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萬菜
姜桃聽了一陣也覺得無趣,算章本來就晦澀,那老夫子講得深奧,也不管底下的孩子聽懂了多少,遇到難點都是一并帶了過去。
姜桃扭頭瞧大虎,他攀著窗臺,踮著腳努力看著夫子講課,眼里滿是艷羨。
富裕人家大多是孩子七歲時送到學(xué)堂來開蒙,像是姜陵還要早一些。大虎算著也到年紀(jì)了,但是現(xiàn)階段家里是真供不起他念書。
剛瞅著有點溫飽的苗頭,屋里一點多余的銀錢都沒攢下,這個時候她要是咬牙送他念書,只怕全家都得跟著喝西北風(fēng)去。當(dāng)下供一個讀書人所花費的銀錢對于農(nóng)家人來說是一個天數(shù)。
胖嬸家為了供著姜陵,家里窮得個響叮當(dāng),若不是二老死撐著,只怕連黑饃都吃不起了。
姜桃撇過臉去,壓下心底那一絲心酸。趁著夫子在上首搖頭晃腦,姜正從書兜里變著法子摸出些零嘴來,什么冬瓜糖、綠豆糕、糖衣花生,姜桃吃了兩顆,其余的都拿去投喂大虎。
好不容易等他們下了學(xué),姜正拉著姐倆去了他們暫住的地方,鎮(zhèn)上說遠(yuǎn)也遠(yuǎn),所以他們一直寄住在姜正的一個表姨家。
表姨這回正好去街市上買菜,屋里沒人,姜正讓她在屋外候著。
不一會,他搬出個沙盤來,別說那沙盤還真真是花了心思的,里面的黃沙十分細(xì)膩,見著像是篩過的。
姜正還沒開口,臉卻先紅了起來:“這是我叫木匠師傅做的,你瞅著可還行?”
姜桃見那用來寫字的石筆也是打磨過的,這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后天我們就旬休了,聽你這么說像是這兩個月都不回去了,我一個人也不好去尋燕子,你看,要不我先教你學(xué)著?等你回去了,再把我教你的再教給燕子,也不算我食言了。”
李敖抱著胳膊在一邊笑話他,惹得姜正飛腳去踹他,兩個少年鬧做一團(tuán)。姜桃想著這事可好,她現(xiàn)在晚間都是閑下來的,現(xiàn)如今天黑得越來越晚,她能識字的時間也多了起來。
“那敢情好,你一次教我二十個字,我隔五日便來尋你一回?!?p> 姜正倒是驚訝了:“不是說好了十個么?”
“不得把之前十幾天欠的二十個補(bǔ)上?甭說是十個了,你就是一回教我三十個我也能學(xué)得完?!比畟€字,平均一天下來也就是六個,她又不是那尋常孩子,學(xué)東西自然要快一些。
李敖笑了她一聲:“好大的口氣,阿正,你可趕緊的教她看看,就找那些筆畫多又復(fù)雜的打打她的臉?!?p> 姜正收了臉上的笑,去屋里搬了小板凳,將沙盤擺好,黃沙均勻的鋪開。不多想,便用石筆在沙盤上刷刷寫了幾個常用字。
姜桃一個一個問過去,剛好是“姜”、“張”、“袁”、“趙”、“王”,清水鎮(zhèn)的五個大姓氏。
“你尋半張紙和一支圭筆給我?!苯遗τ浿@幾個字的結(jié)構(gòu),這里的字真的要復(fù)雜許多。
姜正去撕了半張紙,又找了一支新的圭筆遞給姜桃,姜桃依著那五個字描了一遍,又在字的下方標(biāo)了音。李敖看著那“蚯蚓”一般的標(biāo)記,心下奇怪,問道:“這是什么?”
“我怕忘了,就先做個記號,我也不能天天來尋你們不是?標(biāo)了音我自個也能學(xué)了?!彼蓻]說這標(biāo)音的好處,世間萬種語言,沒什么是不能標(biāo)音解決的。
姜正湊過去一看,倒也發(fā)現(xiàn)了這“蚯蚓”的規(guī)律,忍不住贊道:“你這倒是個好法子,我們學(xué)字就靠死記硬背,要實在是不記得了,少不得要去問夫子問同窗。這一天下來學(xué)的字少說也十幾個,能記得下就有鬼了,不是記得后面的就是忘了前面的?!?p> 姜桃笑了笑,又催促他將剩下的十五個字也教了。將所有字音都標(biāo)好后,姜桃吹干了墨,仔仔細(xì)細(xì)把這半張紙疊好放進(jìn)懷里。
天色已晚,姜桃跟大虎道了一聲辭,便沿著小鎮(zhèn)大街回住處去。
大虎走在前頭,時不時回頭問她哪個字該怎么寫怎么念,姜桃記不住了便從懷里拿出紙來看一遍,姐弟倆走到家,竟將二十個字記了一半。
余氏正等著她們回來,灶邊上煨著糙米粥,熱著黃饃饃,兩人各吃了一碗粥并兩個黃饃。大虎正在學(xué)字的興頭上,喝粥的時候嘴里還念念有詞。
余氏見著便問:“午間去哪了?”
“上街了,正好碰見姜正他們倆個,就玩了一會?!敖疫叧赃叺?,說實話這粥沒舍得加糖,喝著并沒什么滋味,現(xiàn)如今的制糖技術(shù)并不發(fā)達(dá),平日里買的糖甜度能有一半便算是不錯了。
“奶,明天炒一點萬菜配饃饃成么?”她不愛吃甜粥,要是有些咸菜也好。
余氏細(xì)細(xì)想了想:“咱們等下次趕場叫人捎個信回去,叫你娘割點新鮮菜送過來,再叫她把豇豆種子下了,過段時間就能炒萬菜吃了?!?p> “咱們光賣飲子也不行,不如也做點黃饃和萬菜賣。那邊一天就那兩頓飯食,干重體力活的又容易餓,少不了想吃點東西墊肚子的。”
余氏也有此想法,忍不住道:“我也想著這個事了,別的不成,做饃饃配點萬菜要不了多大功夫,就是得起早些?!?p> 姜桃有些擔(dān)心,瞄了一眼余氏的手腕子,和面揉面都得要手勁,余氏身體也并不見得多好,她能撐得住么?
“咱們還是跟爹商量一下,左右咱們的飲子還能賺幾個錢,心急吃不了熱豆腐?!?p> 余氏誒了一聲,笑著揉了揉手腕:“是我急了,剛學(xué)會走就想著跑?!?p> 沒多大功夫,姜強(qiáng)和趙樹牽著驢下工回來了。大虎撂了碗去喂驢,現(xiàn)在這兩頭驢都是他包圓伺候的,喂驢的草料他細(xì)細(xì)鍘過,隔上三五日還提水涮一涮驢子,惹得趙樹笑話他這是把驢當(dāng)馬養(yǎng)了。
趙樹的驢子今兒明顯有些不對勁,耷拉著腦袋連麥麩都沒嚼幾口,大虎沖屋里喊:“姨夫,你把大花使喚壞了!”
他把兩頭驢都取了名字,一頭叫大花,一頭則喚做小花。莊戶人家對牲靈那是看得比命都重要,大虎心疼的摸了摸大花的耳朵。
趙樹吃著饃饃,從屋里探出身子看了一眼:“估計是累著了,早上的活都堆到下午了,不緊著趕怕誤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