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易看到濃霧里排著整齊隊形的金國騎兵,陣型兩翼是嚴陣以待的弓箭手,中間的金軍每人手里拎著兩個沙袋,他立刻明白了金軍的用意,在金軍接近村口的時候,當即將齊眉棍上的紅色方巾指向了金軍。
頓時弩箭刺破空氣發(fā)出的呼嘯聲響起,幾十支弩箭從天而降,不少金兵中箭掉落馬下。金軍冒著箭雨繼續(xù)沖鋒,但又有不少戰(zhàn)馬跌入陷馬坑。謝易將齊眉棍的白色方巾指向金軍,頓時喊殺聲四起,橫刀隊和契丹兵再次圍攻落單的金兵。
百夫長下令第二陣進攻,四十匹戰(zhàn)馬如離弦之箭沖向了戰(zhàn)場,謝易看到后,立刻將齊眉棍平舉過頭頂,站在拒馬后的九斤忙敲鑼示意橫刀隊后撤。
當騎兵踩過還在陷馬坑里的戰(zhàn)馬和士卒,瞬間就來到巨型拒馬跟前,高大的拒馬讓戰(zhàn)馬徘徊不敢躍起,只是在拒馬前來回打轉。而房屋上的弩箭再次發(fā)射而至,不停的金兵中箭落馬。
百夫長看到后只得下令回撤,他知道,再堅持下去進攻的金兵將無人生還。
有親兵從搶救下來的金兵身上取下弩箭交給完顏卓,“果然是神臂弩!”完顏卓臉色一變,他剛才聽到弩箭的呼嘯聲就斷定這是神臂弩射出來的,其實做這個判斷并不難,當今天下,有哪一種弓弩的射速能超過神臂弩的呢?
不過,最讓完顏卓擔心的倒不是對方的神臂弩,而是對面有可能是宋軍的正規(guī)部隊,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意味著金軍的石梁河防線將遭遇重大危機。完顏卓將弩箭交給親兵,命他迅速把這一信息匯報給統(tǒng)帥大營。
“千夫長,我們還要繼續(xù)嗎?”一位百夫長小心翼翼地問道。
“當然要繼續(xù),你立刻準備再次列陣進攻,就是用我們勇士的尸體也要墊出來一條路!”完顏卓鐵青著臉命令道。
其實他已經(jīng)有些后悔,由于輕敵,他沒有讓騎兵穿重甲,也沒有攜帶盾牌防護裝備,如果對方有大量的神臂弩,這一次戰(zhàn)斗的傷亡將會極其慘重。他決定親自靠近戰(zhàn)場觀察敵情,再也不能小看周家莊的反抗力量了。
謝易此時心急如焚,剛才他看到一次神臂弓的射擊就損失掉一半的弩箭,這些莊客畢竟不是軍漢,他們只是手忙腳亂地不停射箭,全然不顧自己箭袋里的弩箭已經(jīng)所剩無幾。
他飛身跳下草垛,迅速跑到村頭的戰(zhàn)場上,用力將齊眉棍插入泥地,轉身大吼:“九斤,帶四個人過來撿箭!”說罷,俯身快速地收集射在泥水中外形還算完好的箭簇。
九斤帶著四個鄉(xiāng)兵跑來拾撿弩箭,謝易囑咐道:“告訴弓弩手,再射箭的時候一定要瞄準再射,箭放完就只能拿命和金軍相搏,莫要做這樣的傻事?!?p> “小的知道了。官人,金兵應該被咱們嚇住了吧,他們遲疑不敢進攻,我們不正好可以拖延時間嗎?”九斤樂呵呵地寬慰著謝易。
謝易看了他一眼,一邊繼續(xù)尋找弩箭,一邊嚴肅地說:“金軍作戰(zhàn)向來勇猛彪悍,常常以少勝多。建炎四年的富平之戰(zhàn),金軍四萬大破宋軍十二萬之眾,靠的就是頑強的意志和高超的作戰(zhàn)能力。他們是不會怕我們這小小的周家莊,他們試探一兩次后就會使出全力進攻,血流成河的戰(zhàn)斗才會真正開始。”
九斤聽罷,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他不再言語,拾箭的速度更快了。
