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其木格端著一碗上好的參湯來到軒轅啟的書房。
其木格的氣質(zhì)帶著草原人特有的野性,偏偏五官又生得大氣明艷,穿著一身繁復(fù)精美的太子妃服飾顯得格外端莊,笑起來時又帶著幾分少女的嬌憨。
她說:“殿下日日寡歡,臣妾擔(dān)心殿下身體,特意煮了一碗上好的參湯。”
“有心了。”軒轅啟接過碗放置桌上并未飲用。
她微微一愣,隨即又換上笑臉,“殿下憂心陛下中毒之事?!?p> 軒轅啟深深嘆了口氣,“你不懂,這事...唉,說不清了...”
她一時沒聽懂是什么意思,仔細(xì)一思量,膽戰(zhàn)心驚地試探道:“殿下懷疑...蓉妹妹!”
軒轅啟臉色一變話鋒一轉(zhuǎn),冷冷地說道:“太子妃慎言!”
其木格一臉畏懼地低下頭,“臣妾失言,請殿下贖罪。”
軒轅啟知道她向來穩(wěn)重、性子單純,憐她小產(chǎn)不久,也不忍太過苛責(zé),便放軟了語氣,“有些話是不能亂講的,這里不是草原,說錯話會丟性命,你懂嗎?!?p> “是,臣妾知道了,還請殿下寬恕?!?p> “你先回去吧,孤還有許多事要處理,便不留你了?!?p> “是。臣妾告退?!?p> 其木格的貼身侍女烏云是從柔蘭帶來的,自小服侍她,其木格對烏云也極其信任。
烏云摻著其木格說:“太子妃在擔(dān)心殿下?”
她憂心忡忡地說:“殿下本就事物繁雜,現(xiàn)在又為陛下中毒的事日日擔(dān)憂,我實在是擔(dān)心殿下的身體?!?p> 烏云想了想,“太子妃,我有個主意?!?p> “什么主意?說來聽聽。”
“太子殿下不過是想早日抓到下毒的賊人,好洗清東宮的清白,太子妃抓到這個人便是?!?p> 其木格滿臉不解:“大理寺的人查了許久也沒抓到,本宮怎么抓得到呢?”
烏云說:“太子妃抓不到,但是大巫師卻可以。不如太子妃給大汗傳去一封書信,就說小產(chǎn)過后一直未孕,想請大巫師過來幫忙求子,大汗一定會答應(yīng)的。等大巫師來了,再私下拜托大巫師查找真兇,”
其木格想了想,喜逐顏開道:“還是你有辦法?!?p> 沒過多久皇后就得到消息,皇后聞言抬頭看著彩文,她不解地說:“千里迢迢將大巫師請來求子?太子妃還真是用心良苦?!?p> 彩文說:“娘娘放心,奴婢已經(jīng)叮囑福珠,要她好好盯著長定殿,有任何舉動都要回來匯報?!?p> “你做事向來穩(wěn)妥,有你在我能省心不少?!?p> 彩文淺笑著屈膝福禮,“謝娘娘夸獎?!?p> 大巫師千里迢迢趕到大魏,其木格見到她更是雙眼含淚,猶如見到親人一樣。
大巫師是柔蘭最受尊敬的女巫,她在柔蘭頗受尊崇。連柔蘭皇室也一直以禮相待,絲毫不敢怠慢。
這次能請大巫師出訪大魏,完全是看在其木格公主的面子。
其木格公主與大巫師的緣分頗深,她是唯一一位大巫師親自照看著長大的公主,大巫師對她向來與別人不同。
軒轅啟一直聽聞柔蘭的大巫師如何神通,但一直不得一見。
今日一見,發(fā)現(xiàn)傳說中的大巫師似乎比想象中的更神秘。她周身好似籠罩著一團(tuán)不明的煙霧,神秘莫測。她像迷霧中的墓地,多看一眼便心神不寧,讓人害怕;又像大霧天的太陽,雖朦朧不可及,但能讓人感到踏實。
大巫師手上戴著一雙龜皮制作的手套,拄著一人高的神杖顫顫巍巍地向他行禮。
他伸手虛扶一把,免了她的禮節(jié)。
仔細(xì)一瞧,這神杖上有一只銅制的神鳥,神杖上裹著一層斑花的蛇皮,拿在手里嘩嘩作響。
