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宮神兔,舞如其名,要求舞者身段輕盈,靈敏如脫兔,跳起來不但節(jié)奏很快,而且對舞者的跳躍能力有很大的要求。
這一舞下來,對舞女的膝蓋也是很大的磨損,若常舞此舞,還可能提前結(jié)束舞蹈生涯。
妖無格自小練琴,從未接觸過其他技能,但天資聰慧,遇事一點就通,是以十一歲時在師傅鬼卞大師的幫助下在京城最繁華的地段開了一間青樓,樓名取自“風(fēng)月無邊,庭草交翠?!保麨轱L(fēng)月樓。
自建樓以來五年荏苒,恩客絡(luò)繹不絕,生意勝過向朝廷月月進(jìn)貢的大家貴族。
京城各大青樓頭牌花魁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唯數(shù)風(fēng)月樓不一樣,花魁妖無格只憑單單一琴技就獨占頭牌五年之久,可見其城府之深。
她的聰慧是不必說的,另外張掌事也確實沒有看錯人,如果妖無格當(dāng)初也習(xí)了舞,想必如今造詣絕不在一階舞苑之下,成為首席舞女也不是不可能。
湖心亭刮過一陣秋風(fēng),惹得許主事拉了拉衣領(lǐng),楊主事和那名女子卻是毫無反應(yīng),她們都目光緊緊地落在妖無格的身上,一瞬也不肯放過。
妖無格在亭中舞著,真就像一只廣寒宮中的玉兔,上竄下跳,靈動非凡,長臂揮舞,帶動桃粉色的衣袖無風(fēng)自舞,這顏色竟都顯得十分俗氣了。
楊主事的嘴角不自知的勾起一個淡淡的弧度,月宮神兔是舞靈閣自創(chuàng)的舞,最是講究冰清玉潔,這自然是為了適應(yīng)蓮的品性,但妖無格的舞向來不同,她在完美地完成每個動作之后,都會加上些自己獨有的韻味。
她的每一個不經(jīng)意的一瞥,眼神中都流露出風(fēng)華,那雙玉足仿佛在地上生了根,怎么挪動跳躍都能穩(wěn)穩(wěn)落地,這舞反而是限制了她的氣質(zhì),她只能在某些空隙處伸出來,綻放光芒,她需要真正屬于自己的舞,這是許主事每次看妖無格舞都認(rèn)定的事情。
長袖善舞,婀娜多姿,妖無格的舞給人一種獨特的媚感,渾然天成,與眾不同,許主事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此時根本不需要去看楊主事的表情,她知道這事兒成了。
一舞作罷,妖無格在最后一圈旋轉(zhuǎn)之后停了下來,楊主事和女子皆無言,沉默了許久。
“明日來三階舞苑吧?!?p> 最后她留下這么一句話,帶著那女子離開了湖心亭,妖無格與許主事對視一眼,看到許主事眼里暗暗發(fā)出有些詭異的光芒。
——
第二日,天氣有些陰沉,本來就背陰的三階舞苑更顯得陰森,更不用說空氣中散發(fā)的潮濕味道,這是適合舞女練舞的地方嗎?長此以往不得風(fēng)濕?
妖無格回憶起昨夜湖心亭的場景,楊主事一直在亭中坐著,離開時走路姿勢也有些怪異,難道真是風(fēng)濕?
走進(jìn)練舞室,這里比四階的小些,也可能是因為人少的原因,還顯得有些空曠,和昨日一樣,在此練舞的只有十幾人,少說也還有一多半的人未到,而且沒有主事教舞。
周圍人皆披青衣,唯妖無格著粉衫,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她本來也不想融合進(jìn)大部隊,現(xiàn)在看來這升階還可以走后門,如此她得費些心思了。
咚咚咚
“何人?”
門內(nèi)傳出楊主事的一聲咳嗽,然后吱呀一聲門開了,楊主事臉色有些不好。
見到是妖無格,許主事臉色放松了些:“你有何事?”
