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天雷滾滾

　　“哎呀～”魯冰花突然捂著肚子呻吟了一聲。

　　“怎么了？親愛的。”楚勁松緊張地問道。

　　“寶寶又淘氣了，又在里面踢我呢?！濒敱樕蠋е藴厝岬奈⑿Γ瑩崦约旱卮蠖亲?。

　　“這小家伙，長大了肯定是一個淘氣小子?！背潘尚χf，也湊過去撫摸著她的肚子，“對了，花花，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嗎？”

　　魯冰花遲疑了一下，笑著說：“小楚，你看咱倆的關(guān)系，現(xiàn)在還不能公開。主要是我這邊牽扯的東西太多——我的女兒，公司利益以及財(cái)產(chǎn)的分配等等亂七八糟的問題。我現(xiàn)在又懷著孕，不能太操勞了。我想等孩子再大點(diǎn)了，比如三、四歲的時候，在著手處理這些問題。所以，我和老吳（現(xiàn)任老公）都說好了，孩子暫時隨我的姓，也能掩人耳目。方便我們暗渡陳倉。等我扶持你，把事業(yè)做大了，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了。那時，再讓孩子改姓楚，豈不是水到渠成。”

　　“還是我的花花想到周到。一切都聽你的。信魯總，得發(fā)達(dá)。是我一貫的理念?！背潘勺焐吓闹R屁。心里卻滾過一陣天雷——他又想起馮家村的那個繼父馮廣開。因?yàn)榫芙^讓他改姓馮，而讓他從小就被人叫喚為“野種”。他覺得自己現(xiàn)在好像又是恥辱的、被嫌棄了。媽的，總是見不得光。即使能瞞天過海地生下孩子，恐怕也會被某些知情人叫做野種吧。他咬著牙，心里忿忿地想：這些都是代價，必要的。等我發(fā)達(dá)了，要把你們統(tǒng)統(tǒng)踩丟在一邊。到時我要不要你這個老娘們，還得看情況，我忍。啍！

　　心里這樣想著，臉上卻掛上了溫存的笑容：“那什么，花姐，這到中午了，你餓不餓？我看今天井嫂也沒在，我去跟你做點(diǎn)吃的。想吃什么？”

　　“井嫂說回家看看去，明天就回來了。冰箱里什么都有的，她都給準(zhǔn)備好了，你隨便煮碗面就可以了。天熱，也沒什么胃口。”魯冰花說。

　　看著楚勁松走進(jìn)廚房的背影，魯冰花的思緒飄飄：她和現(xiàn)任老公老吳的關(guān)系，早己名存實(shí)亡。兩人長期分居，甚至兩、三個月也見不到一次面。只有女兒回家時，兩人才假裝湊到一起，貌合神離地呆幾天。但是，他們之間還有太多的利益牽扯，老吳他也是房地產(chǎn)集團(tuán)的股東。這么多年，她在商場中打拼，好不容易掌握了集團(tuán)的實(shí)權(quán)，也有過幾段風(fēng)月情緣?？墒?，她知道，有能力的男人，欲望太強(qiáng)，不好控制，而沒能力的男人除了想從她這里得些好處或金錢以外，也終是廢物，不中用。有錢有勢的女人也可以挑選男人，不是嗎？楚勁松不僅外表長得帥，而且還有她可以控制的欲望和能力。他們倆人都清楚，只有她――魯冰花，能夠給他提供掙大錢的機(jī)會，也只有她可以讓他的事業(yè)更上層樓。她也能借此來控制他。至于，這個肚里的孩子嗎？雖說，是個意外，倒是她一直想要的。這回，她一定把孩子親自帶在身邊，親密的相處，用心教導(dǎo)。以彌補(bǔ)和女兒因?yàn)閺男￡P(guān)系生疏而帶來的遺撼。再說，通過這個孩子也能更好的控制楚勁松，讓他成為自己手中的一個掙錢的利器。上天，對我不薄，一切都剛剛好。

　　想到這，她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她又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語道：“寶寶，你要健健康康地來到媽媽身邊，媽媽會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給你的?！?p>　　……

　　楚勁松在廚房里忙活著。他打開冰箱拿出食材，輕車熟路。會做幾道招牌菜，是他籠絡(luò)女人的必備技能。有誰會拒絕帥哥親手做的美食呢？如果有，就照著她的口味再做一桌。而此刻，他的心里卻像打翻調(diào)料瓶一樣，五味雜沉。他很清楚他和魯冰花之間的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嘛，沒什么錯。可心里卻為什么會莫名地感到沉重，像有一塊石頭堵在那里。他知道時至于今，他己沒有回頭路了。他又想起了那些，在他生命中，起到關(guān)鍵作用的一個又一個女人，但是，他至今卻不清楚，到底是那些女人成全了他還是把他引向了墜落？這一切從何而起的呢？馮家村又冒了出來。對，正是那個充滿惡臭的馮家村玷污了他純真的生命?；貞浰查g洶涌而至，像煮沸的開水一樣，咕嚕咕嚕地冒著蒸騰的氣泡，無法抑制――