忽然,謝易站起身喊道:“停止撿箭,你們迅速帶著箭撤回去,金軍要過來了。”幾個鄉(xiāng)兵都嚇了一跳,慌忙抱著懷中的弩箭向村里撒腿跑去。
謝易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抄起齊眉棍站在路中央,他要憑一己之力給鄉(xiāng)兵留出足夠的回撤時間。
完顏卓帶著他的四個親兵已經(jīng)沖了過來,看到不遠處有一人持棍而立不由勒住韁繩,一時之間他沒有搞清楚此人為何膽敢一個人阻擋他的人馬。
“你是什么人,竟然猖狂至極,妄想對抗大金神兵嗎?”完顏卓純正的汴京官話讓謝易頗感意外。
“我是大宋子民,保家衛(wèi)國是本分。你們金人侵我國土,擄我二帝,荼毒生靈,已經(jīng)人神共憤,我勸你放下屠刀洗心革面,退出大宋疆域,否則我定當與你玉石俱焚。”
謝易說的氣宇軒昂,但是在完顏卓聽來覺得甚是可笑,他凝視著這個英俊的輕年,看得出來他也是個飽讀詩書的人,如果能以理說服他,或許會讓周家莊內(nèi)的抵抗者不戰(zhàn)而降。
完顏卓輕咳一聲侃侃而談:“《六韜》所言,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宋國憑什么只能姓趙?更何況《六韜》所講破敵之策,‘淫之以色,啖之以利,養(yǎng)之以味,娛之以樂?!銈兯螄鴰缀醵颊既?,又怎么能說是大金國滅掉了趙宋?是你們的姓趙的皇帝自己滅掉了自己。《尚書》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痪褪沁@樣的道理嗎?我大金天兵所向披靡,如果不是爾等冥頑抗命,焉有攻城屠戮的慘劇,只要你們棄甲歸降,我可赦免周家莊內(nèi)所有百姓性命,你還不幡然醒悟,棄械歸降?”
謝易知道這員金將只是緩兵之計,即使莊客們投降,最終的下場只能是任人宰割。但他暗自驚異這個女真人竟對漢文化了解頗深,看來此人不容小覷,未來很可能是大宋的強勁對手。
他本來對完顏卓牽強附會的言辭不屑一辯,但為了拖延對方的進攻時間,謝易還是逐一反駁道:“朝代更迭在于天道,順之者昌,萬民擁護。當今我朝陛下臥薪嘗膽聰慧勤政,朝中賢臣眾多,名將如云,基業(yè)中興指日可待,現(xiàn)在是復我疆土,馬踏黃龍大好時機,你們妄想滅亡大宋終究是黃粱一夢。金國自靖康以來屢犯大宋,殘暴不仁,德不配位,有什么資格和我談天下大事,你的話好比狂犬吠日,不聽也罷。我生為大宋人,死為大宋鬼,殺身成仁就是我的選擇。我愿和你在此決斗,既然你姓完顏,我想你不會膽怯避戰(zhàn),那樣可對不起你家族的無上榮譽。你不必廢話,盡管放馬過來!”
完顏卓被嘲諷的面紅耳赤,但他也很驚訝,不由自主問道:“你怎知我姓完顏呢?”
謝易嘲諷地一笑:“你的盔甲使用明金,戰(zhàn)袍用金條壓繡,這只能是金國皇家宗室獨有特權,你難道還想為了保命否認自己的姓氏嗎?”
完顏卓被激怒了,他的手緊握腰間佩刀的刀柄,但他畢竟從十二歲就隨父兄外出作戰(zhàn),最終經(jīng)驗和理智還是占了上風。謝易四周散落著金兵的尸體,這就代表他所站的位置正是神臂弩的射程范圍,沖過去就可能中了他的誘兵之計,迎接他的必定是萬箭齊發(fā)。這個年輕人抱著必死之心,但他萬金之軀,豈能和鄉(xiāng)野匹夫同歸于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