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冷了。騎車回家的路上，我的下半邊臉就沒從圍脖里鉆出來過。頂著風吹了一陣，兩只手都凍得麻木。
自從上次老高說不再出差之后，每天晚上都會在離家一站地的那條巷子口接我。沒辦法，附近有片工地晚上動工，電壓不穩(wěn)。搞得巷子里的一排老路燈忽明忽滅的。
“喂爸，你到?jīng)]？”
那邊的老高微喘著氣，語氣中透出一絲焦急：
“陽陽，在路旁便利店等我，爸爸馬上到?！?p> 接著又連忙囑咐一句：
“不要一個人進巷子，聽話?。 ?p> 在柜臺買了杯豆?jié){后，我坐在便利店窗邊邊暖手邊等人。
期間一個男人在我旁邊吃泡面，低著頭縮著脖，帽衫下還套著頂鴨舌帽，兜頭一身黑。乍一看，分不清哪兒是哪兒。
他面前散了一排拆開的調(diào)料包袋兒，連帶著撒了一桌子斑斑駁駁的油星子，邋遢得不行。
這時候店里就我們兩個顧客，看他這與眾不同的舉動我不禁多看了兩眼。只見那男人吃完后將泡面盒一推，壓根沒收拾的意思。大搖大擺地繞過貨架準備出門。
唯一的店員終于看不過去，拿著塊抹布手腳麻利地收拾起桌子。就在同時，我不小心瞥見那帽子男側(cè)身順走了貨架上的什么東西，也就一秒的功夫，那東西便被他那身黑打扮一口‘吞噬’。
我哪里見過這陣仗，下意識愣了一下，但見一道銳利的目光朝我面門直直掃來，我忙低頭裝沒看見，卻為時已晚。
我心中一驚，暗道：‘完了！他發(fā)現(xiàn)我了。’
正在心悸的當口，那男子早已閃身匿入夜色之中。我仰頭看了一眼正對著便利店門口的攝像頭，揚手拍了拍身邊仍在忙活的店員，將實情一一告知。
我倆快步趕到剛剛遭竊的貨架前，發(fā)現(xiàn)碼放充電寶的位置空了一格。好家伙，看來早有預(yù)謀。挑了個單價最貴的偷。
老高趕到的時候，我跟店員正對著電腦屏幕回看剛剛事發(fā)的監(jiān)控記錄?？上悄腥擞幸鈱⒚遍軌旱煤艿?，壓根看不清臉。
老高這么多年基層不是白混的，一眼就看出這人是個慣犯。第一：這人事先踩點，專挑人少的時候下手。第二：盜物而非盜錢，難度小，他容易得手。第三：涉事金額小，這人反偵察能力又強，調(diào)查取證難。
不過老高還是建議店員將視頻資料交給警方處理，處理完這事，才帶著我騎上車往家趕。
老高騎車快，我只好牢牢抓住他外套，將臉抵在他寬闊背心。這姿勢，真是一點風也吹不著。
憶起剛才那一幕，我心有余悸：
“爸，剛剛那小偷看到我臉了?！?p> “那你呢，看到他長什么樣了沒？”
“不記得了，只記得那雙眼睛很可怕。盯著我的樣子像是要吃人?！?p> 老高騎車的速度立刻慢了下來。他往后偏了偏頭，語氣溫暖：
“今天陽陽表現(xiàn)得很棒，人少的時候，遇到這種事情不要逞能。保護好自己是第一位的?！?p> “還是老爸你教的好唄！”
“那還不是因為我閨女聰明啊?！?p> “對啊，遺傳你比較多嘛……”
父女兩個你一言我一語，開啟了商業(yè)互吹模式。漸漸的，我心中的懼怕也一掃而空。
到家簡單跟蘇女士復(fù)述了一遍剛剛的事，我正準備迎接表揚，卻見她眉頭緊蹙，哪里像是要表揚人的模樣。
“高陽，你沒事東張西望什么？只會給自己惹事是不是！”
我覺得自己沒錯，頓時有些委屈。剛剛的雀躍心情一下子被拍個粉碎。
老高眼見勢頭不對，忙攜著自己老婆的手引她坐下，逐句逐句地跟她解釋這其中的緣由。末了加上一句：
“如果沒有熱心市民的細心觀察和踴躍舉報，我們的工作偵辦難度不是更大？你老公我不是更累？”
這話有理有據(jù)，堵得蘇女士啞口無言。深諳勸說之道的老高打鐵趁熱，接著道：
“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能這樣鎮(zhèn)定很難得了。你說陽陽今天是不是值得夸獎??？老婆~”
說完對我使了使眼色，我忙走到沙發(fā)前蹲下，使出一招百試不爽的‘蹭頭殺’，把腦袋直往蘇女士的膝頭蹭。
蘇女士肉笑皮不笑，極力克制著自己。只能伸手一個勁地趕我，我偏不依，蹭得更得勁，一時間一家三口笑作一團。
不過第二天蘇女士就收回了我手上的車鑰匙，勒令我每天改乘公交去學校。剛開始我還爭辯，公交太擠、太費時、浪費錢還不能鍛煉身體，一條條理由層出不窮。
卻被老高一個眼神按下，那意思再明顯不過，‘親閨女也不行，這回我站我老婆?！?p> 得，擠公交去吧。
還沒走到站臺，我就有點想打退堂鼓的意思。這兒是有暖氣還是怎么著，人怎么扎堆往這兒擠?。?p> 還有不少大爺大媽推著兩輪小菜兜子，像是要趕早市。
等了兩班車，我才堪堪擠上，一路搖搖晃晃推推搡搡差點給我整暈了。還好掐著點進了教室，沒挨班任批。
上午語文試卷已經(jīng)批改完畢，我跟何佩佩發(fā)揮還算穩(wěn)定。班任講題墨跡，不大一會的功夫我已經(jīng)將昨天的事情全部講給自己同桌聽了。
“天，陽陽，你膽真大！”
“噓~~~”
“哦哦，那你以后都不騎車上學啦？”
“對啊，太后發(fā)了話的。早上那趟公交差點給我擠吐了。”
“你再忍忍啊，馬上期末了嘛?！?p> 說到期末，我不禁生出一絲期待來，放假后我就可以去陽城看看了。網(wǎng)上說當?shù)氐牟┪镳^留存有很多清初時候的文物，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些有關(guān)將軍他們的消息。
下自習我習慣性地就往車棚那邊走，邊走邊在包里找鑰匙。找了半天才想起以后都要擠公交上學了，一時有些懊惱。
這會兒人雖然多，但夜風像是瞅準了似的，直往人縫里鉆，沒個歇的時候。我身邊好幾個女生都跑到廣告牌后面避風去了。驟然空出一小塊地來。
站在有些昏暗的路燈下，腦子里不知怎么就回想起來那個雪夜。那時候那討厭鬼好像就是站在面前這盞燈下面的吧。
不對，他家搬家之后，好像不是在這里等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