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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國投機者

第十二章 稷下之學

戰(zhàn)國投機者 極究 3093 2019-09-26 20:00:00

  田文的手下帶著姬靈人拜訪的,就是淳于髡。此人博學多才、善于辯論著稱,是稷下學宮中最具有影響的學者之一。長期活躍在齊國的政治和學術領域,上說下教,不治而議論。對威、宣之際稷下之學的發(fā)展,做出了重要的貢獻,是稷下之學的元老之一。

  淳于髡是一個小老頭,看著田文舉薦的竹簡,又看了看那個過分幼小的孩子,笑了笑,“你和薛公有舊?”

  “在秦國見過一次。”姬靈人點頭道。

  “秦國?我也去過那里?!贝居邝拯c點頭道,“那么你來這里,想學什么呢?”

  “學史?!奔ъ`人點頭道。

  “史?你小小年紀怎么會想學這個?”淳于髡想了想道,“學宮之中有諸子百家之說,儒、道、名、法、墨、陰陽、小說、縱橫、兵家、農家等各家學派林立。而你要學史的話,可是什么都要學一點了?!?p>  “我聽說稷下之學,包羅萬象。但我想,講的無非也就是天人之際、古今之變、禮法、王霸、義利。”姬靈人低著頭道,“而學史,則可以史為鑒,古為今用。可以對照古今之變,看清當下?!?p>  淳于髡微微一怔,眼神閃爍道,“對照古今之變,看清當下。好,難得你有這份見識和胸懷。也就是說,你學史,是為了今?!?p>  “是?!奔ъ`人點頭道。

  淳于髡點頭道,“既然為了當今,為什么又要抱著過去不放?孔子曾經入周,向老子請教過歷代禮樂制度方面的問題。而老子卻對孔子說:你所要問的那些人,他們和自己的骨頭早腐爛了,只剩下他們的話罷了。你是想走孔子的老路么?”

  “不,大大的不同。”姬靈人搖頭道。

  “不同?”淳于髡皺眉道。

  “孔子問禮,只是想恢復過去的周禮,他從未看清當時之世已經改變。而我問史,則是想知道這種變化從何開始,又將走向何方。明白了這些,才能想清楚,人該如何處世。”姬靈人搖頭道,“我沒想回到過去,當今之世也無法回到過去。我只想借著這些,看清當世時局的變化,明白自己該如何適應這個時代?!?p>  “啪”淳于髡手中的竹簡落地,他有些震驚了,他從未想到面前的這個小孩,竟然有著如此尖銳的眼光,或者是如此之大的野心。

  淳于髡看著姬靈人道,“借助往日之變,觀當今之世?你能做到?”

  “現(xiàn)在做不到,但未來如果不嘗試一下,豈不是有些遺憾?”姬靈人點頭道,“在我看來,時局世事變化如流水,就像河流走向。水無常形,因地勢而變??此撇缓门袛?,但如果了解了地勢,就能大致判斷水形。所以我想借助歷史,了解當下,乃至以后的天下大勢的規(guī)律?!?p>  淳于髡沉默了一會兒之后,點點頭,“后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姬靈人,從今之后,你就是我的入室弟子了。

  學宮之中你可自由出入,一切史家典籍,你可盡數翻閱。學宮辯論你盡可觀摩。

  但我什么都不會教給你。我給你五年時間,五年之后,我們再來看你學到了什么。到時候,我再想該如何教導你?!?p>  姬靈人恭恭敬敬地行禮,然后退了出來。淳于髡的話正合他的心意,他原本就不想死板地學什么東西,他只是想了解這個世界。

  到了稷下學宮,姬靈人幾乎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看書,練字。他生活上的一切,都有田文派來的兩個隨從伺候。沒有了后顧之憂的姬靈人,如同走火入魔般學習。

  戰(zhàn)國時期,因地域的差異,除了三晉韓、趙、魏,各國使用的文字都不相同。這對他系統(tǒng)學習歷史有很大的困難。

  所以稷下學宮的一個安靜角落里,經??梢钥吹揭粋€孩子拿著一根樹枝在沙盤上練字。很多人都知道這個孩子是淳于髡的學生,淳于髡又似乎從未教過他什么。

  但淳于髡卻特許他可以看書,在戰(zhàn)國時期,書簡制作相當不容易,也很難長久保存,所以也不是一般人能夠看的。

  因為稷下學宮是齊國官學,大部分齊國藏書都在這里。姬靈人就在這樣一種環(huán)境之中,看各國書籍。看諸子百家的先生們時常展開的大辯論。他安靜得像是被人徹底遺忘在了這個大賢云集的學宮里。

  但有一個人從未忘了他,那就是薛公田文。田文除了派出兩個人隨行照料姬靈人的一切衣食,更是要求將姬靈人的一切都定期向他匯報。他對姬靈人的這種態(tài)度,甚至讓一些人都看不過去了。

