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李叢信追到了門外，又停住了腳步。祁渺的情緒已經(jīng)失控，這個時候，就是追上了，她也不會聽他解釋。
事情發(fā)生得太突然，祁渺的暴走讓他十分擔(dān)心，他必須克制住自己的沖動，冷靜下來，弄清楚緣由，再想辦法去向祁渺解釋安撫她。
他望著園中祁渺消失的地方，幽幽地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輕聲自語道：“祁渺，你可知道，我的心里只有你，再沒有別人?！?p> 李叢信說完，又靜靜地站立了一會，才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書舍。他身后的院子里，一個纖細(xì)的穿粉紅色衣服的人影，從竹叢后走了出來，卻是白惠。
她呆立在那里，怔怔地望著李叢信曾經(jīng)站立的地方，如同被雷擊了一般，臉色慘白，目光呆滯，全然沒有了往日的嬌俏明媚，口中重復(fù)著一句話：“再沒有別人……再沒有別人！”
李叢信回到書桌前，翻開了書稿?？粗鴷迳隙苏沱惖淖舟E，暗自推測著剛才祁渺情緒爆發(fā)的原因。祁渺的性子一向沉穩(wěn)，遇事沉著冷靜，從容淡定，很少會出現(xiàn)今日這般的情緒失控，這顯然是受到了刺激。他有些不解，他情急之下，只說了那么一句，她就爆發(fā)了，還來了個暴走。
以他對祁渺的了解，一定還有別原因，他說的那句話，不過是引發(fā)她情緒失控的導(dǎo)火索而已。往日里，祁渺只有在遇到身邊的人出事，或是被逼迫到無路可退的境地，才會失控和沖動。目前看來，她身邊的人完好無損，那剩下的只有第二種了。
他仔細(xì)回想祁渺剛才說過的每一句話，她剛才說，“在你眼里我是你的師妹，你把我當(dāng)家人看待……”如此看來，祁渺不但誤會了他和白惠的關(guān)系，也誤解了他對她的感情。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嚴(yán)重的錯誤，一直以來，他好像從來沒有對祁渺表白過。他自以為他心里喜歡祁渺，兩人歷經(jīng)生死，已經(jīng)不離不棄，就是不說，祁渺也應(yīng)該明曉他的心意。
聰明如他其實(shí)一直不明白，感情這種事，不說出來，祁渺怎么會知道他喜歡她。她就是感覺到了他的愛意，也無法確定，心里一定是患得患失，惶恐不已。她一個女孩子，也不可能主動出口相問，只能自己默默地獨(dú)自承受所有的傷害。
難怪祁渺會誤會，會那么傷心難過，根本是他的錯，還有白惠的有意誤導(dǎo)。祁渺之前受到刺激，或許就來自白惠。想到正是他的克制縱容，讓白惠做足了戲，到了如今的這般境地，他心里更是后悔。
不能再這樣了！傷害已經(jīng)夠多的了。他抿緊了嘴唇，放下手稿，把要送給祁渺的那個卷軸打開，目光久久地停留在畫面上。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他微微皺了皺眉，不用看，他知道來人應(yīng)該是白惠。
白惠走到書桌前，目光落在了桌子上李叢信正看著的卷軸上。她知道，這是李叢信要送給祁渺的禮物，剛才李叢信從他房中出來，手里捧著的正是這個卷軸。
這是一副水墨寫意畫。懸崖峭壁之下的巨大石臺上，有一對少年男女，男的席地而坐正在撫琴，女的手持長劍凌空而舞。撫琴的少年，十七八歲，青衣飄飄，容顏俊朗，神態(tài)灑脫不羈，一邊撫琴一邊抬頭，深情款款地凝視著舞劍的少女。舞劍的少女，十四、五歲，白衣似雪，明慧靈動，清麗絕塵，邊舞劍邊回頭沖著少年嬌俏地笑著。
畫師很有天分，簡單幾筆，就把這對少年男女沉浸在戀愛中的嬌羞、青澀和歡愉的神態(tài)，勾畫得栩栩如生，令人過目難忘。畫卷上沒有落款，只有右側(cè)題有一闋詞，看字跡應(yīng)該是李叢信的手筆。
“飛梁壓水，虹影澄清曉。橘里漁村半煙草。今來古往，物是人非，天地里，惟有江山不老?！J(rèn)祁屏煙障、是吾廬，任滿地蒼苔，年年不掃?！?p> 白惠一眼就看出，畫中的少年，正是李叢信的樣子，那個舞劍的少女則是祁渺。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了結(jié)這一切了嗎？她無力地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李叢信沉默地看著白惠，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淚，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她這么傷心難過。他在心里嘆了口氣，他一直不想傷害他，卻是一開始就傷了她，他的一再克制和忍讓，讓她不僅一直在傷害祁渺，更加傷害了她自己。
“對不起，白惠！是我的錯?！崩顓残诺恼Z氣里有幾分無奈幾分憐惜，更多的卻是歉意。如果時間倒轉(zhuǎn)，他不會拉著白惠去演那場戲，把她牽扯進(jìn)來，還傷得這么深。他的目光轉(zhuǎn)到了畫軸上，他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這幅畫是我在東海養(yǎng)傷的時候畫的。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這上面的題字不是什么‘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之類的，而是這樣的一闋詞。你知道嗎？這闋詞是祁渺在一個山洞里發(fā)現(xiàn)的，我們都很喜歡。對我來說，這不是一闋詞，而是人生的一個轉(zhuǎn)折?！?p> 李叢信的聲音有些低沉，“也是從那個時候，我喜歡上了祁渺。那是一種說不清也道不明，很特別的感覺，有少年人情竇初開的悸動，有茫茫人海中終于覓到知己的驚奇，還有歷經(jīng)生死后不離不棄的感動?！?p> 他說到這里，語氣里出現(xiàn)了一絲遲疑，“很多時候，我甚至在想，我和祁渺的靠近，或許還有被仇恨啃噬、備受折磨的兩顆千瘡百孔的心靈，需要相互的陪伴和慰藉。我如此，她也如此，某種意義上說，我們是生死相依的知己。”
“生死相依的知己？”白惠驚異地瞪大了眼睛，她的臉上還掛著淚痕。
“對，就是生死相依的知己。我在養(yǎng)傷的時候，一位道門的尊長對我說的。兩個人相愛，一旦超越了世俗的欲望，就能夠心靈相伴，能夠生死相依。這一世注定的緣分，我們不可能再分離，我知她懂她，她也知我懂我?！?p>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祁渺離開了你，你會怎么辦？”
“在桃村，在我以為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腦海中呈現(xiàn)的只有祁渺的笑臉，讓我明白，即使是將來我們不在一起，我也愿意用盡余生，默默地去守護(hù)她?！?p> 李叢信的回答無比堅(jiān)定果決，沒有絲毫的猶疑。他劍眉微揚(yáng)，嘴角含笑，那雙深邃的黑色眼眸里，蕩漾著的是濃得化不開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