“楊主事,今日不授課嗎?”
楊主事的眼神往妖無格身后瞟了一下:“想看舞書可以到書房?!?p>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妖無格有些迷亂:“楊主事……”
話還沒說完,就被楊主事截斷:“我還有些事,你先回吧?!?p> 說著她就打算關(guān)門,妖無格剛想再說什么,從后面著急忙慌跑來一名舞女:“楊主事!你快來看看,李莘莘出事了!”
楊主事的眼里劃過一絲驚訝,而后被了然覆蓋了,她無奈地嘆了口氣,從門內(nèi)走出來,跟著那報信的舞女去了。
李莘莘,這個名字聽上去好耳熟,妖無格也跟了上去。
舞女帶著兩人來到湖邊,之間湖周圍此時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舞女,她們交頭接耳談?wù)摬恢埂?p> 這一刻她們不像在舞室里那樣死氣沉沉,仿佛觸水的魚兒恢復(fù)了活力,但當(dāng)你向她們所討論的方向看去時,不難發(fā)現(xiàn),寬闊的湖面上,漂浮著一句女子的尸體,像是剛落水不久,但已經(jīng)溺亡。
楊主事似乎有些通心,命人將尸身打撈出來后,上前看了好久。
妖無格站在后面一點,在人群的縫隙中看到了那女子的面容,正是昨日湖心亭的貌美女子,原來她叫李莘莘,真是可惜了。
“姐姐,姐姐!”
突然,遠(yuǎn)處傳來一聲聲嘶喊,妖無格好奇地轉(zhuǎn)過頭,看見李淺淺提著自己粉色舞裙一路小跑而來,額上已經(jīng)浮現(xiàn)不少汗珠。
她過來使勁扒開人群,朝那具女尸擠過去,等到了最中間更是撲通一下直接跪了下來,她連連抽泣,話不成句,妖無格挑起一邊的眉毛,李淺淺?
李莘莘,李淺淺,原來她們是姐妹嗎?
周圍圍觀的舞女捂著嘴繼續(xù)相互交談,絲毫沒有受到李淺淺的影響,并且她們的眼里沒有一絲同情。
“這深秋時節(jié),菊花要開了,這李莘莘還真是趕上一個好時候,我們到時候可以一起拿些菊花祭到她墳上去!”
“我才不要去,那種地方多晦氣!”
最后面兩個舞女你一言我一語說的起勁,其中一個甚至還笑出了聲音,即使是最中間的李淺淺想要忽略也是很難,她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穿過人群朝她們看,但奈何人多實在看不到。
李淺淺哭得腿軟,心里憤怒也罵不出話來,只好哭得更大聲,一雙眼睛死死盯著躺在地上的胞姐,眼淚又止不住地留下來。
李莘莘生的貌美,比李淺淺大上兩歲,對舞的靈性極高,十五歲便入了舞靈閣,經(jīng)過不懈的努力半年后又升了三階舞閣。
可是之后的路就沒那么順了,三階舞閣不像四階舞閣里都是新晉的小丫頭片子,這里都是舞界老人,競爭壓力極大,有時一年也只有一兩個升階的名額,所有人都為了這個名額擠破了腦袋,什么法子都敢使,陷害毀容的事也是時有發(fā)生。
她小心翼翼地避著躲著,硬生生熬了兩年,終于輪到她了,在楊主事把升階的消息告訴她的第二天,人已經(jīng)掉到深秋的湖水里,與世長辭了。
李淺淺摸著姐姐冰冷的身子,想起了小時候她們一起練舞的時光。
姐姐是比她天賦還高的啊,她也不是一直這樣冷淡的,以前姐姐也愛笑,也貪玩,不知從何時起,她的臉上就只剩下一副表情,心里也只剩下升階這一件事情。
十年習(xí)舞多磨難,不曾淚落話愁怨,一朝入閣改天地,深秋湖水菊花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