她頭上戴著一頂十五叉鹿角帽,帽子是黑熊皮制成,帽子正前面有一銅鏡,這銅鏡寒光四溢,照的人毛骨悚然。
帽子的鹿角中有四只銅制的鳩神,它們分別朝向四個方向,每一只都形態(tài)迥異。
帽子后垂掛著數(shù)條熊皮帶,其中一條最長的帶稍上系著一個鈴鐺。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條帽帶是用來召喚神靈的,據(jù)說終身不能落地,不然會給大地帶來無盡的災(zāi)禍。
她身穿一件絲綢常服長袍,外穿獸皮縫制的對襟馬褂和神裙。馬褂前后皆掛著龜甲、蛇皮、和獸骨。
腰上系著一條完整的蛇皮腰帶,腰帶上掛著龜甲、鈴鐺、珠串和各色求子袋。
細(xì)細(xì)一瞧,裙子上還用某種不知明的顏料畫著柔蘭的神獸圖騰。
軒轅啟說:“太子妃不遠(yuǎn)千里請來大巫師為父皇祈福,孤心里不勝感激。大巫師安心在宮里住下,有什么需求盡管與太子妃提?!?p> “感激太子殿下。我一定盡心祈禱天神,讓天神歸還大魏陛下的健康。”
軒轅啟又問:“不知大巫師準(zhǔn)備什么時候開始祈福,孤好讓人準(zhǔn)備?!?p> “明日是樹神從天神處回歸大地的日子,明日便舉行祭祀,替陛下祈求健康,也替太子妃祈求天神的恩賜?!?p> 軒轅啟略思索一下,“雖然有些倉促,但好在宮里一應(yīng)物件俱全,若是需要什么,太子妃盡管去內(nèi)務(wù)府取。”
“是,臣妾謝太子殿下。”
“孤還有些國事要處理,便不打擾大巫師與太子妃敘舊?!?p> “臣妾恭送太子殿下?!?p> 軒轅啟走后,其木格才徹底松懈下來,她神情疲倦地對大巫師說:“大巫師,我有件重要的事要拜托您?!?p> “公主,我都知道了,大汗這次讓我來大魏就是來為公主解憂的?!?p> 其木格屏退左右,說:“不,我還有一件私事,這件事事關(guān)重大,我不能與皇兄說起,只能私下拜托您。”
大巫師渾濁的眼睛雖然布滿白霜,但她看向其木格的眼神永遠(yuǎn)都是和藹慈愛,“公主放心,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我和天神都會永遠(yuǎn)保佑你?!?p> 其木格滿心感動地將事情一一告訴她。
大巫師臉色一沉,“這件事事關(guān)重大,若真的是她,公主可想好了后果?!?p> “我相信不是她做的。月蓉妹妹雖說平日任性了些,但她絕不會做那些歹毒的事,她一定是被陷害的,我只要找到真兇,就能解開東宮的困頓。”
大巫師想了想,還是沒把擔(dān)憂地話說出口。公主是她看著長大的,性子單純?nèi)犴?,但也堅韌倔強。值得她這般維護(hù)的人,定然也與她一樣美好。
天神!請保佑公主一世平安順?biāo)?。她心里默默祈禱道。
大巫師取下神杖上的銅鳥,她用紅色的細(xì)線在小鳥身上纏了又纏,然后念咒禱告。那只小鳥突然抖動起來,它揮動翅膀振翅飛向天空,它在空中盤旋幾圈然后朝外飛去。
大巫師邊往外走邊說:“跟上它?!?p> 其木格與烏云一起摻著大巫師緊緊跟上,直到它落在長秋殿門口。
大巫師意味深長地看了其木格一眼,“就是住在這里的某位貴人了。”
其木格滿臉不敢置信,她呢喃自語道:“怎么會這樣...真的是她!”
大巫師一時反應(yīng)過來,連忙阻止道:“公主,這里人多口雜,小心禍從口出。”
春香看見太子妃在殿外,以為太子妃來看側(cè)妃,便連忙迎上來。結(jié)果聽到太子妃嘴里念念有詞,她不動聲色的迎上,“奴婢春香,參見太子妃。太子妃可是來瞧側(cè)妃的?”
