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兀自說著話,忽然便聞到一股不知從何處泛出的令人迷醉的氣息,紅漓和綠漱叫起了頭疼,身子柔弱無力,雙雙栽倒了下去,不論如何都叫不醒。
“姑娘一番對神鳥鳳凰的真知灼見好生令人折服。讓在下忍不住要從這高高的房梁上跳下來與姑娘敘會懇談一番?!鳖^頂兀的響起一個陌生年輕男子的聲音,緊接著那男子果真跳了下來,腳未斷,腰未折,全須全尾的站在洛九面前,一身青衣,眉目含笑,玉樹臨風(fēng),左手腕上戴一桃木珠串,右手理了理袖口,像是在藏些什么。
“梁上君子?你,你進(jìn)來多久了?我這屋子里可,可沒什么好偷的,看你這裝扮也不像是缺錢少物之人,怎的做這個營生?”洛九本已做好了準(zhǔn)備那些城主府的護(hù)衛(wèi)可能會破門而入到她的屋子,卻沒想到是在她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就進(jìn)來了,此人術(shù)法高深莫測,絕非自己一人所能應(yīng)付。
“在下行歌,姑娘莫怕,我只為琴仙而來,與外面那些人毫無瓜葛。在下素喜聽琴賞花,可自從雅客樓的琴仙被洛府強(qiáng)行擄走之后,那里早已了無意趣。便只能心存僥幸來此偷聽了,沒想到竟瞧了好大一個熱鬧?!?p> 原來是個流連青樓的浮浪公子,怪不得言語輕佻,又生的俊美如斯。既然他說了不是鳳臨芍的人,一切都還有的商量。
“我就是你要尋的琴仙,但不知這位梁上君,你可愿先幫我解了眼下的危局?”洛九觀此人道行高超,不妨誆他一誆,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說。
許是洛九語氣太過急切,行歌愣了一愣,這才寬慰道:“姑娘大可放心,我已在此觀察許久,那獨步春后生可畏,就連我也不是他對手,不出一個時辰,必能取勝鳳城主。而這彩鷂雖然兇悍異常,又正當(dāng)壯年,卻不巧遇見了排位遠(yuǎn)在其之上的青雉鳥,別看這青雉年幼體弱,就是兩只彩鷂也絕非它的對手?!?p> “等等...彩鷂?青雉?你指的是剛剛那只彩鳥和我洛家的青衣?”洛九聽得云里霧里,青衣明明就是只年老體衰的鸚鵡,怎么在他嘴里竟成了年幼體弱的青雉了?看來此人的話根本不可信。
那行歌似乎洞悉了洛九的心思,當(dāng)下思忖一番,上前又與之分說:“姑娘,你可曾讀過那神鳥排行錄以及那神獸排行錄?聽說還是仙人所著,珍貴得很。這神鳥之首,自然是鳳凰,而彩鷂只排了第八十八位,青雉在第十六位,是以青雉遠(yuǎn)在彩鷂之上。而院中這只青雉至多不過三十歲,乃是只雛鳥?!?p> “看來你很懂鳥啊獸啊的,可如今本姑娘的兄長還在與惡人纏斗,我沒閑功夫聽你講這些故事,梁上君何不到別處去瞧熱鬧?”洛九百般不耐,哪里想到此人如此聒噪,不幫忙就罷了,倒講了一堆不痛不癢的鳥獸之說。
行歌淡然一笑,不把洛九的埋怨放在心上:“姑娘莫生氣,不如你我賭一局如何,洛家如果不敵,我便出手替你解了此圍;洛家如果無恙,就同我去一個地方,不會耽誤姑娘太久。不知意下如何?”
這輩子除了洛府,洛九便再沒去過別處,乍然聽見此話,洛九心中一驚,怯怯問道:“去什么地方?”
“萬花院?!毙懈鑿娜莶黄鹊拇鸬?。
萬花院是什么地方,洛九并不清楚,但也不愿被行歌看出端倪,便只好旁敲側(cè)擊的問:“去多久?做什么?”
