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鎮(zhèn)上
距離春分還有二十多天,張氏很勤快,屋里屋外都打掃得干干凈凈,一日兩頓吃食也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輪到余氏插手的地方就很少了,所以她也時常閑著沒事。
余氏想了想,覺得此事可行,便點了頭,小虎年紀還太小她不準備帶著去,大虎倒是可以在岸邊打打下手,經(jīng)過余氏的首肯,張氏自然也不好說什么。
不比姜桃半吊子的釣魚技術(shù),余氏是很有一手的,她知曉報春魚趁著春日化凍,從小河游入大江湖泊,經(jīng)過漫長的冬季,魚群一定在固定的一片地方巡游,只需找到大概位置,下網(wǎng)撈魚一定沒錯。
村里蟄伏了一冬的漢子們,三三倆倆的去河邊山上找吃食了,余氏從舊箱子翻出一張漁網(wǎng)來,漁網(wǎng)破舊又松垮,她收著放了好幾年,還是姜桃她爺在世的時候織就的,她趁著晨光緊了緊網(wǎng)子,又補了破洞的地方,天色大亮?xí)r跟姜桃拎著漁網(wǎng)就朝著小河的上游去了。
這條小河本沒有什么名字,它橫越五村,將五個村練成一線,組成了一個安逸又無名的小鎮(zhèn),沒人知道河流的盡頭是什么地方,只是在姜桃十幾年的記憶里,它從未干涸斷流。小河經(jīng)過的五十里地界又分岔出好幾個不大不小的湖泊,河邊叢生的蘆葦蕩經(jīng)過春日的洗禮已經(jīng)開始煥發(fā)新的生機。
余氏一雙小腳走不了許多地方,連姜桃這個小孩子都走得比她快,她不明白為什么同樣是農(nóng)家人,村里只有余氏一個人裹了腳,但她一直沒好意思問,只好不緊不慢的跟在余氏一臂遠的地方。
“這蘆葦蕩里估計有魚。”余氏道,“我先撒上一網(wǎng)子看看。”
姜桃上去幫忙,大虎拎著桶跟在一邊,兩個人沒什么力氣,只蓋了一小塊地方,等了一會收網(wǎng)一看,只網(wǎng)住一條不知名的小魚,還不過姜桃巴掌長。
余氏從網(wǎng)上摘了這條小魚,嘴上道了一聲得罪就將魚放回了水里。
“上頭每年四月到八月禁止捕魚,休漁期間要是捕魚被抓住了輕的拉去打二十板子,重的得關(guān)上三年。”余氏解釋道,“哪能一年到頭的來打魚呢,河里的魚又不是打不盡的?!?p> 姜桃暗道一聲好險,還好她不是在朝廷的休漁期釣的魚,不然光是這事就夠她喝一壺的了。
“數(shù)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苯倚÷暤溃巴醯廊绱?,如此看來真真一個太平盛世了。”
余氏問道:“什么?奶耳背,沒聽清你說話?!?p> 姜桃忙擺擺手道:“我說這塊地方?jīng)]有,咱們?nèi)デ邦^再看看吧?!?p> 余氏拖著網(wǎng),隨著姜桃去了更深處的蘆葦蕩,又下了幾次網(wǎng)子,撈上來一看還是只網(wǎng)住了幾條小魚,余氏照舊是放了,大虎有些蔫吧的蹲在地上抱著桶子,他已經(jīng)覺得無趣了,只是姜桃不發(fā)話,他不敢說一句要回去的話。
余氏圍著蘆葦蕩轉(zhuǎn)悠了半天,沒有船,不能入得蘆葦蕩深處,只能在周圍轉(zhuǎn)悠,許是她驚人的直覺,她指著一個地方下了網(wǎng),過了一會撈上來,竟然網(wǎng)住了四五條肚子鼓鼓的小魚,姜桃抓了一只,捏了捏它的肚子,滑溜溜圓鼓鼓的。
余氏臉上笑開了花:“這就是報春魚了?!?p> 姜桃、大虎頓時跟打了雞血一般,下網(wǎng),收網(wǎng)的動作極為利落,大虎幫著從網(wǎng)里把魚摘出來,放在桶子里養(yǎng)著,報春魚得用活水,尋常的魚放入死水,頂多一日就僵了,報春魚更加如此,他聽從姜桃的指揮,忙著換水、撈出魚,出了一腦門汗。
忙活到了中午,估計她們下網(wǎng)子的動靜太大了,最后一網(wǎng)子下去再沒撈上一條報春魚,姜桃?guī)讉€收了工就往回趕,這回張氏都快望眼欲穿了,瞧見她們幾個回來,嘴里道:“撈魚歸撈魚,也得早點時候回來啊?!?p> 余氏忙活了大半天,早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歪在門檻邊上的竹椅上,張氏忙取了布巾子給她擦擦臉,又去灶上燒熱水給余氏燙燙腳,姜桃數(shù)了數(shù),一桶子報春魚足足有二十多條,要不是她們技藝不精,只怕還能抓到更多,畢竟報春魚要么稀少,要么就成群。
姜強一瘸一拐的湊近看,待瞧見這一桶子報春魚,咧開了嘴角笑道:“這是報春?你們真厲害,好多年沒看見這魚了,也就是你爺爺在的時候能逮到兩條?!?p> 姜桃掐著時辰換水,一會瞧一眼,又看著小虎不讓他去玩魚,小虎乖乖的蹲在水盆邊,嘴里嘟囔著:“魚,魚?!?p> 姜強臉上的喜悅都是擋不住的,他合計著這魚能賣多少錢,正好明日就是姜家村的場,到場上去少不了賣個十幾文錢,但報春魚如此難度,可遇而不可求,只賣十幾個錢實在太虧了些,要是拿到鎮(zhèn)上,遇到個好買家,只取魚籽,二十個錢都是可能的。
如此想來,姜強倒有些蠢蠢欲動了,他恨不得現(xiàn)在就插上翅膀去一趟鎮(zhèn)上。他把想法跟家里人一說,張氏沒聲好氣的道:“十幾個錢就十幾個,這魚這么難得,說不好就這么一回,鎮(zhèn)上離這多遠啊?萬一路上死了幾條,再找不到買主,這魚全都給折進去?!?p> 余氏也贊同張氏的看法,她比較保守,想著十幾個錢也能幫著家里度過這個難關(guān)了。姜桃卻不這么認為,她深知相同的東西在不同的地方就有完全不同的價值,換言之,物以稀為貴,說得不好聽些,農(nóng)家人能消受起這等饕餮之物的真的太少。
“我覺著爹說得沒錯,刨去路上死的魚,怎么說也能剩下十幾條,十幾條魚也能掏出兩三罐子魚籽了,鎮(zhèn)上識貨的人多些,他們知道怎么吃,也會吃,肯買的也多,不像是場上?!?p> 這會二對二平了,姜桃沖著大虎使了個眼色,大虎“虎軀一震”默默站在了姐姐身后,張氏笑了:“合著你們爺幾個都有這想法?這樣也成,咱們一人一半,一半我拿去場上出,一半你們帶去鎮(zhèn)上,能得多少錢,咱們走著瞧,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