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沖喜新娘（三十一）

　　云嵐剛開始還以為是羅婆子自己過來見她，正打算讓墨書把人帶到偏廳去，結果墨書卻一臉為難地說道，羅婆子請求她到自己的屋子里去。

　　想到羅婆子那滿身嗆人的怪味，云嵐有一瞬間的遲疑，可很快她便將這些想法拋到腦后，同意隨墨書前往羅婆子的屋子。

　　云嵐是剛從現(xiàn)代穿越而來的，還沒有養(yǎng)成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習慣，而且看到羅婆子時，她總會不自覺地想起前世時遇到的一些人，讓她沒辦法對著羅婆子坐視不理。

　　那些都是好人！平凡的好人！

　　前世她家突然遭逢大難，孤身一人逃亡的她雖說遇到過幾個心懷不軌之人，但卻被更多的素不相識的好心人救助過，哪怕他們不過是市井小民，根本沒有能力幫她報仇，但一件衣服、一碗熱粥，一個包子……還是讓她的心頭涌起融融暖意。

　　云嵐曾被世界溫柔以待，那她現(xiàn)在也會回以同樣的溫柔，哪怕她能做的不多……

　　一路上，墨書也曾試著開口勸云嵐別去，身為主子，巴巴兒跑去看一個鄉(xiāng)人，這種事傳出去多掉身份呀。

　　可云嵐偏偏要一意孤行，勸了兩次無果之后，墨書就沒再堅持了。

　　還未走進羅婆子屋子，那股怪異的濃郁味道便撲鼻而來，而且味道似乎更濃了，聞得墨書的臉色微微發(fā)白，差點打了退堂鼓。

　　可當她見到云嵐面不改色地繼續(xù)往前走時，咬了咬牙，還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咳咳咳——”

　　還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咳嗽聲，只是，這聲音聽起來更虛弱了，病情好像也更嚴重了。

　　不是說羅婆子的情況已經有所改善了嗎？

　　云嵐疑惑地看了墨書一眼，墨書沉默地搖了搖頭，壓低嗓音說道：“她從昨天起就不肯吃藥了?！?p>　　“那為什么沒有來告訴我？”云嵐秀眉緊蹙，因為墨書的隱瞞不報而微慍。

　　墨書抿了抿雙//唇，眼眶微紅：“羅婆子說她時日無多了，沒必要再浪費銀兩?！彪m說墨書受不了羅婆子身上的怪味，但經過將近一個多月的相處，她還是不忍心看到羅婆子就這么去世的。

　　連她都接受不了，那出錢給羅婆子看病的云嵐會更加接受不了吧，所以墨書才私心地瞞下這件事，就是怕云嵐知道后會傷心難過。

　　云嵐看著墨書微紅的眼眶，終是輕輕搖了搖頭，沒再說什么，而是舉步邁進了屋子里。

　　屋里，羅婆子早早就倚在床頭等著了，當她用那只僅剩的、完好的右眼看到云嵐身影出現(xiàn)的那一刻，仍是微微詫異地挑了挑眉。

　　早在向墨書求見云嵐時，羅婆子就做好了被拒絕的心理準備，因為她太清楚自己身上的異味有多濃烈，有時候白天走在路上，所有與她擦身而過的人都會用手捂著鼻子，遠遠地躲開，有些人還會嫌棄地大聲咒罵幾句，往地上吐口水以示對她的不屑。

　　就連經常過來看她的墨書，那也不過是礙于大少奶奶的吩咐，才不得不這么做罷了，但每次與她見面時，墨書都會努力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羅婆子原以為上次能與大少奶奶在這間破屋子見上一面，已經是一場難得的緣分，事后大少奶奶必定會被她身上的怪味給嚇得退避三舍，從此以后躲她都來不及了的。

　　誰成想，大少奶奶居然不計較這種事，還答應了她的求見，并且親自過來這里與她見面，她都不知道該不該說大少奶奶傻了，竟然對人一點防備心都沒有，這樣下去可不行，遲早會出事的。

　　思及此，羅婆子更加堅定了她之前的想法，右手輕輕摩挲著她身側的枕頭，仿佛在撫摸著自己心愛的孩子。

　　等到云嵐走近了些，羅婆子才換上誠惶誠恐的表情，掙扎著想要下地：“老奴給大少奶奶請安！”

　　“不必多禮，快起來吧。”云嵐輕嘆一聲，示意墨書上前去扶起羅婆子。

　　穿過來幾個月了，她還是沒能適應古人動不動就下跪的禮節(jié)，不過，她已經試著凡事都不會自己動手，而是讓身邊的丫鬟代勞了，因為這是這里的習俗，她還沒有那個能力與整個社會抗衡。

　　“羅婆子，你身體怎么樣了？為什么不肯喝藥？是不是那些藥開得不對癥？”云嵐不想與羅婆子多說廢話，當她透過照進來的陽光看清羅婆子的模樣時，頓時被驚了一下，什么寒暄的心思都沒有了。

　　眼前的羅婆子仿佛一下子老了幾十歲，原本只是鬢發(fā)被染成霜白，現(xiàn)在卻變成了全白，一頭銀發(fā)映著她死灰一般的臉色，云嵐毫不懷疑，她下一刻便會立即死去。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她每日里不是有藥物調理著嗎？哪怕那些不是什么珍貴難尋的藥材，但也全是對人體有好處的呀。

　　云嵐目瞪口呆地看著羅婆子，問完話后已經是腦子里一片空白了。

　　冥冥中，她總有種感覺，覺得羅婆子會變成這樣與她絕對脫不了關系，但，到底是因為什么呢？

　　羅婆子凄苦地笑了笑，目光中帶著不舍，又隱隱有著解脫，還有一種讓云嵐看不透的釋然，仿佛現(xiàn)在這樣是她等待了許久的結果……

　　云嵐搖了搖頭，試圖將那種怪異的想法甩掉，羅婆子卻笑著對她道：“大少奶奶，老奴有話要說，能否……”她看了看墨書，才小心翼翼地說下去?！罢埬珪媚锍鋈?？”

　　“不可！”

　　云嵐還未說話，墨書第一個上前出來阻止：“大少奶奶，大少爺吩咐過了，奴婢不能留您一個人與她見面?！彪m說羅婆子看起來虛弱不堪，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但她不敢去冒這個險，更不敢保證羅婆子對云嵐沒有壞心。

　　想要害一個人是沒有理由的，而且墨書看得出來，婁俊博還是很看重這位大少奶奶的，她怎么能放任大少奶奶與羅婆子單獨在一起呢，出事了，她還要不要命啦？

　　可惜，墨書始終是個丫鬟，她的意見不重要，當事人的意見才重要，而云嵐只是略加思索，便同意了羅婆子的請求，對墨書說道：“你先出去吧?！?p>　　“可是，大少奶奶……”墨書還想再說什么，云嵐淡淡向她瞥了一眼，她立馬閉上嘴巴，乖乖向云嵐福了福身子，轉身出去了。

　　出門后她還想繼續(xù)裝傻，任由房門就這么開著，萬一有什么事時她可以第一時間沖進去保護云嵐。

　　結果云嵐隨后來了一句：“把門關上！”她腳步一頓，只得認命地幫著云嵐把門給關好，然后站在門口，幫著云嵐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