“想去多久便多久,做什么也全憑姑娘愿意。”行歌仍舊坦然自若。
“此話可當(dāng)真?”洛九偏過頭,驚訝不已,她不明白他的意圖何在。
“一諾千金?!毙懈枰荒樅V定。
“好吧,這賭我接了。”洛九好奇歸好奇,這一場賭橫豎聽起來無甚風(fēng)險,答應(yīng)他卻也無妨。
行歌點點頭,露出一個淺笑,眼波流轉(zhuǎn),瀲滟生花,直穿人心。這世上竟有笑得如此好看之人,就是舅舅在此恐怕也要自愧不如。
鴻羽不愧是神鳥,它遠(yuǎn)遠(yuǎn)立在驚霜院,院內(nèi)兵將皆徘徊張望而不敢于前,他們不清楚這鴻羽為何突然間調(diào)轉(zhuǎn)矛頭指向了自己人,就連鳳臨芍怕也未曾料到。
“鳳城主,您這坐騎似乎不欲戀戰(zhàn),何不賣它個面子,改日有機(jī)會再切磋一次?今日之誤會,我洛府定查個水落石出,給鳳城主一個滿意的交代?!豹毑酱菏莻€聰明人,他自然是不想與鳳臨芍纏斗,想來這位城主心中也是這般想的,只是礙于其至尊無上的身份,她不愿先低這個頭罷了,獨步春作為晚輩,給她個臺階下也算不得吃虧。
好個厲害的小子,若是再纏斗下去,恐怕用不上許久便要輸給他,鳳臨芍暗自發(fā)嘆。再加上鴻羽的關(guān)系,她更是力不從心,便憤憤然道:“這孽畜久未出山,竟轉(zhuǎn)了心性,連大補的凡人術(shù)法也不愿吸食了。卻正好便宜了你這個毛頭小子,也罷,本宮今日且饒你一回,容你多喘上幾日。”
“孽畜,還不快過來!”鳳臨芍一聲怒喝,鴻羽點了點頭,邁開纖長細(xì)瘦的雙腿向她走去,那姿態(tài),失了剛開始的傲氣,多了幾分頹喪,可人群還是慌忙讓出一條極寬敞的大道,唯恐它突然脾性大發(fā),將哪個倒霉鬼叼起吞入,成為它腹中的美食。
鳳臨芍在昭熊昭烈二人的小心攙扶下翻身上了鴻羽寬大的背,一眨眼功夫,身形便消失在了百米開外。
“撤!”
昭熊昭烈一聲令下,那些盔甲不整的城主府護(hù)衛(wèi)也開始陸續(xù)往門外退去。
緊緊貼在窗口的洛九早已看清了外面的情勢,不由深深佩服起了旁邊那位行歌公子:“梁上君,你可真是神算吶,本姑娘深深折服。虧得大哥厲害,他從來不讓人失望,不過今日我也算見識了,那鳳城主巾幗不讓須眉,竟是個不可多得的對手啊。”
“姑娘謬贊,在下雖然未幫上忙,但在下這賭既已贏了,還請姑娘遵守賭約,現(xiàn)在便與我一同前往萬花院?!毙懈韫砬肥?,做了一個相請的姿勢。
洛九原是抱著一線希望,盼著行歌能不予追究,不想此人如此難纏。既已答應(yīng),她也不能爽約推辭,但心下已有些不快:“怎的如此著急?我既同你賭了,便一定說話算話。且容我告知兄長一番,以免家人擔(dān)心?!?p> “萬萬不可?!毙懈钄r住了洛九:“我豈不知你洛府的規(guī)矩,私自同人外出可是大忌。你若事先知會那獨步春,他必定不會允你,你我之間這賭約怕是也要作廢了?!?p> 他竟連這個都知道,還是他想得周全些,洛九不由得暗自思忖,繼而答應(yīng)了行歌的要求:“那好吧,我同你去就是了。申時,至多今日申時,你便送我回來如何?再晚我大哥就要吃人了。還有,我這兩位女婢定是中了你的迷魂術(shù)了,可否將她們喚醒?”
行歌頷首:“她們不過是聞到了我袖中的異香,不出半個時辰便會醒來?!?p> 洛九這才想起,初見行歌之時,他似乎正往右袖口中藏著什么,卻有些說不通:“那我也聞到了,為何獨獨我無礙?”
