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以身獻祭（1）

　　祭祀火神，是夷教一項神圣而重大的祭祀活動，是人世與天神溝通的唯一通道。所以，對一個夷教信徒來說，能親眼目睹祭祀火神的盛況，是其一生中最神圣幸運的一件大事。西澤國每年的祭祀火神，都會有成千上萬的信徒，從四面八方趕來，盛況空前。

　　今天的這場祭祀，因為傳聞烏孫大國師要親自主持，整個隴源城都沸騰起來。捎帶附近的城鎮(zhèn)、鄉(xiāng)村的人們，也爭先恐后趕往了城東郊外的祭臺，想親眼目睹一下傳聞中的先知烏孫大國師的真容。

　　離祭祀不到一個時辰，祭臺周圍已經(jīng)擠滿了成千上萬的人。

　　“這些人想要做什么？”看著眼前不斷增多的人群，祭壇一邊，搭起的高臺之上，五十歲不到、保養(yǎng)得很好的惠宗皇帝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大國師已經(jīng)幾十年沒有露面了，大家都想瞻仰一下圣顏?！币贿吪闶讨臉菲酵鮿Φ馈?p>　　“圣顏？”惠宗皇帝抬眼看向樂平王。

　　樂平王愣了一下，已經(jīng)知道自己的話引起了皇帝的不滿，忙道：“大國師就算是超凡入圣，可還不是凡人一個嘛？哪里能和皇兄您相比，您可是真龍?zhí)熳?，龍顏一怒，大地也要抖三抖。就這些凡夫俗子，能鬧騰到哪里去？”

　　“朕也是多年沒有見到大國師了?！被葑诨实劾浜吡艘宦?。

　　樂平王見皇帝好不容易平息了對自己的怒氣，不敢再開口接話，怕一個不留神，又開罪了這位生性多疑的兄長，那就得不償失了。

　　“陛下，大國師還真是越來越古怪了。就是我們家的沖兒，也是三年沒有見到他了，沖兒還是他徒弟呢?！睒菲酵蹂擦似沧煺f道。

　　樂平王妃這一開口，把一邊的樂平王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卻又無可奈何。他這個老婆，仗著自己年輕時生的貌美，是西澤國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美女，又做了樂平王妃，一向說話就不過腦子。她也不想想，皇帝正生大國師的氣呢，自己還往槍口上撞。

　　果然，惠宗皇帝的臉又沉了下來，皇權(quán)需要一個統(tǒng)一的神祗來安定天下，卻也容不得凡人成神后高高在上。

　　“來了，烏孫大國師來了！”就在這時，人群開始騷動起來，人們紛紛往前涌去，只想要最先一個看到大國師。

　　高臺之上的皇親國戚、王公大臣，也都隨著皇帝，一起站立起來，往遠處看去。

　　樂平王大大地松了口氣，大國師出現(xiàn)的還真是時候，再晚一步，只怕皇帝就要追問他當(dāng)年把兒子送去大國師府的罪責(zé)了。

　　十年前，烏孫大國師的威望如日中天，上到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誰不想往他身邊湊。樂平王是個膽子大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府里珍藏著異寶，一尊東海來的三尺高的紅珊瑚，送給了惠宗皇帝，討得皇帝開心，下旨讓大國師收了劉沖做關(guān)門弟子。

　　這事讓很多王爺、王子們眼紅了好久，就是樂平王自個兒也是偷著樂了好些年。事到如今，卻讓他后悔不已，兒子不成器不說，這皇帝與大國師之間的怨恨，更是讓他如履薄冰，時時刻刻膽顫心驚，生怕受了牽連。

　　烏孫大國師的黑色馬車從大國師府出來，就一路被人們圍觀。只是人們在歡呼之余，并沒有忘卻對他的尊重，馬車所到之處，人群紛紛讓開了一條道來，不過半個時辰，大國師就到了隴源城東郊的祭臺之下。

　　當(dāng)身穿白袍，裸露著白發(fā)白須的烏孫大國師走下馬車時，人群立刻安靜了下來，人們紛紛跪倒在地，頂禮膜拜。

　　大國師微笑著環(huán)視著周圍的人群，眼睛在掠過一邊的高臺時，微微瞇了一下，像是被天邊明亮的光線晃了下眼睛。

　　由巨型的白色石塊筑成的祭臺，巍峨壯觀，高聳入云霄。從臺基到臺頂，足足有一百九十九級臺階。

　　大國師步履沉穩(wěn)地走向祭臺的階梯，蕭冼殷勤地上前想要攙扶他，卻被他推開了。一百九十九級臺階，一個百歲老人蹣跚向上而行，牽動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跳。

