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0日。
鬧鐘叫醒我的時候,我下意識看了下時間。自從上次那個詭異的夢后,我對時間變得異常敏感,我感覺我的空間和時間已經(jīng)變得異?;靵y,甚至有時候我仿佛脫離了我的肉體和意識,等我恢復時,身心俱疲。實驗室里的人也都發(fā)現(xiàn)我心不在焉、靈魂出竅的模樣,加上偶發(fā)性復現(xiàn)實驗的巨大壓力,我極度焦慮且疲憊不堪。我給整個實驗室里的人都放了有一個星期的假,這個星期我?guī)缀蹙褪窃谒瘔糁卸冗^,在一段時間的混沌之后,終于清醒了。
我用手揉了揉眼睛,濕的。
臉,也是濕的。
我緩緩支起身體,全身酸痛,沒有力氣,只有右手還在微微地顫抖。我的手伸向頂燈開關時,手指竟然連按開開關的力氣都沒有了。控制了好久,才聽到開關的啪嗒聲。
我看向我的枕頭,嚇出一身冷汗。
血,染上了半個枕頭。
整張床,被子上,床單上,到處都是血印。
我驚呆了。從我從實驗室回到家后,除了睡覺,就是簡單吃了點東西,沒人來找過我,我也沒做什么。我沒有結婚,沒有妻子,沒有孩子。我沒有感覺受傷,沒有感覺疼痛,怎么會有血呢。
我趕緊跳下床,雙腿像棉花一樣,根本支撐不起我身體的重量,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我顧不上這么多了,努力地爬到洗手間,只想找到我的鏡子,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鏡子里,棱角分明的臉上嵌著一雙因驚恐而睜大的眼睛。慢慢地我緩了下來,原來是鼻血,真是把我嚇壞了。
我趕緊用冷水洗干凈了手和臉??粗礉M血的被褥和因為爬行而留下的血掌印,我思索著要怎么處理。
“叮咚?!遍T鈴響了,把我嚇了一跳。
“周博士,你在嗎?我是小趙?!遍T鈴又響了幾下。
“周博士,你還沒起床嗎?那我進來啦!”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
此時,我已經(jīng)來不及處理這些血跡了。
小趙打開門,看著我跪在地上直愣愣地盯著他:“周博士,你不是起床了嗎?怎么不開門啊?!?p> “你怎么進來的?不,你怎么會來?”
小趙詫異地看著我:“不是你昨晚打電話讓我今天來接你一下嗎?今天是我們實驗組休息完畢后的上班日子?!?p> “你怎么有鑰匙?”
“很早之前你就給我過啊。幫你取資料,送材料,應對一些突發(fā)事件。你昨天也說如果沒人應門,就自己進來,然后讓我把你叫醒?!?p> “我?”
“周博士,你怎么了,不會是真的生病了吧。休息了一周還是感覺不夠嗎?”小趙快步走上來,我下意識地往后挪了兩步。
“周博士,我知道你的壓力很大,但是你不是說過,科研本來就是屢敗屢戰(zhàn)的過程嘛。我們實驗室的人都會配合你工作的。現(xiàn)在科研界是有點不好的風氣,很多人都太急功近利了,恨不得分分鐘出成果。但是,我們知道你還是能靜下心,沉住氣的,只是沒想到這次實驗失敗會對你有這么大的影響,你還是壓力太大了。”
小趙看了看我的房間:“我?guī)湍惆汛皯舸蜷_吧。你這房間里空氣太渾濁了,別是一個星期沒開窗了?!闭f完,他快步走進了我的房間,拉開窗簾,陽光瞬間鋪滿了房間的每個角落。
我的心一下子抽到嗓子口。
“你的床我就不幫你整啦,周博士?!毙≮w環(huán)顧了一圈,滿意地走了出來。
“你沒看見什么嗎?”我很驚訝,小趙怎么對床上的血跡和滿地的血掌印毫無反應。
“看到了呀?!?p> “什么?”我感覺我的臉和嘴不受我的控制。
“那就是。”小趙伸出手指,“亂七八糟的房間。你看,研究文件灑了一地,手機也掉在了地上,床上的被子更不用說了,喝水的水壺和杯子竟然放在地上。我真是難以想象周博士平時怎么過生活的?!?p> “我剛才不小心撞到鼻子,你看到床上和地上的血了嗎?”
