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辨強忍著內心的憤怒,步履沉重地走進大理寺地牢。
自從那日云孤將云霄帶出,他便像被雷劈中一樣許久都回不過神來。找了許久的人居然被那個賤人控制,叫他怎么能不惱恨,若不是還有大理寺的人在場,又若不是怕傷到心上人,他會當場殺了那個賤人。
“國師。”
大理寺內來往的官員見到機辨紛紛駐足向他行禮。
機辨冷沉著一張臉越發(fā)駭人,明明是酷暑伏天,不知為什么他們后背都激起一層薄汗。
他一言不發(fā),陰著一張臉直沖地牢走去。
地牢里的囚犯都以轉移到刑部,整個地牢都被云孤設成專困云霄的風水陣。
云霄被關在一個巨大的桃木籠里,籠子上掛滿了貼著黃符的鈴鐺,籠子困在四面銅鏡之中。
云孤對錢懷瑾說:“這是困魂術,可以封印她的魅靈,防止她化作黑煙逃脫?!?p> 云霄一雙悲涼的眼睛無神地望著黑灰斑駁的牢頂,機辨帶進的風吹動著她凌亂的發(fā),露出一張消瘦的臉和深陷眼眶的雙眼,原本飽滿的唇因長期缺水而皺著,嘴唇一開一合,不知道在呢喃著什么。
機辨緩緩靠近牢籠。
她順著腳步聲看去,突然放聲哈哈大笑,她囂張地挑釁道:“哈哈哈,你殺了我呀!”
機辨忍著掐死她的沖動,一臉狠戾,一字一句地說:“我遲早會的?!?p> “不你不會的?!?p> 機辨嗤笑,“你不會以為霸占著這張臉,我就會對你憐香惜玉?!?p> 她雙手一把抓住牢籠,臉上掛著詭異地笑,“但我知道,這張臉可以保住我的性命。不管是你還是清塵,對著這張臉下手之前,都會考慮一下云孤那個死丫頭。”
機辨微蹙著眉,仔細地回味這句話的意思。
“清塵?什么意思?”
“哈哈哈,你不妨大膽的猜一猜,為什么會有長得如此相似的兩個人。或者你愿意在我面前自戕,那我就在你咽氣之前大發(fā)慈悲的告訴你為什么?!?p> 錢懷瑾帶著一眾官員快步走來,他向機辨躬身行禮,“國師,陛下要我等盡快審結此案,下官斗膽,還請國師回避一二?!?p> 機辨憤憤地一甩衣袖,轉身離開。
他也不指望能從這個賤人口里撬出什么話,看來今天要去拜訪一下困居文淵閣的那位高人了。
機辨風塵仆仆地趕到文淵閣,見清塵若有所思地在院內自弈。
“掌門好雅興!外頭都亂套了,我看整個宮里也只有掌門還這般清閑?!?p> 清塵聞言放下手里的白子,上下一打量,說:“國師今日似乎有急事?!?p> 機辨不請自坐,他目不旁顧地死死看著清塵,似乎想將他看穿。
清塵面色從容地與他對視,他看清了他眼底蘊藏著即將爆發(fā)的情緒。
機辨問:“掌門可知前朝公主被抓之事?!?p> 清塵淡淡地答:“略有所聞?!?p> 機辨又問:“掌門可知這前朝公主化作一股怨靈附身在一位女子身上,掌門不妨猜猜這女子有什么奇特之處?”
清塵一臉平靜地說:“聽聞與孽徒長相頗似。”
機辨緊接著再問:“掌門不好奇?”
清塵順了順寬大的衣袖,“國師有話不妨直說。”
“不瞞掌門,我今日特意去牢里見過這個女子,這個女子簡直和云孤姑娘一摸一樣,說是親姐妹也不為過?!?p> “國師許久以前就問過云孤的身世,她襁褓被棄,孤苦一人漂泊在世,她的身世也是我的一個心病。”
兩人各懷鬼胎的各執(zhí)一子,心不在焉的對弈。
機辨試探地又問:“掌門難道真的不好奇?”