行歌輕笑一聲:“洛兒的修為遠(yuǎn)在那兩位姑娘之上,故而無礙?!?p>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說洛九的修為高,雖然只是和女婢比,于她也是受用無窮了。
“抓好了,我這便帶你去?!毙懈枭斐鲆恢话尊揲L的右手,柔嫩光滑,就連洛九也自愧不如,引得她心中連連感嘆:此男莫非真是妖孽不成。
“好吧?!甭寰判廊粚⑹执盍松先ァ?p> 一眨眼,行歌領(lǐng)著洛九疾行千米有余,來到了洛府后方一片竹林。林中立著一個黑衣打扮的侍者,身旁還有四名轎夫與一輛清麗華貴的馬車。
看到那侍者的神色,洛九想到了獨步春,再過一會他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離開了洛府,必然也是這般心急如焚的模樣吧。
“公子,您總算出來了,林翊差點正要闖進(jìn)那院里去尋你。”林翊一臉焦急擔(dān)憂的模樣,見到行歌安然無損,這才放下心來。
闖我洛府?好一個忠心耿耿的侍者,洛九不由發(fā)一聲嘆。“可惜啊可惜,少瞧了一樁熱鬧嘍?!?p> “何人?”林翊厲聲一喝,這才注意到行歌身后的洛九,心中不免暗暗揣測一番:少主怎會領(lǐng)著此人,難道她就是琴仙?可這女子修為平平,衣著普通,樣貌雖有些可愛,卻不夠驚艷,如此平凡的人怎會是那神秘的琴仙?
行歌將洛九攬到他的身邊,向林翊介紹道:“林翊,她就是琴仙,叫…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洛九心想,自己畢竟是冒領(lǐng)了琴仙身份,真名可不敢奉上,就告訴他這個無關(guān)痛癢的小名吧:“在下洛兒,見過林翊姑娘?!?p> “你…!”林翊聽了洛九的話,氣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林翊剛要發(fā)作,卻被行歌截下了:“洛兒姑娘,林翊是個男兒身,是我的貼身隨侍,可莫要將他錯認(rèn)做女嬌娥?!?p> “原來如此,失敬失敬?!甭寰判呃⒌脫蠐项^,拱手行禮致歉。心下不禁為自己捏了一把汗,只怪舅舅從不讓她出門,如今生得見識淺薄,雌雄不分,不免讓外人恥笑。
這個梁上君倒真會享受,連隨侍都挑個如此美貌的男子,莫非他有龍陽之癖不成?
見林翊臉上怒意未消,洛九心虛的低下了頭,罷了,早些完成那賭約也可早些脫身,若是再耽擱,難保這隨侍不會翻臉咬人:“嗯唔,梁上君,我們快去你所說的萬花院吧,記得申時之前哦。”
“梁上君?”那林翊又氣鼓鼓瞪了一眼洛九。
“行歌自然不敢怠慢,林翊,你隨著轎車回府吧,我與洛兒單獨走?!毙懈枋莻€說話算話的,只交代了一聲,便要動身前行。
“公子!您莫非是要損耗自己的修為帶她回去嗎?”林翊氣得一跺腳:“屬下隨您左右數(shù)載都從未享受過如此待遇,可眼前這丫頭不過初識,她又憑的什么?”
“林翊,你放肆了!”行歌喝止了林翊,語氣依舊是平和的,卻也是不怒自威:“不必小題大做,所耗之精氣不出三日便能修回來?!?p> 行歌不顧林翊的勸阻,輕輕拾起洛九的右手,凝神捻訣,心念一動,洛九只覺得身形開始飄忽搖晃,自己竟然站在了竹林上方,洛府在他眼里,已如梳妝盒一般大小。
于修道者飛天遁地本屬尋常之術(shù)??陕寰胖溃踩巳粢w天,所耗術(shù)法極大,只有術(shù)法十分高超之人,或者是遇見什么十萬火急之事才會動用。
就連千奇這樣級別的修道者都算不上是十分高超,顯然這行歌是第二種,他一定是真的很想聽到琴仙的琴聲,才會出此下策??磥泶舜我煤帽憩F(xiàn)一番,才對得起人家的盛情邀約。洛九這般想著,對于行歌也憑空多了幾分好感。
“梁上君,你說的萬花院莫非很遠(yuǎn)?我還以為就在附近呢?!甭寰趴粗磉叿w的云霞,不禁問道。
“尚有百里之距?!毙懈铓舛ㄉ耖e,怡然答道。
“這么遠(yuǎn)?舅父說過,當(dāng)年的連家離此也有百里…”洛九以手掩口,不敢繼續(xù)說下去,如今她冒的是琴仙的身份,再說可就露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