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夢里

　　季扶蘇似乎和媽媽的關系有些別扭。

　　這是夢里，黑貓的觀察結論。

　　此時在寂靜的餐桌上，偶爾只會發(fā)出餐具輕微碰撞的聲響。季扶蘇和母親坐在一起用餐——盡管隔了兩個位置，正捏著勺子向嘴中送食。

　　她看起來是個很不挑食的小孩，勺子隨便盛著什么都能嘗得津津有味，有時還會高興地瞇瞇眼。

　　她的媽媽只是隨意嘗了兩口菜，看上去食欲不高。

　　從貓的視角來看，母女兩人似乎都在刻意地忽略彼此。

　　媽媽借著托腮的動作，將視線恰如其分地放到另一邊的菜品上，偶爾提著筷子從中選擇幾樣放到口中，眉頭始終緊鎖。季扶蘇則是微微背側過身體，永遠只碰在自己實現(xiàn)范圍內的食物。

　　時鐘敲響，媽媽有些焦躁了，她匆匆結束了早餐，隨意朝女兒的方向看去。

　　然而看到了暗中觀察的貓。

　　程子晟瞬間就察覺到了她的不喜，表情和第一次在大女兒身邊見到他時無分毫差別。

　　——只不過當時情緒更激動一些。

　　媽媽說話的語氣輕柔隨和，但是話里內容的重量顯然能與其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記得給過你期限，”她看向正悶頭吃飯的女兒，“不管你從哪里撿來的，立刻送走。”

　　季扶蘇仍然沉默地進食，不發(fā)一言。

　　這是拒不合作的姿態(tài)。

　　媽媽抿緊唇，像是要發(fā)火。好在此時悠揚的手機鈴聲響起，打破了僵持的氛圍。

　　南鈺接著電話，轉身離開。

　　等到媽媽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客廳，季扶蘇才放下了手中的餐具。

　　原來她也沒有開心。

　　程子晟從拐角處的跑來，毫不費力地越上她的膝蓋，用雪白的爪子去碰她蜷縮的手指。

　　然后被捉住了。

　　肉墊被用輕柔的力道捏了捏。

　　“你不要怕，小黑，”小姑娘看過來的眼神格外天真又堅定，“我不會把你送走的。”

　　這個時候，季扶蘇雙眸中的顏色還要更深一些，好像是夜色中微波蕩漾的深海，倒映著星月的光輝。

　　“我早就打算好了！要帶著你一起去毛寧鎮(zhèn)呀。”

　　季扶蘇在貓的額頭上落下一吻，然后費力將他抱在懷里——盡管作為流體動物的貓長度已經快要接近她的全部身高。

　　——說實話，后腳被拖在地上的感覺不太好受。

　　于是貓踮起了小碎步。

　　終于，一人一貓來到了窗邊，季扶蘇從那里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童話故事書，然后翻到最后一個故事。

　　名字是《托爾婭的故鄉(xiāng)》。

　　貓蹲在身邊，再次聽她去讀不知道重復了多少遍的童話。

　　“在毛寧，每個人都熱情好客。村長把托爾婭迎到家中——這讓她吃了一驚——原來村長的家，是一棵大樹啊！從樹洞中掉下來一節(jié)梯子，村長就帶著托爾婭爬了上去。后來托爾婭才知道，這梯子是村子里的人為了照顧她特意放下來的，平常的村里人，根本用不著梯子就能爬上去……”

　　——這村子里的人都是猴子嗎？

　　“……托爾婭終于找到了父母，雖然他們都去了天國。但好在，毛寧鎮(zhèn)依然存在，它依然向母親的懷抱一樣溫暖著托爾婭孤單的靈魂。最后，托爾婭和白大王在這里住了下來……”

　　——所以讀到這里你還不去反省嗎！同樣的貓科動物，人家的名字叫“白大王”，為什么我要叫“小黑”？？？

　　“……和村子里的人一起，過上了幸福寧靜的生活。”

　　——過上了猴子爬樹的生活。

　　……

　　黑貓慢斯條理地舔了舔前肢，沒料到突然被揪住了后頸皮。

　　“小黑呀，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壞事情了？”

　　季扶蘇盯著黑貓圓圓的眼睛。

　　“你是不是在對毛寧鎮(zhèn)想什么不好的事情？”

　　貓看上去很無辜。

　　然而季扶蘇不會被蒙騙過去。

　　她用另一只手揪了揪貓長長的胡須，面帶笑容：“已經好久沒洗澡了，小黑，現(xiàn)在我們去洗澡吧！”

　　“喵！”不可以！

　　“為什么不可以?。课視p一點的。”

　　“喵！”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渾身上下被你摸來摸去的……絕對不可以！

　　“——誒？”

　　季扶蘇放輕力道，然后讓貓轉了個圈面對自己。

　　“原來是在害羞嗎？忘記你是男孩子了……”

　　“這樣好了，等我長大以后，你就嫁給我吧！”

　　肉乎乎的小手握住了程子晟的前爪。

　　“我以后會好好地愛護你的，小黑?！?p>　　“喵！”別胡說八道?。。?！

　　程子晟突然炸起了毛，奮力從她的手中掙脫出來，直直跑到離她三米遠的地方，四只腳在地面踩來踩去，絕不肯回頭看季扶蘇。

　　“……哎呀！”

　　小姑娘的一聲嬌呼讓貓的耳朵動了動。

　　“我的手被劃傷啦……”

　　程子晟扭過頭去。

　　那雙白嫩的小胖手上多了一條貓爪劃過的痕跡，雖然沒出血，但還是破了皮。

　　——明明有控制力道的！可惡，忘記收回指甲了！

　　季扶蘇看著黑貓猶豫著，最后還是一步兩步地朝她走來，特地將手朝它的方向伸了伸。

　　然而還沒等貓靠近，客廳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走在前面的是貓從沒見過的高大男人，有著一副不茍言笑的冷漠表情。

　　——是季嘟嘟的爸爸。

　　——老實說，父女兩個，長得真有點像哎。

　　在黑貓視角的程子晟后來想到，現(xiàn)實里的季扶蘇，眉眼間果然也和爸爸更像一點，但是面部的輪廓又帶著媽媽的影子。

　　——他們家真的好會遺傳啊。

　　季扶蘇被叫去了父親身前。

　　“你媽媽呢？”

　　季扶蘇原先只是呆呆地看著爸爸算不上熟悉的身影，將雙手背在身后。聽到這話時，她略帶遲鈍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一直跟在爸爸后面的管家先生上前回答：“今晨，夫人和密友相約去看電影?！?p>　　“帶著南婷？”

　　“二小姐被送去了育嬰中心?！?p>　　爸爸微微皺眉，卻沒有多說什么，又接過身旁的人遞來的文件。

　　一盒禮物被人送到季扶蘇的手邊，那個人似乎是爸爸的下屬。

　　“大小姐，這是季總特地為你準備的禮物，快打開看看吧！”

　　季扶蘇接過來，一雙眼睛望向在沙發(fā)上板著臉又開始處理公務的父親，她低下頭，動了動嘴唇。

　　“謝謝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