簽字的，小人就算死了也絕不會放過他。我要報仇……！”
“哦？騙你……，他是怎么騙的你？”
“回大人，青苗法按各戶‘財力’將我等百姓分為十等，第一等可借錢十五貫，第二等十貫，第三等五貫，第四等一貫五百，第五等一貫。按理我為‘下戶’，最多只能借款一貫五百?？蛇@張子頌，他與陸提舉二人勾結(jié)，作保說我可以借款十五貫，兩季借款利滾利算下來，我已經(jīng)欠官府五十幾兩銀子了。我一年的收入最多也就幾兩銀子，還不夠還利息呢，這不是逼我去死么！”
“胡說！”蘇軾卻驚堂木一拍，呵斥說道：
“青苗法規(guī)定‘十戶一?！勘ｍ氂形锪θ藶椤最^’。張子頌雖有錢，但卻非你陳留縣之村民，如何替你作保？”
“我……，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呀?！蓖醮笈s一陣吱嗚，指向了旁邊的陸提舉，“是陸提舉說狂生可以作保的。據(jù)說他是‘朝官’，專門負(fù)責(zé)開封‘新法’，連姜縣令都得聽他的，我們能不聽么？”
“哦？陸提舉……”蘇軾假裝驚訝，心底卻是一陣暗喜。折騰了一大圈，終于將火燒到了陸提舉的頭上了，他便假意問道：“陸提舉……，記得圣上曾有詔令，‘諸路各置提舉官二員，以朝官為之，管當(dāng)一員，京官為之，或共置二員，開封府界一員，凡四十一人’，本官說得沒錯吧？”
“沒錯?！标懱崤e點頭，“開封府之新法，正是本官負(fù)責(zé)?！?p> “呵，負(fù)責(zé)？”蘇軾卻哼了一聲，不無嘲笑道，“陸提舉所謂的負(fù)責(zé)，就是不顧天恩浩蕩而官商勾結(jié)，逼迫百姓借貸么？”
“什么叫‘逼迫百姓借貸’？蘇子瞻，你最好把話說清楚！”
“我想，王大牛已經(jīng)說得很清楚了吧?！碧K軾卻驚堂木一拍，突然一臉正氣，“陸提舉，你不但是逼迫百姓貸款，而且還是高利貸！”
“蘇子瞻，你少血口噴人！”陸提舉當(dāng)即暴怒，跳起來吼道：
“本官放貸，都是依法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