　　人們屏息靜氣，昂著頭望向大國師佝僂著的背影，也許是過于專注，也許是驚訝過度，甚至忘記了要替他歡呼一聲。偌大個場地安靜的，連稍微粗重些的喘氣聲，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就在大國師登上最后一級臺階時，臺下爆發(fā)出了一陣響徹云霄的歡呼聲。人群情緒激揚起來，很多人又跪倒在了地上，口里不斷發(fā)出祈禱聲和驚呼聲。

　　祭臺之上，大國師回轉(zhuǎn)身，面向臺下騷動的人群揮手致意，然后轉(zhuǎn)向祭臺中央巨大的三層仰蓮型火壇，匍匐下身軀跪拜了下去。

　　蕭冼等幾個弟子，身穿黑色法衣，帶著黑色兜帽，分立在大國師的兩側(cè)，也隨著大國師跪倒在了火壇前。

　　當(dāng)大國師再次起身時，他從蕭冼手中接過火種，點燃了火壇。

　　熊熊燃燒的圣火，引起了祭臺下又一片歡呼聲，所有人都又一次跪倒在地，很多人甚至激動的哭了起來。高臺之上的惠宗皇帝，也俯下了身軀。

　　起身的時候，蕭冼注意到對面位置上的牟羽有些異樣。牟羽今天的舉止很奇怪，把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個臉不說，還一直回避著他的目光。

　　“六師弟，你今天看起來臉色不大好啊？是身體不舒服么？”蕭冼直視著“牟羽”，他忽然意識到這個人有可能不是牟羽。

　　“牟羽”沒有答他的話，只搖了搖頭。

　　“你不是六師弟，你是誰？為什么要冒充六師弟？”蕭冼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斷，厲聲喝問道。

　　“我是誰？三師兄，你不會……不認識我了吧？”

　　那人抬起了頭，順手扯下了兜帽，露出一張酷似牟羽的臉來。只是臉上的那雙眼睛卻不是牟羽的，那是一雙毫無生氣的眼睛，冷冰冰沒有一絲溫度。

　　“你是……四師弟莫賀？”蕭冼的聲音里有壓抑不住的震驚，他心里“突”地一下起了慌亂。

　　牟羽去哪里了？為什么換了莫賀來？他抬頭看向大國師，大國師此時正吟誦祭文，只留給他一個漠然的背影。

　　他轉(zhuǎn)頭往祭臺下看去，大國師的黑色馬車依然停駐在那里，按照他的計劃，馬車此時應(yīng)該帶著小女孩轉(zhuǎn)回大國師府。他意識到一定是哪里出了問題，他給五師弟無明使了個眼神，無明起身往臺下走去。

　　“祭祀還未完，五師弟要去哪里？”莫賀說著話，已經(jīng)橫劍擋在了無明的面前。

　　“我……”無明望著莫賀，張大嘴說不出話來，失蹤已久的四師兄忽然出現(xiàn)在眼前，還持劍脅迫著他，他有些發(fā)懵。

　　“有些祭祀的東西遺漏在下面，我讓五師弟拿上來?！笔捹渎曊f道。他安排的人手都在祭臺下面，這里只有他、無明和老八霍川三個自己人。以莫賀的身手，再加一個搗亂的劉沖，這要真動起手來，他們?nèi)齻€人決不是對手。

　　“是拿東西？還是想拿人？”莫賀面無表情，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

　　“這里的事，還輪不到四師弟你做主吧？”蕭冼陰陰地笑了一下。

　　“有師尊在，自然是師尊做主?！眲_大聲嚷嚷起來。從大國師府出來，他就察覺到牟羽有古怪。但他和牟羽要好，一向維護牟羽，這會見蕭冼想找牟羽的麻煩，想都不想話就出了口。

　　“什么事？”吟誦完祭文的大國師轉(zhuǎn)過身來，目視著面前的幾位弟子。

　　“是弟子忘記了幾樣祭祀用的物件，想讓五師弟下去取來?！笔捹瓜卵酆煟吂М吘吹鼗卦?。

　　“用不著了，一切該結(jié)束了?！贝髧鴰熣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