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桑的朱唇緊抿，冷厲地看了她一眼，轉(zhuǎn)即又撇過頭，怔怔地望著窗欞。
見狀，翠兒的眼神流轉(zhuǎn)，繼續(xù)怯生生道：“還有一句話，奴婢自知僭越，本來不應(yīng)當(dāng)講，可如今府中流言四起，說老夫人在世時……”
“既然知道僭越，你還要明知故犯？”
陌桑打斷她的話，回過頭來，冰冷的目光，死死地盯住翠兒的臉。
“小……小姐……”
翠兒的表情登時僵硬，淚水從眼眶中滑落，胸口起起伏伏，神情哀傷又憤慨，哭泣道：“奴婢……奴婢只是為小姐不平！”
說完，她大聲罵道：
“老夫人在世時，愛護(hù)小姐，舐犢情深，府中誰人不曉？偏偏不知哪起沒嘴的爛娼婦，下流狗，要造出這種流言，說夫人喜歡少夫人，不喜小姐，還說公子……”
說到這里，她驀然垂下頭，用手牢牢地捂住了嘴。
陌桑猛然轉(zhuǎn)過頭。
手指藏在袖中，顫然拽成一團，細(xì)白的牙齒咬住朱唇，竭力抑制住心頭的痛楚，下巴微昂，將眼中快要溢出的淚水，又逼了回去。
聽到“公子”二字……
陌桑再也沉不住氣，朝下方的人厲聲道：“說公子什么？！”
聽得主子發(fā)怒，翠兒的渾身抖如篩糠，整張臉都匍匐在地上，聲音極其細(xì)弱，“奴婢，不敢說?！?p> “不敢？”
沉頓片刻后，陌桑緊緊地閉上雙眼，咽下一口氣，朝外擺擺手，放緩語氣道，“下去吧，此事休要再提！”
翠兒猛然抬起臉，驚慌地看向榻上的人，“可是……”
“嗯？”
對上主子冷冽的目光，她訕訕地住嘴，又磕了一個頭，才站起身，屈膝深福兩下，將雙手交合在腰間，躬身倒退著出去了。
眼看她側(cè)身撩起珠簾，陌桑又將人叫住，“等等。”
翠兒的身形一頓，立即回轉(zhuǎn)過來，低眉順眼地垂著頭，臉上青白交加，小心翼翼道：“不知……小姐還有何吩咐？”
“你聽著”，陌桑的語氣極其認(rèn)真，一字一句道，“阿離是我弟弟，魏安歌便是我的弟妹，誰敢傷害他們，我絕不姑息?！?p> “是，如果再聽見誰胡嚼亂浸，奴婢定會警告！”
翠兒急忙答應(yīng)著，始終不敢抬頭。
榻上的人也不看她，輕聲道：“去吧?！痹拕偮湟?，她眉間一動，忽然想起什么，又道，“昨日承伯談起，陌家城外的一處莊子里，還缺少個主事的人?！?p> 說著，陌桑盯著眼前的人。
“你從小在陌府長大，雖然是個丫頭，論做事管人的能力，比小戶府上的小姐還強些，便去暫領(lǐng)這個位置，明日一早就動身，我會吩咐承伯，親自帶你去?！?p> “小姐……”
翠兒頭搖得撥浪鼓似的，“咚”的一聲，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不住地叩頭，聲聲迭迭地央求道：“小姐開恩！奴婢情愿待在府里，伺候小姐一輩子！”
陌桑依舊冷眼看著她，淡淡道：“你去以后，我賜還你的賣身契，你可在外擇個好人家，自行嫁娶?！?p> “不……”
翠兒登時哭紅了雙眼，也來不及擦拭，急忙膝行至床榻邊，雙手拽住被衾的邊角，舉起滿是淚水的小臉，哀聲道：“求小姐超度！奴婢就算是死，也絕不出這府門半步！”
陌桑的心里冷笑一聲，嘴角微微勾起。
“死又何妨？”
她盯著她的眼睛，沉聲道：
“翠兒，你要記住，你只是陌府的奴才，莫說主子這般開恩，就算此刻將你攆出去，或者發(fā)配到莊子上，隨意配小廝，你也不能有半句怨言?！?p> 這番話，說得萬分絕情。
“小姐……”
翠兒收住哭聲，抬起頭，怔怔地看著上方的人。
眼見主子鐵了心，事情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她才松開緊拽的雙手，身子往后一頓，癱坐在膝蓋上，面容呆滯，如同一個木偶人。
榻上的人幽幽地嘆口氣。
“你從小在我的屋里伺候，這樣的結(jié)局，也算得咱們的主仆情分?！?p> “是?！?p> 地上人呆呆地答應(yīng)道，往日的意氣全無，心如死灰。
下一刻，她眼神一動，緩緩地直起身子，攤開雙臂，掌心朝下，恭恭敬敬地，朝上磕了三個頭，稽首道：“奴婢，多謝小姐恩賜?！?p> “出去吧?！?p> 陌桑說完，高聲朝外道：“進(jìn)來服侍梳洗，去請承伯來?！?p> 眨眼間，門外的丫頭魚貫而入。
自從陌府禍難后，翠兒一向以大丫頭自居，凡是婢女小廝，都尊稱一聲“姐姐”，此刻當(dāng)著一眾人的面，覺得窘迫難為情，便無聲地溜走了。
偏院里。
這里已經(jīng)燒成一片灰燼，半點痕跡也無，連帶著周遭院落的房瓴，亦被熏得漆黑。
魏安歌蹲在燒焦的地上，手上執(zhí)一根鐵火鉗，不住地往灰燼里扒拉，尋找得十分仔細(xì)，不肯錯過任何的可疑物。
魏無因站在她的身后。
他抱著一只半尺來高的圓腹白瓷缸，亦步亦趨地跟著，目光落在她身上，看著白狐襖領(lǐng)上，那張被凍得紅撲撲的臉，始終沉默，一言不發(fā)。
忽然間，魏安歌興奮地跳起來，高嚷道：“找到了！”
她將火鉗小心地，往灰燼里探去，夾出幾段漆黑物，輕手放入瓷缸里，才伸起酸麻的膝蓋，茫然地松了口氣。
魏無因?qū)⑹稚烊胄渲?，掏出一個湯婆子，遞過去道：“快抱著，暖暖手?！?p> “不用啦。”
魏安歌神秘一笑，立即從袖中，掏出一只團絨絨的雪球，頓時感覺手上暖意融融，軟和無比，禁不住反復(fù)地揉搓，嘖嘖贊嘆道：“不愧是行走的暖手寶，還真管用！”
“阿嚏！”
胖球睡得正鼾，忽然覺得渾身一涼，從睡夢中陡然驚醒，懶洋洋地探出頭來，正巧對上魏安歌不懷好意的笑。
它立即縮回脖子，聳了聳圓滾滾的身體，抱怨道：“呵，女人！”
“嘿……”魏安歌又狠狠蹂躪了兩下，瞪眼道，“女人咋地？”
“咳咳！”
胖球咳嗽了兩聲，再次探出頭，睜開骨碌碌的水潤大眼珠，滿眼討好道：“能為美女效勞，是胖球的榮幸。”
“噫~~”
魏無因嫌棄地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