　　馮家村，那個異性的姐姐馮慶香比他的哥哥馮慶榮更可惡，更陰險(xiǎn)。

　　他記得，他10歲那年的夏天，一天午飯后，家里靜悄悄的。馮慶香卻把他叫進(jìn)她的屋里。她穿著一件長長的連衣裙，背對著他說：“松，快幫我撓撓背，我自己夠不著?！彼呦蚯叭?，伸手在她背上撓著，馮慶香背對著他，說：“不對，向右一點(diǎn)。啊，不對，再往下一點(diǎn)。往下～不對，你怎么這么笨呀?！比缓螅蝗晦D(zhuǎn)過身來，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往她自己身上捺。他才驚訝地發(fā)現(xiàn)，馮慶香竟然是虛掩著衣襟，里面一目了然。她雙手緊緊地抓著他的一只手，把他拉向自己。她那長滿雀斑的臉上，泛著油光，像極了蝴蝶的翅膀。他石化般地瞪大眼睛，瞬間，感到自己頭昏腦漲，大汗淋漓。他下意識地猛地用力，一把推開了她，兔子般地竄了出去，只覺的胃里有泔水一樣的東西往上翻。

　　不知什么時候，馮慶香在村里的打麥場上的麥垛旁找到了他，面不改色地對他說：“你要是敢對別人亂說，我就告訴大家，是你想欺負(fù)我、強(qiáng)暴我。反正大家都知道你是個野種，到時候，看大家怎么對你。不如，你順著我，以后姐護(hù)著你，對你好?！彼麩o言地瞪著她，狠狠地向她啐了口水。看著她那張又薄又大的嘴，和扁扁的鼻子，覺得自己的胸中好像灌滿了灼熱的鉛的溶液，要從里往外冒出來，要撐破了胸膛和肋骨，要把這一切都融化掉！

　　總有一天，我要打破這個夢，把你們?nèi)疾葌€稀巴爛！他抱著這樣堅(jiān)定而仇恨地想法，終于迎來了他的轉(zhuǎn)機(jī)。

　　15歲那年，他的小姨楚紅葉帶著放暑假的小表弟，來串親戚——探望楚勁松的娘，這讓長年沒有回家鄉(xiāng)探親的娘非常歡喜。

　　小姨高興地拉姐姐的手，問長問短的，突然她看到了站在五姐身后的楚勁松：“喲，這是小松吧，長這么高的個子了，看樣子比我還猛一點(diǎn)呢，得有一米7了吧？真是越來越帥了，跟當(dāng)年·····”她看了他娘一眼，生生打住了話頭。

　　某一天的午后，10歲的表弟，吵嚷著要吃冰糕，娘就帶著小弟馮慶功和表弟一起，到村里的小賣店去買，還說順便帶著兩個孩子到村北的小河邊去玩一會兒。

　　楚勁松打量著家里沒有別人。就“蹭蹭”地三下五除二地就爬上了小院里的那棵10多米高的老榆樹。站在高高的樹梢的樹叉上，向樹下大喊道：“小姨，小姨，你快出來。”

　　小姨慌忙從屋里出來，手搭涼棚地抬頭向樹梢看著，大喊道：“你這孩子，爬哪么高干什心？快下來，別找事啊?！?p>　　“我要從這樹上跳下去，摔死在你面前，讓你夜夜都夢到我。我的鬼魂也會天天纏著你，纏著表弟，讓你們?nèi)找共坏冒采??！彼皖^看著小姨大喊道。

　　小姨仰著頭，一只手搭在眼前，瞇著眼睛、用力地跺著腳、尖聲地叫著：“你這孩子，瘋了嗎？快下來！小姨那里得罪你了？你想干什么？這個混蛋孩子?！?p>　　“小姨，我想知道我爹的事情，告訴我，我就爬下去，要不，我就跳下去，摔死在你面前，你就是殺人犯。這里就我們兩個人，到時，你有口說不清。我說到做到?！?p>　　“你這個混蛋小子，我要是對你說了你爹的事，你娘知道了還不跟我翻臉?！毙∫潭逯_。

