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終有一死,無論怎樣努力,始終都逃脫不了命運的束縛。
既然非死不可,那活著又有什么意義?
每思念于此,江寧的內(nèi)心都會感到無比的沮喪。
六祖慧能講,一念悟時眾生是佛,一念迷時佛是眾生。老子和莊子講,道,幽深晦暗,無形無相,道可道,非常道??自怀扇?,孟曰取義,以其合天理之正,人心之安爾。
大千社會,人生百態(tài)。有人窮其一生追逐金錢、美女和權(quán)力,有人為了柴米油鹽而負重前行,有人活著為了爭口氣,讓那些曾經(jīng)瞧不起他的人刮目相看,也有人活著,只是為了活著,既然來都來了,那就繼續(xù)活著吧……
對于江寧來說,活著不僅無聊,而且痛苦,但他之所以還留戀著這個世界,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恐懼死亡,他不敢死,而且最關(guān)鍵的是,他不能從死亡中發(fā)現(xiàn)更有意義的意義。
江寧長這么大,人生可謂是規(guī)矩而平淡,他甚至都沒有與人拌過嘴。
在同學(xué)、同事、親朋好友的眼中,他似乎永遠都是那么地溫文爾雅、不慍不火,而他自己也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在那些社交圈子里所扮演的這種角色。
因為在意別人對他的印象和看法,他會在公共場合里嚴格約束自己的行為、克制自己的情緒,即使是,被欺負的時候……
很多時候,江寧甚至覺得自己是在為別人而活的,為那些不相干的人而活著。
活的沒滋沒味,活的束手束腳,活的很是壓抑。
他想換個活法!
……
……
不知是上天有意為他創(chuàng)造機會還是恰巧他遭遇了時空亂流,江寧穿越了。
現(xiàn)在的他,就像一個剛剛降生的嬰兒,恐懼不安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世界。盡管他看起來像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可他對這個世界卻是一無所知。
他記得他應(yīng)該是躺在被窩里,做香甜的美夢呢,怎么夢醒時分卻躺在這個破草房里了?
他記得這時節(jié)應(yīng)該是寒風(fēng)凜冽的深冬,怎么這里卻到處洋溢著春天的氣息,透過紗窗的陽光甚至把他的身子都照的暖洋洋的?
他記得他早就已經(jīng)胡子邋遢了,怎么這時候他用手摸到的卻是幾根稀疏柔軟的絨毛?
還有這家具,怎么這樣式看起來那么奇怪……
一系列的疑問涌上江寧的心頭。
雖然他已經(jīng)猜到自己很可能是穿越了時空,來到了古代的某個歷史時期,但對新世界的恐懼依然索繞在心頭。
忍不住翻了個身,他想去看下外面到底是個什么樣子。
腿間傳來劇痛。
應(yīng)該是骨折了。
左邊的小腿被人給包扎起來了。雖然手法看起來很粗糙,但確實是包扎了的。
現(xiàn)在他的身上罩著一件舊道袍,這讓他略感欣慰。他雖然有裸睡的習(xí)慣,但是并不喜歡裸奔。
這是哪?我的腿怎么受傷了?又是誰救的我?現(xiàn)在什么年代?
……
山野清幽,除了鳥鳴不見半點嘈雜之聲,沒有人回答江寧心底的疑問。
透過窗子,江寧可以看到外面高低起伏的山脈。
看起來此處地勢頗高。
金色的陽光照耀著蔥綠的山林,浮光掠影般的感覺如夢如幻,不留痕跡地撫慰著江寧的內(nèi)心。
他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既來之,則安之?!彼蛋档氐?。
他是孤兒,無牽無掛,倒也沒有什么難以割舍的。如果說真要有什么牽掛的話,或許就是前幾天相親大會上遇到的那個身材姣好的姑娘了吧。
幾天沒見,不知她是否還記得自己。
江寧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著回去,不過,潛意識里,他已經(jīng)覺得希望渺茫了。
門外的腳步聲打斷了江寧的思緒,從門口走進了一個緇衣老道人。
他手里拿著一枚藥丸,笑呵呵地對江寧說道:“既然醒了,那就趕緊把藥先吃了吧?!?p> 老道人說的似乎是關(guān)中口音,但又好像有些不同,想必這就是古代的方言吧。
關(guān)中方言晦澀難懂,古代的關(guān)中方言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江寧暗自慶幸自己對陜西話還算比較熟悉,否則的話,兩個人真要靠手勢打啞謎了。
饒是如此,他還是要仔細地聽才能明白老道人的話。
江寧艱難地坐了起來,先是給老道人道了謝,然后接過藥丸吞了下去。
老道人看到江寧把藥服了,很是欣慰:“小郎君先歇著,我先去弄飯?!?p> 江寧對他投以感激的目光。
還是古代的人好啊,連來歷都不問一下,就把人帶到家中養(yǎng)傷治病了。在現(xiàn)代社會里,要是不小心弄斷了腿,恐怕都沒有人敢扶一下吧。
粟米飯雖糙,但還算可口,或許也是餓了,江寧連吃了兩大碗??刺焐€早,他就拄著根竹竿一瘸一崴地出了屋子。
老道人正在院子里劈竹子,看到江寧,眼神熱切。
江寧總覺得這樣的畫風(fēng)有些別扭,但一時之間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索性就不再胡思亂想了。
他在院子里掃視了一周,發(fā)現(xiàn)除了眼前的三間小草房,周圍再無別的建筑了。
群山環(huán)繞,人跡罕至,當(dāng)真是荒山野嶺。
想走,是不可能的了。再說了,他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或者說,他現(xiàn)在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院子里有石桌石凳。江寧挑了個陽光充足的地方,緩緩地坐了下來:“晚輩久居山林,不知歲月,敢問道長現(xiàn)在是何年月了?”
老道人把柴刀隨手扔到了一邊,回答道:“大概是天寶六年吧。”
江寧心里暗中尋思:“果然是穿越了啊?!?p> 中國古代有多種不同的紀(jì)年方法,江寧了解的有限,不過唐玄宗在位期間的開元天寶年間,他還是比較熟悉的。
萬國來朝的盛世繁華,大唐帝國的最鼎盛時期,不僅影視劇中多有涉及,就是江寧本人,也曾經(jīng)認真研讀過這段歷史。
怪不得不久前這老道人稱呼江寧為“小郎君”呢。
“小郎君”是這個時代對年輕男子的通用稱呼,而年輕女人,一般則稱呼為“小娘子”。
至于其他的稱呼,江寧一時半會兒還真弄不明白,只記得許多稱呼都和后世的有所差別。不過,只要以后在與人說話的時候留個心眼,交流上,應(yīng)該是沒有什么大問題的。
“天寶六年”是一個讓人很是糾結(jié)的年份,盛世即將落幕,危機正要來臨,如果江寧沒有記錯的話,不久之后,就是中國古代歷史上最讓人唏噓的安史之亂了。
雖然江寧的人生可以有機會重來,但他依然高興不起來。
亂世人命賤如狗,他不想像狗一樣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