其木格穩(wěn)住神色,“大巫師的神鳥落在這里,我們順路尋了過來,神鳥已經(jīng)找到,現(xiàn)在正要離開?!?p> 春香見大巫師手里果然拿著一只銅鳥,她屈膝福禮,恭敬地說:“那奴婢就先告退了?!?p> 其木格摻著大巫師倉皇失措地離開。
大巫師連忙囑咐,“今日的事,公主什么都不知道。要把這件事爛在肚子里帶去見天神?!?p> 春香見太子妃神色慌張地離開,心中雖疑慮,但也沒多想。
第二日,太子妃在長定殿請柔蘭大巫師為陛下祈福的儀式轟動后宮,后宮中很多人都來觀禮。
大巫師手拄著神杖對天空吟唱著晦澀難懂的祝詞,身后的弟子猛力地?fù)舸蛑窆模砩系拟忚K隨著步伐瘋狂搖擺。
滿天飛舞的符咒、晦澀難懂地誦文、丁鈴鈴的響鈴、整耳欲聾的鼓聲都莫名增添神秘色彩。
圍觀眾人不由得心生敬仰祈禱起來,希望自己虔誠地禱告能被天神看到,從此受到天神眷顧。
趁著長定殿眾人都忙著祈福,眾人地目光都放在大巫師身上,福珠悄悄來到未央宮。
她對彩文說:“我昨日偷聽到太子妃與大巫師密談,大巫師已經(jīng)用巫術(shù)找到給陛下下毒的兇手?!?p> 彩文大驚,連忙問道:“是誰!”
福珠小聲地靠近彩文耳邊說:“是太子側(cè)妃?!?p> “什么!果然是太子做的!你隨我來?!?p> 福珠將事情一五一十告訴皇后。
皇后瞇著眼睛狠狠地說:“果然是他。”她又對彩文囑咐:“走吧,我們也去長定殿看看熱鬧?!?p> “是。”
皇后駕臨長定殿,太子、太子妃親自迎接,“母后?!?p> 皇后莞爾一笑,扶起太子、太子妃說:“聽說你們請了大巫師在給陛下祈福!好孩子,有心了。本宮聽聞柔蘭大巫師神通廣大,能與天上的神靈通話,本宮心中敬佩,特意趕了過來,沒有打擾到大巫師作法吧?!?p> “母后說得那里話,母后這邊坐。”
皇后一手扶著太子、一手扶著太子妃緩緩坐下,一臉虔誠地觀看大巫師為陛下祈福。
太子妃悄悄觀察皇后的樣子,似乎真的只是在為陛下的安危擔(dān)心,她這才悄悄松了口氣。
整個請神、頌神、祈福、送神的過程鬧了許久才結(jié)束,眾人都有些疲倦正要離開。
這時皇后緩緩起身,對著大巫師恭敬地行禮。
眾人大驚!見皇后行大禮,紛紛朝皇后深深地躬下身來。
大巫師對皇后回禮,“皇后娘娘身份尊貴,這個禮我受不起?!?p> 皇后眼里噙著淚水,情深意切地說:“大巫師您受得起。陛下中毒已久,一直纏綿病榻,本宮雖貴為皇后卻束手無策。也是本宮福德有虧,上天不憐。讓毒害陛下的兇手一直逍遙法外。今日見大巫師兢兢業(yè)業(yè)地為陛下祈福,本宮心里實在慚愧極了?!?p> 大巫師說:“皇后娘娘只陛下昭告天地親封的皇后,是這世間最尊貴的女人,娘娘何必妄自菲薄?!?p> “大巫師,話雖如此??杀緦m身為陛下發(fā)妻,卻不能為陛下解憂,只能眼睜睜看著陛下被病痛折磨。本宮心痛如絞,實在難安。本宮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大巫師成全?!?p> “皇后娘娘請講?!?p> “本宮聽聞大巫師不僅能占卜請神,還能通靈天神尋疑解惑,不知是否屬實?”
“不知皇后娘娘想問何事?”
皇后說:“我想請大巫師詢問天神,陷害陛下的兇手到底是誰。”
此話一出,太子、太子妃徹底愣住了。
大巫師渾濁的眼睛不動聲色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看來皇后是有備而來。只是這眾目睽睽之下該如何推脫。“皇后娘娘,聽聞陛下中毒之事由大理寺全權(quán)追查,我不敢僭越。”
太子連忙說:“母后恕罪,大巫師年歲已大,今日又作法許久,想必有些勞累,不如今日到此為止,改日在請大巫師請神尋兇?!?p> 皇后一臉悲切地?fù)u搖頭,“大理寺追查許久都沒有抓到真兇,陛下毒發(fā)長病不起,御醫(yī)院的御醫(yī)束手無策,只能任憑陛下日漸衰弱。本宮心急如焚,恨不得能替陛下受過,還請大巫師憐惜,助本宮抓到毒害陛下的真兇,早日解開陛下的毒。陛下和本宮日后必定為大巫師修廟塑身,受萬世香火?!被屎笳f的情深意切,竟然朝大巫師跪下行大禮。
其木格背后冷汗涔涔,她完全慌了神,怎么辦!現(xiàn)在該怎么辦?要是讓大家都知道是側(cè)妃下的毒,那太子該怎么辦!
