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新的生活

　　想象已久的自有來臨了，但是滋味并沒有那么好。

　　因為蕭凜先發(fā)覺，自己的這具身體對于原來蕭府的小院，還是有些眷戀的。特別是他看到昏昏倒地的蕭韓氏之后，莫名覺得心中一陣酸楚。

　　可憐天下慈母心。

　　以后等到耶律重元失敗之后，我盡量保下他一家，也就是了。

　　最后回頭看了這具身體呆了十二年的家一眼，蕭凜先長嘆一聲，轉(zhuǎn)身上馬。

　　“我顛顛又倒倒好比浪濤……”此刻正好是大年二十六，距離年關(guān)還只有四天，滿天風(fēng)雪中，蕭凜先且歌且行，身形漸漸淹沒在了風(fēng)雪中。

　　“今日謝過撒老救命之恩?！闭驹谝商K我送的宅子門口，蕭凜先真心實意地對著撒老行禮。

　　今日若不是撒老，自己哪怕就真的死在紅了眼的蕭圖乞的手中，而且自己出門之后撒老一直跟他在身邊，護(hù)衛(wèi)之意很明顯，所以蕭凜先這句感激，也是真心實意的。

　　“以先郎君之手段，怕是亦有辦法吧?！比隼线B忙半側(cè)身子，表示不敢受這一禮，隨即看著蕭凜先的右手袖筒里面，意有所指。

　　“撒老好眼力。”蕭凜先苦笑著說，“不過若是凜先就此出手的話，那就更加無可挽回了?！?p>　　蕭凜先今日當(dāng)然沒有想到跟蕭圖乞決裂，只是他看到蕭圖乞?qū)τ谑掜n氏和自己的態(tài)度之后，不由得脫口而出，差點引出殺身大禍。

　　不過正是這一刀，蕭凜先明白了自己和蕭韓氏在蕭圖乞心中的地位，他們不過是蕭圖乞心中貴重的所有物，而不是家人。

　　為了所謂的兄弟之情知遇之恩，這些所謂的大“英雄”們，可以毫不猶豫將其犧牲掉，所謂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便是他們所推崇的。

　　老婆孩子算什么，老婆沒了可以再找，孩子死了可以再生，只要兄弟們看得起我，我還怕什么？

　　這就是此時的社會現(xiàn)狀，剛剛從原始奴隸制社會轉(zhuǎn)型的遼國，女子和孩童則被視為男子的所有物，很多男子為了讓兄弟們高興，連自己的老婆都可以隨意送人。

　　雖然蕭凜先對于蕭圖乞真的想要殺了自己的想法雖然有些不理解，但是作為一個穿越者

　　一些傳統(tǒng)藝能怎么能不掌握呢？

　　蕭凜先摸了摸袖筒中的冰涼石瓶，心中暗叫驚險，這撒老鬼不愧搞地下工作的，連自己有后手也看出來了？

　　雖然為了宋朝的安全計，他并沒有弄出火藥什么的。但是宮中之前清洗這幫方士，留下了不少的煉丹材料，蕭凜先趁機(jī)提煉出了濃硫酸。

　　濃硫酸，古代叫綠礬油，是從一種叫做綠礬的含硫礦物中提取出來的。古代方士用于煉丹，結(jié)果便宜了蕭凜先。

　　剛剛生死之際，蕭凜先先是被蕭圖乞竟然對自己下死手給嚇到了，所以第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等到后來他反應(yīng)過來并且暗暗用手扣住石瓶的時候，撒老就出面了。

　　蕭凜先也暗自送了一口氣。

　　濃硫酸一出，自己和蕭圖乞，再無緩和地余地，而且會讓自己好不容易打開的局面立刻急轉(zhuǎn)直下，耶律洪基和耶律蘇我會對他生出巨大的忌憚和防備，耶律重元一系也會對他下重手。

　　畢竟，一個連自己父親都可以下手的狠人，誰會信得過？而且他還身懷很多秘技，如果你是他的合作者，你會放心？如果你是他的敵人，你會不擔(dān)心？

　　所以，明明蕭凜先可以一開始就用硫酸潑蕭圖乞的，但是他沒有動手，而是選擇轉(zhuǎn)身就跑，等到蕭圖乞真的想要出手殺他的時候，那時的蕭凜先被死亡到來的恐懼攫住，已經(jīng)來不及出手了。

