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晟跟在季扶蘇的腳邊,他們的對面是季扶蘇的母親南鈺,和她帶著的一群保鏢。
一向儀態(tài)溫婉的南鈺此刻面無表情,身上也裹挾著一層低氣壓。
“季扶蘇,你要到哪里去?”
季扶蘇原先因?yàn)榭吹綃寢尪T的嘴似乎發(fā)不出話來,她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季扶蘇!”南鈺的語氣越來越嚴(yán)厲,“你難道就不能不給我添麻煩嗎?!”
女孩被母親的聲音嚇得縮了下身子,隨即又像是一個被扎到的小刺猬,梗著脖子說:“我沒有添麻煩!我要去毛寧鎮(zhèn)!我要找托爾婭!”
“胡話!我看你是存心氣我,”南鈺的聲音里的怒火越燃越烈,“把她帶回去!”
后面一句話是對跟在身后的保鏢說的。
還沒等他們聽令行動,季扶蘇已經(jīng)戒備地后退了兩步。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你都不要我了!”
她大聲地沖自己的母親喊。
南鈺此時似乎格外缺乏應(yīng)對孩子的耐心,她一直用手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聞言,她只是皺著眉揮了揮手。
“帶她走。”
季扶蘇眼睛中的淚越蓄越多,她下定了決心要反抗。
看著幾個向自己快步走來的黑衣保鏢,她攥著拳頭后退了幾步,然后,仿佛變戲法一般,從自己的書包側(cè)兜里抓出了一把小玻璃球,迎面向他們砸去。
保鏢們下意識以手格擋,那些看上去格外晶瑩的小球卻在觸碰到之時直接炸開,爆裂出了一陣白色的煙霧。
“咳咳咳……”
“咳咳咳……”
“咳咳……”
季扶蘇:“小黑,快跑??!”
黑貓蹲在原地,長長的尾巴圈到自己毛茸茸的腳邊。
貓有一雙金黃色的雙瞳,正格外冷靜地看向自己的小主人。
季扶蘇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銀藍(lán)色的雙眸中閃著淚花。
“……小黑?”
然而,下一秒,她直接俯身將貓抱了起來,這段時間以來,她的成長速度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成年的黑貓,貓的體積沒有多大的變化,她已經(jīng)從當(dāng)初的那個力有不逮的“拖”貓人變成了現(xiàn)在使把勁也能行的抱貓人,在一鼓作氣的情況下,還能奮力奔跑。
可惜,人和人之間的差距顯然更大,就算拖延了幾分鐘的時間,她最后仍然被人按住,迅速地抱了起來。
“大小姐,請不要再調(diào)皮了!快點(diǎn)跟夫人回去吧!”
季扶蘇緊緊地抿著唇。
同樣緊緊地抱著貓。
當(dāng)她被抱到南鈺的身前時,南鈺還被方才的煙霧嗆得咳嗽,好不容易平復(fù)了呼吸,她才看向自己的女兒。
“你可真是好樣的,”她壓抑著怒氣,“我怎么就生出來了你這么一個‘人才’?成天除了給人添亂,你什么都不會干是不是?”
“我添亂!那你干脆不要生我!”季扶蘇同樣壓抑著情緒的話響起來,“生了我又不要我,算什么本事!”
“我不要你?!你懂什么就說我不要你?媽媽不要你?媽媽不要你會這個時候來找你?”
季扶蘇定定地看著自己的母親,過了許久,她一字一句地問:“媽媽……那你怎么這個時候才來呢?”
貓沒忍住動了動耳朵。
——難道說……
南鈺在女兒視線中似乎有些僵硬。
她眼中多種情緒交織,一直被苦苦維系的平滑光整的表面終于被大女兒著輕飄飄的一句話劃出了裂痕,那些潛藏著的東西像是巖漿一樣滾滾傾瀉而出。
“啪——”
她干脆利落地扇了季扶蘇一巴掌。
貓也被這股力道抽下。
幾根毛在霎時寂靜的空氣中悠悠飄落。
……
幾秒種后,她似乎才重新找回了幾分理智,吩咐周圍宛如隱形人的保鏢:
“回去?!?p> 季扶蘇依舊側(cè)著臉,上面的紅痕格外刺目。
“喵!喵~喵~喵~”
“把這只畜生丟掉!”
南鈺走了幾步,厭惡地眼神掃過跟上來的黑貓,直接示意身邊的保鏢。
“不!不要!”安靜的季扶蘇此時又開始掙扎,“小黑!小黑!不要丟我的貓!”
“你不能丟我的貓!”她終于紅著眼眶,看向自己冷漠的母親。
但那一巴掌之后,南鈺卻始終沒有向這邊投注半分目光。
“丟掉!”
她只是冷聲命令保鏢。
被那一巴掌打落的程子晟尚有痛意在身,他想逃,卻被直接拽住了兩個前肢提了起來,然后被拿著,漸漸遠(yuǎn)離那個女孩。
“喵!”
“嘶——這個畜生!快抓住它!”
被他用后爪劃傷的人顯然低估了一個貓靈活的戰(zhàn)斗力,程子晟無暇顧及這些,他迅速地躲避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手和腳,耳朵始終分神聽著季扶蘇那邊的動靜。
然而他聽到了一聲木倉響——
“嘭——”
“——呃!”
原先抱著季扶蘇的那個保鏢被擊中,此時正按著肩膀倒在地上,眨眼的功夫,季扶蘇已經(jīng)被搶到了另一伙人的手中,那群人全都帶著黑面罩。
原本正圍在南鈺身邊的保鏢也被這群突然殺出的兇惡之徒打了個措手不及,他們沒有配木倉,尚未來得及動手,就已經(jīng)被一排兇戾的木倉口指著,不敢再輕易妄動。
一個黑面罩伸手便要去拽竭力保持鎮(zhèn)定的南鈺——
“媽——”
“阿鈺!”
另一個人的聲音比季扶蘇的更大,伴隨著同樣咻咻破空的木倉聲,這伙黑面罩被打亂了陣型,只能不甘心地一邊防守,一邊向后方退去。
來人面目冷肅,身姿挺拔,季扶蘇努力睜大了眼睛去看,南鈺也回過頭去——
……
不是季淵。
……
曾經(jīng)被季扶蘇在家里撞見的陌生男人,帶著一伙同樣持木倉的人,首先將南鈺護(hù)到了自己的身后。
季扶蘇還想再看得清楚一點(diǎn),她還想說些什么,然而張了張嘴巴,卻發(fā)現(xiàn)自己漸漸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發(fā)出任何聲音了。
只有頭部的骨骼,在那一剎那被敲擊所產(chǎn)生的鳴響。
——和隨之產(chǎn)生的,混沌難言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