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年的春天雖說已經(jīng)悄然來臨,不過還停留在潛意識里——就像一頁頁意涵籠統(tǒng)的日歷紙,翻過的每一天似乎和前一天沒有什么區(qū)別;又像孕育在蛋殼里的雞雛,距離破殼而出還有一段時間。季節(jié)更替引起的感官變化遠比實實在在的生活要模糊得多。
寒假即將結束,又到了學校開學的日子。徐剛已經(jīng)早早預定好了車票,現(xiàn)在要送弟弟徐巖去火車站。弟弟去年考上了南方一所重點大學,這不僅令母親喜笑顏開,也讓去世的父親得以含笑九泉。對徐剛來說,弟弟這一個多月的假期,是他辭職以來難得心情舒暢的一段時間。父親早逝,徐剛作為家里的長子,必須代替父親履行好自己的責任。如今,他總算不辱使命,終于讓弟弟光耀了門楣。
現(xiàn)在,雖說弟弟已經(jīng)年滿十八周歲,達到了自立謀生的標準,但徐剛不愿輕易卸下肩上的責任。他自感使命沒有結束,打算繼續(xù)供養(yǎng)弟弟直到大學畢業(yè),盡量滿足他的物質需求,不讓他在校園的生活入不敷出、捉襟見肘,被同學們笑話。臨上車,徐剛拿出兩千塊錢塞在弟弟手里。
“哥能幫你的目前只有這么多。你省著點花,不夠我再想辦法?!?p> 徐巖不肯接受:“哥,媽已經(jīng)給我錢了。你現(xiàn)在沒工作,更需要用錢,我不要?!毙鞄r又把錢退了回去。
“媽能給你幾個錢?趕緊拿著!我想找個活干還不容易?就看我想不想干了。你只管安心學習,家里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愁?!?p> “你就會騙我!哥,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時候把嫂子領回家讓我見見?”弟弟突然提出這個問題,令徐剛有些措手不及。他尷尬一笑:“你這口氣怎么和媽一樣!你們倆是不是串通好的?你放心,我有女朋友,人長得很漂亮,只是現(xiàn)在還不方便往家領?!?p> “為什么?”
“不為什么,人家想要的生活我暫時還給不了?!?p> “我明白了。哥,成功的路有千萬條。雖然你的學歷限制了你的發(fā)展,但學歷只是一個小小的臺階。你可不能自暴自棄,也不要妄自菲薄,只要努力就一定能成功!”
徐剛突然發(fā)現(xiàn)弟弟長大了。他不再是那個說話唯唯諾諾,見了他就像見了“老虎”的小孩了。他欣慰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把錢塞進了他的兜里。前路對徐剛來說雖然很迷茫,但他的信心還沒有消磨殆盡。就像有句話說的:努力是常態(tài),不隨波逐流才是境界。
送走弟弟,徐剛就去找呂曉蓮。今天是周末,他想約呂曉蓮出去看場電影,順便商量一下今后的打算。徐剛看出呂曉蓮對他辭職的事頗有怨言,如今的女人有太多是現(xiàn)實版的“潘金蓮”——徐剛不知道這個比喻恰不恰當——而呂曉蓮更是現(xiàn)實版中的“加強版”!
現(xiàn)實雖然格外冷酷,他們感情的基礎也是搖搖欲墜,但漂亮的呂曉蓮還是給了徐剛一絲難得的安慰。愈是窘迫的生活愈離不開希望,哪怕這種希望很縹緲,也會像暗夜中的螢火蟲似的——凄清卻不至于絕望。
呂曉蓮家距離景城火車站有五站地,徐剛坐著公交車趕到她家樓下后,給呂曉蓮打了電話。兩人事先沒有約定,徐剛也沒告訴呂曉蓮自己就在她家樓下。電話里,呂曉蓮說家里來了親戚,她去火車站接車了。徐剛一聽懊悔不迭,忙問:“我剛送弟弟去了火車站,怎么沒見著你,你是在幾站臺?”電話里,呂曉蓮有些語無倫次:“火車晚點了.....我這會兒在路上。你......你還在火車站?”