　　然后，撒老出現(xiàn)了。

　　所以，蕭凜先對他這一禮，是真心實意的。如果不是撒老……就憑著鬿譽(yù)和酒吞……蕭凜先心中的后怕已經(jīng)無以復(fù)加。

　　直到現(xiàn)在，他的背心仍然被汗水浸濕，只覺得腿桿還有些癱軟。

　　兩世為人，他從來沒有如此跟死亡接近過。

　　幾乎算是擦肩而過了。

　　蕭凜先站在自家的宅子前，久久不語。

　　他不說話，酒吞茨木鬿譽(yù)等人，自然沒人敢動，陪著他站在門口吹風(fēng)。等到蕭凜先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暗。

　　他竟然在門口站了將近一個時辰。

　　撒老不知道何時已經(jīng)消失，蕭凜先跺了跺凍得有些僵硬的腳。緩緩?fù)崎_了大門。

　　“走，我們進(jìn)去！”蕭凜先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人，臉上勉強(qiáng)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立刻就有人將他的行為，送到了上京城城某些大人物的案頭。

　　“急急如喪家之犬啊?！蹦澄淮罄袑Υ嗽u價到。

　　“這孩子，跟蕭家老五一樣，脾氣也太烈了些?！边@是某位耄耋老人的評價。

　　“這才是孩童嘛，之前此子的表現(xiàn)，過于妖孽了。”這是那位年輕皇帝的評價。

　　蕭凜先不知道，他在門口發(fā)呆的行為，讓好幾位大佬對他放下了不少戒心，重新把他當(dāng)做孩子看待。

　　呼——看著自己的新家，蕭凜先長長呼出一口白氣。

　　原以為以耶律蘇我這種大土豪，哪怕隨便一套宅子，也是雕梁畫棟，精美異常，還帶著管家丫鬟仆人什么的。

　　結(jié)果等他看到宅子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并不是所有土豪都是想象中的那么鋪張。

　　耶律蘇我給他宅子，大倒是很大，但是里面就兩棟孤零零的木樓，剩余就是一些樹木和荒地了，還有一個小水塘，此刻已經(jīng)凍上了。

　　宅子的西北角，堆放著大量的酒糟。

　　莫說什么廣廈美宅，這兩棟老舊的木樓，可能將將夠蕭凜先和他的小弟們居住，不如蕭凜先之前的小院多矣。

　　與其說是宅子，不如說是廢棄的農(nóng)場或者牧場一般。

　　蕭凜先之前買的漢奴們也在這個宅子里，他們不敢進(jìn)房子居住，只得在宅子的東南角的背風(fēng)處搭起帳篷，面有菜色的點起枯枝取暖，冷得瑟瑟發(fā)抖。

　　他們被酒吞速查等帶走的時候身無長物，只有隨身的衣物，來到這個地方，什么也沒有，而且也沒人來管他們，于是他們充分的發(fā)揮了潛藏在骨子深處的基建的基因，樓里的東西他們不敢拿，但是他們在宅子里四處轉(zhuǎn)悠，找到了兩頂破帳篷，用骨針和破布縫好之后，總算是有地方住了，然后由撿了園中不少的枯枝，升起了篝火。

　　“見過主人——”看到蕭凜先帶著人走了過來，眾人連忙忙不迭的行禮。

　　雖然他們只見過自己這位小主人兩面，但是鮮有不認(rèn)識他的。畢竟每次看到這位小主人，都見了血。

　　第一面漢人奴隸販子劉七就在他的授意下，被他們活撕了，而第二面，他當(dāng)著他們的面，將不可一世的大奴隸商人像宰雞一樣殺掉了，而且還十分囂張地要他全部的家產(chǎn)。