  “薛公,為何對一個童子如此上心?在這個孩童身上的花費都快趕上十幾個門客了。若是為了馮驩先生,不如給點錢,讓他送走那個孩子好了。”一個近侍曾經小聲問過他。

  田文聞言大發(fā)雷霆,立刻下令將那個近侍鞭撻了一頓。他對姬靈人的一切照料始終都是盡心盡力,五年來從未有一絲一毫的虧待。從那次的事情以后,很多人都知道,這個孩子是薛公極為看重的人。甚至有人懷疑這孩子是不是薛公的私生子?不管如何,再也沒人敢就姬靈人的事,多過一句嘴。

  五年時間,花開花落,春去春回。稷下之學的學者們來了又走,走了又有人來。只有藏書庫后面的那個孩子,一直沒有變過。只是他已經不再沙盤上寫字,但卻依然一直待在藏書庫。據說幾個藏書庫的書,幾乎沒有他不知道的。就連守藏室的人要尋找書籍,也會問他。

  五年時間,也已經讓姬靈人這個孩童,長成了一個少年。

  稷下學宮依然時常舉行大辯論,各個流派的學者相互辯論。每一次都會看到一個少年,帶著一小卷蘆席。鋪在地上,然后坐在那里聽。他只是聽,從來沒有說過一句話。姬靈人這五年來,就像是一個徘徊在學宮的影子。

  就像一個人走到哪里,影子也一直都在,但很多人都會忽略了影子的存在。除了一個人,那就是淳于髡。

  五年前他收下了姬靈人,這五年來他也一直在關注著他,但淳于髡也從未想到,這個孩子會如此安靜地度過這五年。姬靈人吃力地在藏書室翻找典籍的時候,手握著枯枝在沙盤上練字的時候,甚至在辯論大會的人群之中默默獨坐時。

  淳于髡都在遠遠地看著自己的這個弟子,即便有時候自己不在,也會向其他弟子打聽姬靈人在做什么。

  其中一個弟子疑惑地道,“他就在學宮,先生既然想知道他的境況,何不親自去問他?”

  “我怕打擾他。”淳于髡嘆了一口氣道。

  “打擾他?”那個弟子疑惑道,“他似乎無事可干,又有什么打擾他的?還有,先生為何五年時間,不對他傳以學業(yè)?若是這個姬靈人資質太差,先生可以對他明言,讓他另尋其他先生?!?p>  “你不懂。他不是因為資質差。而是他超出了我的理解,我不知道該如何教導他。我原想這五年時間,能讓我明白他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然后方可因材施教?!贝居邝諊@了一口氣道,“但我發(fā)現(xiàn),等了這五年,我反而越來越看不懂他了?!?p>  淳于髡的弟子低聲道,“他這個人,好像跟一般的孩子不太一樣。這段時間,他除了在守藏室看藏書,很少跟人接觸。但有一個人例外,他好像和這個姬靈人相處頗為融洽。”

  “哦?那此人是哪個的學徒?”淳于髡忍不住問道。

  “不是學徒,是子晚先生?!贝居邝盏牡茏拥吐暤?。

  “子晚?”淳于髡微微一怔,“子晚先生和他相處融洽?”其實也不怪他意外,這個子晚先生是稷下學宮之中出了名的刻薄人物,這個人自恃才高,很少有人入得了他的眼。而且脾氣又臭,稍不如意便是一頓臭罵。連當初的孟子這樣的人物,也被他臭罵過。更為關鍵的是,他是整個稷下學宮之中人數最少,卻又最神秘的一個學派——兵家!

  兵者,國之大事,存亡之道。歷代能被稱為兵家的人物,可都不是什么簡單角色。從遠一點的孫武、司馬穰苴,到近一點的孫臏、吳起。無一不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而能在稷下學派之中,談兵論道的人,當然也不是什么善茬。

  這個子晚是稷下兵家的代表人物。他當年最煩的就是儒家,孟子一天到晚大談的仁義道德,在他聽起來,簡直迂腐過頭。

  天下都仁義了,那還要我們兵家干什么?那齊王還要養(yǎng)兵干什么,全都解散回家種地好了。等敵國打來了,你直接跟他講仁義道德好了。

  所以他也經常對孟子冷嘲熱諷,甚至破口大罵。孟子當年離開稷下之學,據說跟此人也有一定的關系。

  所以淳于髡當知道跟姬靈人經常接觸的人居然是他,很是有些奇怪。

  他忍不住苦笑道,“這個子晚先生,也能跟人相處融洽?這還是我第一次聽說。平常,他幾時有過好脾氣?不過子晚先生的才學出眾,這一點倒是毋庸置疑。他居然能跟姬靈人相處融洽,說明我沒有看走眼,這個孩子確實有不凡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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