“沒有,我已經(jīng)出來了。”
“哦,是這樣。”呂曉蓮的語氣突然歡快了些。“那我們改天再約,有時間我給你打電話?!?p> 呂曉蓮家離馬路邊很近,有一條小巷直通她家樓下。馬路邊除了人行道,還有成片的綠化帶。徐剛還不想回家,他打算等呂曉蓮從車站接人回來,看她一眼再走。綠化帶里,剛剛熬過冬天的植物還無精打采,疏疏落落的枯葉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人行道旁,一群人圍著一張棋盤正七嘴八舌的品評,徐剛在他們旁邊坐了下來。
自從和陸文鵬分道揚鑣后,徐剛就再沒有去旅游局找過呂曉蓮。他是怕碰到劉華——不知為什么,他從這個女人的眼神里,能隱約察覺到一絲關切與同情;就像冬日的暖陽,默默撫慰著他漸漸冰冷的心。他怕劉華能洞察自己脆弱的一面,從而不加掩飾的給予他幫助;這個女人仿佛有著與生俱來的溫情,會令他悄悄被融化,最終淪陷在她的溫情里無法自拔!
徐剛嘆了口氣,他又想到了陸文鵬的所作所為——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包括陰差陽錯的愛情!陸文鵬根本不值得被這個女人所愛,他暗暗替劉華感到擔憂。這時,徐剛的潛意識里突然生出一個念頭:假如陸文鵬敢傷害劉華......自己會怎樣?陸文鵬在徐剛的心里依然還是朋友,他對這個念頭還不曾認真思索過,但他有一種想替劉華主持公道地沖動,只因為他覺得這樣做——值!
不知過了多久,徐剛遲遲等不到呂曉蓮,打算獨自回家去。就在他移動腳步的剎那,他的目光突然被定格在了小巷中:呂曉蓮挽著一個中年男人的手臂正朝外走,兩人時不時會低聲耳語幾句,神態(tài)看上去很親昵。那個男人大約四十歲左右,穿著一身面料考究的毛呢西服,很好的遮掩住了發(fā)福的身體;他的面色焦黃、頭發(fā)稀疏、眼袋也很大,皮鞋雖然擦得光可鑒人,可依舊難以掩飾滄桑歲月留下的痕跡。
只見兩人徑直走到路邊,那里停著一輛黑色的奔馳車。男的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扶呂曉蓮坐了進去,然后繞過車頭坐進了駕駛室——整個動作顯得優(yōu)雅、純熟、自然。對徐剛來說,這個畫面是如此的熟悉,他曾經(jīng)給陸文鵬當司機,偶爾“公車私用”的時候也是這樣討好呂曉蓮的,甚至呂曉蓮的笑容也是現(xiàn)在這樣“喜上眉梢”。徐剛知道,他和呂曉蓮之間存在地位懸殊的變數(shù),如果自己不盡快做出改變,兩人遲早會面臨各奔前程的結果。但令徐剛始料未及的是,他最擔心的結果來得竟然如此之快,快到他一點防備和補救都來不及做出,一切就結束了!
漂亮的奔馳車劃出一道黑色的軌跡悄然遠去,一同帶走的還有徐剛滿腔的真情與希望。眼睜睜看著愛情離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找不到辦法來挽回!生平頭一次,徐剛領略到了“極度心痛”的滋味,這種滋味如刀割、如斧鉞——對任何人來說這都是最殘酷的體驗!他并不想責怪呂曉蓮什么,因為這是一個僅僅擁有真情還遠遠不夠的時代!
痛定思痛!徐剛覺得,現(xiàn)在他終于可以拋開所有的顧慮,一心一意為自己的前程努力奮斗了。他一直想找個攤位去賣水果、蔬菜或是海鮮什么的;因為呂曉蓮,他對這個想法顧慮重重,怕引起呂曉蓮的譏諷和嘲笑。這個女人喜歡附庸風雅,骨子里看不起為生活勞碌奔波的人。徐剛因為愛她,盡量容忍著她的不合時宜地偏見。徐剛決定下午就去尋找合適的攤位,從頭開始打拼未來!
不是一路人,終究很難湊合在一起?!靹傔@樣想著,慢慢朝家的方向走。他的心壓得腿腳很沉、很重,走起來有些踉蹌。情路唯艱!明天的希望在哪里?徐剛不知道,他只知道獲得尊嚴與幸福的唯一途徑就是肯吃苦,并且永不言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