“沒有啊?!毙≮w說,“哪里有血???”
我轉頭一看,純色的被子干干凈凈,地上除了雜物和灰塵,什么都沒有。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我沖到床頭,拿起手機。剛才滿手血污的時候我拿起過手機,應該還沾有血液才對,而現(xiàn)在,手機除了沾著手上油脂的指紋,其他什么都沒有。
我決定去找我的學長,華博衍,精神科專家,醫(yī)科大學的客座教授。從讀大學的時候,我們就保持著良好的關系。我撥通電話,謝天謝地他有時間,我們約著在他的醫(yī)院見面。我讓小趙直接送我去了醫(yī)院,他開車走時,用狐疑地眼神深深地看了我一下。
“雷恩你來啦?!比A學長笑盈盈地看著我。他總是一副笑臉模樣,這很容易讓病人和家屬放下戒心。在普遍的社會認知中,要是誰去看了精神科,讓別人知道了免不得被閑話,甚至歧視。而華學長天生笑臉,不得不說這是他一天與生俱來的優(yōu)勢。
“還好我今天不坐診,所以你直接來我的實驗室就能找到我?!?p> “最近我有點事情,我懷疑是不是我的精神出了問題?!蔽乙膊幌胝f什么客套話了,開門見山地和盤托出。
“你說,我來看看。”
我把從Mercurius公司時間開始,把與Lin的對話,工作中的靈魂出竅,到早上出現(xiàn)幻覺全部重頭到尾說了一遍。
“有點類似于精神分裂癥,但是要確診的話,我還需要做一些列的檢查?!比A學長收起笑容,“看到血跡是感知覺障礙,出現(xiàn)了幻視。靈魂出竅,對發(fā)生過的事情沒有感知,是思維障礙。血跡和靈魂出竅,很有可能都是你的妄想?!?p> “另外我問你,你提到的在投行里工作參與Mercurius公司并購的事,你和Lin說話的事等是不是都是在你一個人獨處的環(huán)境下發(fā)生的?!?p> “對,的確是?!蔽蚁肓讼搿?p> “大概率是你的幻想。你可能是對自己的工作或者生活產(chǎn)生了某種厭惡的意識,導致催生出了新的一個意識,這個意識未必是你想做的,就如你說的你對金融絲毫不了解也不感興趣。但是你的意識告訴你,只要是能逃避現(xiàn)在的境遇,把自己想象成什么都可以?!?p> “但是我并沒有覺得我自己的本體有什么改變。我的意思是,我對夢境的印象,對于Lin的接觸等等都是在我的本意識下發(fā)生的?!?p> “因為你還沒有嚴重到認知功能障礙。如果你到了認知功能障礙這種程度,恐怕你的本體意識就無法那么容易控制自己了?!?p> “那么郵件怎么解釋?我郵箱里實實在在地的確有Lin的郵件?!?p> 華學長拿過手機,仔細看了看郵件和日期。
“有一封郵件能代表你和Lin認識,但是并不一定代表著你說的事情。如果真的要刨根究底,那我需要對你進行專業(yè)的評估,還要與你比較親密的人做溝通。你知道,如果真的得了精神分裂癥,你絕對不可以再一個人生活,那很危險?!?p> “但現(xiàn)在這些事情,真的嚴重影響了我的生活和工作?!?p> 華學長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約一個我的號,我給你建檔,仔細檢查一遍。精神分裂癥越早介入越好,它不是情緒問題,是大腦的病變,一定要引起注意?!?p> “我知道你工作壓力非常大。我知道的,你畢業(yè)后到現(xiàn)在都做了四個大項目了,都沒給自己休息過。壓力大,情緒差,也是誘發(fā)病情的重要原因。你呀,和大學一樣,就是太要強?!?p> 走出華學長的辦公室的時候,我抬頭看了看天空。
陰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