　　“告訴我，我就安心了，我保證不說，我娘也不會知道。要不然，我讓你一輩子不安生。”他語氣堅(jiān)決地說。

　　小姨在樹下，焦躁地挫著雙手，圍著大樹來回地轉(zhuǎn)了幾圈，然后，抬頭喊道：“好，你下來吧，我告訴你?！?p>　　“小姨，不許騙我，否則，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后悔。”

　　“好，小姨不騙你，都告訴你?？煜聛戆?。”然后，她又雙手叉著腰，低頭咕噥著：“簡直跟你爹一樣混蛋。”

　　從小姨簡單的敘述中，楚勁松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聽人說起，自己有一個爹，叫楚大壯，他沒有死，而是因?yàn)橘u兒嫖娼而被判刑入獄。入獄后，再無音訊。

　　接下來的事情，楚勁松已記不清了，他只覺得家里豬圈旁邊的大缸里的泔水好像溢出來了，慢慢地淹沒了他，令他感到窒息。為了抵抗這種窒息，他覺得自己心里好像有種東西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合上了，關(guān)閉了。像石子沉入水底，水面上再無波紋。他知道，他在這里的惡夢該醒了。

　　過了幾天，他跑到娘面前說：“娘，我小姨大老遠(yuǎn)的來一趟，她這就要回去了，你也沒給她準(zhǔn)備些禮物，好給姥爺以及家的大姨們帶回去，也算份心意呀?！?p>　　“咱家的柿子餅、核桃和臘肉我倒準(zhǔn)備了一些?！蹦镎f。

　　“我表弟第一次來，你起碼要給我表弟和小姨買身衣服吧。也算讓他們帶著你的念想回去了?！背潘烧f。

　　“也是?？墒?，現(xiàn)在家里也沒有閑錢呀，還有很多需要用錢的事，這慶榮眼看著就要說媳婦了。”娘為難地說。

　　“要不這樣，明天就是縣里的大集了，我捉幾頭咱家的小豬去集市上賣了，就有錢給小表弟他們買衣服了?！背潘烧f。

　　“也是個主意，那些豬崽，本來打算養(yǎng)大點(diǎn)再賣呢，現(xiàn)在，就這樣吧，回頭我跟老馮說一聲，應(yīng)該沒問題?！弊詮挠辛诵〉荞T慶功，娘在這個家里，也漸漸地說話硬氣了，有了當(dāng)家作主的勢頭。

　　第二天，一大早，楚勁松穿戴整齊，把六個小豬崽全都放進(jìn)大筐里。本來，娘說要賣四個，可他一股腦地把六只豬崽，都捉進(jìn)了筐里。

　　臨行前，他走到娘面前說：“娘，我走了?！?p>　　“嗯，去吧。早去早回?！蹦镎谠豪锓瓡耖L豆角，并沒有抬頭看他。他又說；“那我走了”

　　“快去吧，磨嘰呢?！蹦锶匀粵]有抬頭看他。

　　“娘，我想買雙球鞋。我總穿慶榮的舊鞋了。再說，現(xiàn)在我的腳又長大了，舊鞋都快穿不下了?！背潘蓱┣蟮馈?p>　　娘終于抬頭打量了他一眼，又繼續(xù)忙活著，“也行，等你小姨走了，再說吧?！?p>　　楚勁松低著頭，沉默了一下，又抬頭對著娘笑了笑，說：“娘，那我就走了。”娘背對著他，揮了揮手并沒有說話。

　　他倒退著，看著娘，感覺胸口像壓了一塊大石一般，喘不上氣來。想哭、卻沒有眼淚。

　　終于，他一咬牙，閉眼、轉(zhuǎn)身、頭也不回地走了。他背著大筐，斜挎著一個帆布包，一溜煙兒地跑到村里的打麥場上，搭乘村里拖拉機(jī)趕集去了。

　　他對自己說，娘還是不愿意正眼看我，更不愿意關(guān)心我。也好，從此，我就是無父無母的孤兒了，無牽無掛地也不錯。

　　六個小豬崽，在“大集”上買了500塊錢，加上臨行的前一天晚上，他在家里偷偷拿到的100多塊錢。楚勁松認(rèn)為——這些都是他應(yīng)得的，而且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因?yàn)樗隈T家村經(jīng)歷了十多年的惡夢般的歲月。他們都欠我的，沒有好好地整治他們，就是真是便宜了他們?！潘珊藓薜叵胫?，心安理得地永遠(yuǎn)告別了馮家村，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

　　他告訴自己——關(guān)上這扇門吧。馮家村，從此就在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了。沒有人會愿意再次地踏入那樣的充滿了惡臭的、惡夢之地。更沒有人愿意回憶那些令人終生感到恥辱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