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方向
江尚順著他手指伸出的方向看去,赫然是這條羊腸小道的盡頭,草木叢生的垃圾堆,也是這人來的方向。
“怎么來這兒了?”江尚自言自語。
那人木訥地?fù)u了搖頭,走了。
而直到此時(shí),借著昏暗的路燈,江尚才看清,他不止手上、頭上受了傷,
還有腿,
腿被截肢了?。?!
但,更奇怪的是,
缺了一條左小腿,
他走路既不跛,也不抖,
一步一步,
就好像,
那條被截掉的腿,還在……
江尚猛然想起,
剛剛在電梯里,
看到的,
那個(gè)躺著的,
白布蒙頭的,
下肢左邊的腿,
也是沒有的。
難道,
他就是,那個(gè),剛剛,
死在手術(shù)臺(tái)上的嗎?
他,
剛剛,
送自己,
去太平間了嗎?
“啊——?。。。?!”
暴雨中,江尚不由自主地大吼了一聲。
隨即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而那個(gè)草木叢生的垃圾場(chǎng),一位無頭女士正站在一個(gè)長長的垃圾桶后面,隱藏在黑暗里,“注視”著,江尚。
她剛剛一直猶豫著要不要出來的,最終還是沒有操之過急……
……
“醫(yī)生,醫(yī)生,我兒子到底怎么樣了?”
“你兒子突發(fā)心肌梗塞,目前在全力搶救了,家屬請(qǐng)?jiān)谕饷娴群??!?p> “你們一定要救救我兒子,一定要救救他啊……”
“知道了,家屬請(qǐng)?jiān)谕饷娴群??!?p> ……
“他非要回去拿那個(gè)破戒指,我就在車?yán)锏人?,他說很快就到的,我左等右等就是等不來……”
“他怎么跑那兒去了,他怎么跑那兒去了呀,我的天吶,我還怎么活啊……”
……
“媽,有鬼,這世上,真有鬼……”
“我好怕啊……”
……
“大師,醫(yī)生說我兒子沒事兒了,但就是睡不醒,您給幫忙看看?!?p> “他這兩天嘴里一直喊著鬼啊鬼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兒?!?p> ……
“就是那天晚上,下大雨,他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跑到一賊晦氣的鬼地方……哎,然后被人發(fā)現(xiàn)昏迷,又淋了大半宿的雨,差點(diǎn)沒給我急死……”
“后面就是高燒不退、肺炎……但是現(xiàn)在醫(yī)生說病都好了呀,這人就是醒不來,麻煩您給看看……”
“真被鬼纏上啦?大師,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兒子……”
……
江尚恍恍惚惚的,似睡非醒,有時(shí)能感覺到老媽在給自己擦身子,在自己身邊哭哭啼啼絮絮叨叨……有時(shí),又似乎飄到了一片紅樹林里……
天空昏暗,大霧彌漫。
他一個(gè)人,劃著小船,水深不見底,下面密布著水草,似在張牙舞爪。
水上遍布參天大樹,重點(diǎn)是那粗壯嶙峋的樹根在水上交錯(cuò)盤亙,看得人頭皮發(fā)麻。
這是哪兒?。?p> 地獄么?
模模糊糊的,出現(xiàn)了幾個(gè)人影。
他們似乎在水里、在樹上、在樹根下,又像是在,另一個(gè)時(shí)空里……
“不要?dú)⑽遗畠?,求求你們,放過我女兒……”
“我們不殺你女兒,但你丈夫欠我們的債,總得你來還,聽明白了么?”
……
這是哪里?
光天化日的,怎么會(huì)發(fā)生這種事情?
他們要對(duì)那些老人、女人和孩子做什么?
……
“?。。〔灰屛遗畠嚎催@些,不要,不要讓她看?。 ?p> “你不是說我陪你們就放過我女兒么?為什么,為什么……”
“王八蛋!!你們這幫死王八蛋?。∷皇莻€(gè)孩子,你們?yōu)槭裁匆@么對(duì)她?。 ?p> “放開她,沖我來!!你們都沖我來,不要碰她??!”