　　所以，奴隸們懷著既畏懼又感激的心情，看著他們的新主人，生怕這位喜怒無常一言不合就要人性命的惡毒小韃子又作出什么妖來。

　　“汝等睡在這里？”仔細(xì)地看了下這些漢奴的生活狀況，蕭凜先抬眼問道。

　　“主人恕罪，吾未問過主人，便自行取了院中的柴火和營帳，實是因為天氣寒冷，吾等婦孺熬受不過之故，全是吾一人所為，與他人無關(guān)。”人群中出來一個獨臂漢子，滿臉的絡(luò)腮胡子，對著蕭凜先行著禮。

　　他已經(jīng)想好了，若是這位有些乖戾的韃子小貴人遷怒要殺人，自己就將所有罪名攬下來，只要剩下的這些婦孺能活下去就行。

　　“還請主人慈悲，賜吾等一處角落避風(fēng)罷，吾等只用撿些枯枝生火取暖便可，這營帳也可以還給主人?！彼麄冎熬蜕塘亢昧?，只要有柴火取暖，讓自己能度過寒冷的夜晚，哪怕將營帳還回去也可以。

　　 作為經(jīng)歷過慘絕人寰苦難的眾人，對于生存的要求，已經(jīng)變得如此之低了。

　　蕭凜先看著他們，久久不語。

　　“還望主人垂憐。”在一個小姑娘的帶領(lǐng)下，所有的奴隸都跪下了，向蕭凜先懇求道。

　　“酒吞——”蕭凜先輕輕喊著自己仆人的名字。

　　“諾！”

　　“去采買些酒食還有獸皮和木柴來，分給他們，保證這幫漢奴吃飽穿暖，不要死了一個！”

　　“諾！”

　　“謝主人仁慈！”趴在地上的漢奴們紛紛開口致謝，麻木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情。

　　“你們吃飽穿暖之后，必須給我干活，明日卯時，所有人都給我起來干活，會有人吩咐你們的，而且——”蕭凜先惡狠狠地掃視了眾人一眼。

　　“既然吾給了你們衣食木柴，這園中之物，便是吾等所有，一草一木，非吾之命，汝等不得自?。∶靼追?？”

　　“吾等明白！”所有人齊聲答道。

　　“既然如此，你，出來!”蕭凜先指著那個獨臂漢子?！凹热皇侨耆×宋釄@中之物，那便先挨上三十鞭罷。汝可服氣？”

　　“小人服氣?！豹毐蹪h子倒是極為光棍，大聲地說道。

　　“好！速查！”蕭凜先扭頭吩咐著自家的伴當(dāng)，“給他三十鞭，不要留力！”

　　“諾！”

　　在眾位漢人驚異畏懼和不忿的眼光中，那位獨臂漢子被扒光了綁在樹上，速查用蘸了水的鞭子，狠狠地抽了他三十鞭，身上都被抽爛了。

　　人群開始騷動起來，所有人都知道這位獨臂漢子是怎么回事，但是沒人站出來為他說話。倒是有個年輕人想要站出來，結(jié)果被一個老頭死死拉住了。

　　這一切，蕭凜先都看在眼里。

　　“吾知道，取了吾園中之物，并非此人一人主意，”蕭凜先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幫漢奴，“所以他的湯藥費，要你們來出！”

　　蕭凜先看著底下面紅耳赤地漢人們。

　　“好教主人得知，吾等本乃奴仆，身無長物，如何出得起狗叔的醫(yī)藥費？”人群中，一名少女抬起頭來，對著蕭凜先發(fā)問。

　　“汝便是當(dāng)日格里布要強(qiáng)買那個女奴？”蕭凜先一眼認(rèn)出了那個小女孩。

　　“正是奴?！?p>　　“果然有些不凡。”看著她面對著自己，不僅毫無懼色，而且還據(jù)理力爭，蕭凜先不由得評價道?？磥硭谂`當(dāng)中的身份不低啊?？粗[隱被幾位壯年和老人護(hù)在中央的小女孩，蕭凜先發(fā)現(xiàn)了一絲異常。

　　“吾當(dāng)然知道你們這幫漢兒沒有銀錢，但是你們可以掙??！”蕭凜先輕描淡寫地說了這么一番話。

　　“吾等聽好了，接下來便是關(guān)乎汝等終生命運(yùn)之物，名曰工分……”蕭凜先看著臺下的眾人，笑得像只即將摸進(jìn)雞窩的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