這時,月蓉不知從哪里闖了進(jìn)來,她撲到太子腳下,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請殿下準(zhǔn)許大巫師作法,尋出真兇還臣妾一個清白。”
太子怒火中燒,卻當(dāng)著眾人不敢發(fā)作,他咬牙切齒地說:“不是讓你禁足嗎!誰放你出來的!”
月蓉說:“殿下,是臣妾自己出來的。臣妾聽說太子妃請來大巫師作法祈福,臣妾心中惶恐,想請大巫師還臣妾一個清白。還請皇后娘娘、太子、太子妃替臣妾主持公道?!?p> 皇后心里暗暗嗤笑,她扶起月蓉說:“好孩子,我知道你向來心思單純,不會那些齷齪手段,也定不會做出歹毒之事陷害你的父皇。你放心我一定會查明真相,還你清白。”
眾人見皇后如此賢良,紛紛跪在地上向大巫師祈求,“請大巫師助皇后娘娘早日抓到真兇?!?p> 大巫師見狀也無法再拒,連忙攙起皇后說:“皇后娘娘真是折煞我了,那我便請?zhí)焐裣路仓屎竽锬镆槐壑??!?p> 太子見大勢已去,無力地跌坐回椅子上,難道是天要亡我,他不禁想。
莽子見事情發(fā)展的不對勁,連忙囑咐身邊親信快去將事情告訴錢大人。
大巫師只得重開祭壇,又唱起了那些古老的祝詞。她滿身的銅鈴叮當(dāng)作響,這些金屬碰撞的聲音搖亂了所有人的心智。
高臺上的眾人各懷鬼胎不知打量著什么。
“請?zhí)焐?!”大巫師說道。
“請?zhí)焐瘢 贝笪讕煹牡茏觽凖R聲附和道。
她渾身不受控制的顫抖著,她的雙眼緊緊地閉著,嘴里一直念叨眾人聽不懂的話。
突然,她帽子上的銅鏡慢慢顯現(xiàn)出一個人的面孔。她猛地睜開雙眼,眾人皆下了一大跳,大巫師的眼睛不見了!只剩兩個空洞無神的眼眶。
大家竊竊私語,驚呼不止。不知是誰撞著膽子細(xì)細(xì)一瞧說:“眼睛還在,眼睛還在!”
大家這才又仔細(xì)打量起來。
果然!那渾濁灰白的眼睛變得澄凈無暇,像一塊潔凈的水晶,更襯得兩個眼眶黑洞洞的。
大巫師帽子上的銅鏡慢慢顯現(xiàn)出一個人的容貌,大家仔細(xì)一看,這不是側(cè)妃嗎!
月蓉一驚,這是什么意思!為什么她會出現(xiàn)在鏡子里?
鏡子里的月蓉慢慢從東宮走出,到了丹房,她面無表情地打開丹爐,放進(jìn)去什么東西,然后悄然離開...
皇后痛徹心扉地驚呼,“是你!真的是你?。。 ?p> 月蓉一臉茫然地?fù)u頭,“不、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圍觀眾人議論紛紛,
“真的是她!”
“真的是側(cè)妃謀害陛下!”
...
皇后心痛難忍地問:“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不是我,母后您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那是誰?!是誰指使你的,你告訴本宮,本宮一定替你做主!”
月蓉臉色卡白,她還跪在地上,怎么會這樣?不是她,真的不是她...
機辨帶著人及時趕來,他向皇后行禮道:“臣聽宮里小宮女再傳,說側(cè)妃是謀害陛下的真兇,便趕緊趕來看看,請皇后娘娘恕罪,臣要封閉東宮,還請皇后娘娘移駕。這件案子臣等自會給所有人一個交代?!?p> 皇后譏諷道:“國師消息果然靈通,難怪陛下會委以重任。既然國師都說了這是大理寺的事,那本宮便將真兇交給大理寺,希望大理寺能盡快了結(jié)此事?!?p> “臣等定盡心盡力。”機辨又對太子說:“殿下,得罪了。來人,封閉東宮?!?p>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