“我草你們祖宗!!我草你們祖宗??!”
……
江尚突然有點(diǎn)反胃,他想阻止,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這一切就像不是在這個(gè)時(shí)空發(fā)生的。
要怎么做?要怎么做?要怎么做?
……
“咔擦——”
“咔擦——”
“咔擦——”
“咔擦——”
四個(gè)人頭滾落在地。
“老大,然后怎么辦?”
“扔到密羅灣去……”
……
“嘔——”
江尚趴在船沿兒上,嘔得天翻地覆,胃里的黑膽汁都要被吐出來了。
水上照著他那張皮包骨的臉,宛若骷髏一般。
老天爺,誰來救救我?。?p> 我不要再待在這鬼地方了。
救命啊!
……
一束金光破霧而出,直直照在江尚身上。
江尚抬起那張疲憊至極、比死人沒白多少的臉,仰望這道金光。
這是從極樂來的佛光嗎?
我是死了嗎?
江尚迷迷糊糊地想著,空洞的眼神望著那光芒,
逐漸地放大、放大、再放大……最后大到一個(gè)極限時(shí),一切又變成了一片白。
最后腳下一空。
“啊——?。。?!”
……
“啊——?。。?!”
“尚子,尚子,你可算醒了我的孩子,媽都讓你嚇?biāo)懒?!?p> “尚子,你說句話啊尚子,不會(huì)傻了吧?”
“你看著媽,兒啊,看著媽?媽是誰?”
“媽?”江尚從喉嚨里擠出個(gè)字來,嗓子眼兒里還是酸澀酸澀的,似乎還殘留著胃酸。
“誒——”連尚簫抹了把淚,捧著他的臉,“兒子,再不要嚇唬媽了好不?媽就你這一個(gè)兒子,以后你讓媽怎么活啊……”
江尚緊緊抱住母親的身體,腦子還在回想剛剛夢(mèng)境里看到的一切,身體止不住哆嗦。
“媽,大舅呢?”
“啊?”連尚簫抬起頭,“你大舅來看了你,剛走,他最近太忙,你還偏在這節(jié)骨眼兒上出事兒……”
不等她說完,江尚拔了手上的點(diǎn)滴,掀了被子就往床下奔,連鞋都來不及穿。
那個(gè)夢(mèng)境……
那個(gè)無頭女人……
“老舅——!!”
到底讓他趕上了,連尚宗剛等來電梯準(zhǔn)備進(jìn)去的,聽到他的呼聲,邁進(jìn)去的那條腳又邁了出來。
江尚猛地又想起那天碰到的截肢鬼,渾身一哆嗦……
“尚子?”
連尚宗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寫滿了疲憊,看到外甥好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又瞬間溢滿了驚喜。
“你醒了尚子,你總算醒了!哎喲,你這孩子,又把人嚇得夠嗆,你……”
“老舅!”江尚打斷他,“那天那個(gè)斬首案,抓到兇手了么?”
連尚宗瞪大眼、驚愕了一瞬,隨即,眼睛里又寫滿了疲憊和挫敗,還有,心煩意亂。
“你這孩子,怎么突然問起這個(gè),這是公事,本不該讓你知道的,你還在這兒給我大聲嚷嚷……”
“我知道了!”
“恩?”
“我知道,為什么所有烈士都能立碑,哪怕連警犬都能立碑,卻唯獨(dú)緝毒警察不能……”
“……”
江尚一字一頓,“因?yàn)榱⒘吮?,就有人去拜,拜了的人,就?huì)被那幫嗑藥的狗雜種記住,就會(huì)被報(bào)復(fù),對(duì)不對(duì)??”
連尚宗低下了頭,眼淚奪眶而出,臉上是扭曲的痛苦。
江尚抓著他的肩膀,臉上是同樣扭曲的憤怒,“老舅,一定要抓住那幫王八蛋,一定要把他們送上刑場(chǎng),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