“我如今被關押于此,實在有心無力?!?p> “掌門說笑了,這世間還有能困住掌門的地方?!”
“世人都說國師是天底下最冷酷無情的人,可我瞧著,世人的話也不能全信,國師對孽徒就照顧的很,也不知我這徒兒哪里燒的高香,竟然入了國師的慧眼?!?p> “我也說過,她與我一位故人相似?!?p> “哪位故人?”
“發(fā)妻。”
清塵的手懸停在半空,他挑著眉,目不轉睛的打量機辨。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不知掌門是否有興趣一聽?!?p> “愿聞其詳?!?p> ...
機辨說完他的故事,清塵也明白他為何而來。只是這樣的故事云孤是否能接受,他開始擔憂起來。
機辨故作鎮(zhèn)定地問:“掌門聽完我的故事是否有話要說?!?p> 清塵面不改色地說:“有位高人曾說: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國師應該放下執(zhí)念了?!?p> 錢懷瑾和幾位審案大人走進地牢,不管見過多少次,他對這張臉都還是感到驚訝。
他走到牢籠前,問:“前朝公主石芮心?”
“哈哈哈,瞎了你的狗眼,我是朝搖掌門的入室弟子云孤。”
他并沒有因為這些粗言穢語而惱,又問:“你為什么要蠱惑太子側妃給陛下下毒?”
“為君不仁難道不該死!”
“那司空元為什么會受你指使?你一個朝搖弟子是如何與前朝余孽勾結的?難道朝搖一直心懷不軌,以欲謀逆?!?p> “司空元家國皆亡于軒轅氏之手,朝搖上下一眾弟子被軒轅氏惡意打壓,我與他有共同的目的:就是除盡軒轅氏?!?p> “這么說,你們以歃血為盟,一心要覆滅大魏?”
“軒轅氏一日不除,我一日妄為人?!?p> 錢懷瑾淡淡一笑,繼續(xù)說道:“你這樣重視與司空元的結盟,為何又協助大理寺抓住司空元,并親手送他上路。抓捕那日,大理寺所有官差親眼看到你用一封匿名信將司空元引出,并用司空晉的一幅殘貼為餌,讓他認罪。司空元關押獄中,慘遭非人折磨,據說有人給司空元用了一些當年對付前朝公主的藥,司空元在獄中沒日沒夜的被一群污穢死囚糟蹋,所以才在行刑前悲憤自盡?!?p> 云霄呆住了,她的臉剎那一下間變成了灰色,最不堪的記憶紛涌而至,她全身緊繃的像一塊石頭,心不住的下沉至幽深寒冷的湖底,她震驚失神的眼眸里炸裂出憤怒的火星。
錢懷瑾不顧她臉上地變化,鄭重有力地一字一字地說:“司空元死了,被你親手害死的。”
這句話一下子錘碎她的保護殼,她終于忍不住痛哭起來,那悲恨地嗚咽聲聽起來像一只受傷的小獸,“我要殺了她?。。∥乙獨⒘怂。?!”她失控地嚎叫,雙手緊緊抓著牢籠,瘋狂地搖動著。
錢懷瑾趁她情緒失控連忙追問:“你要殺了誰!”
“殺了云孤!我要殺了云孤?。?!”她下意識地嚎叫著。
“你就是云孤!就是你,害死了司空元!”
“我不是?。?!不是我!??!”她瘋狂地搖頭,拒絕接受這個事實。
“就是你!就是你害得司空元慘死獄中!”
“我怎么會害他!他是元哥哥,我怎么會害他!”
“元哥哥?司空元的妹妹早死在那場大火里,你到底是誰?”
她的眼眸變成歃血的鮮紅色,面目猙獰得像要吃人,她失控地大喊:“我是石芮心,我是會殺了你們所有人的石芮心!我要殺了你們所有人?。?!”
一旁的師爺奮筆疾書,匆匆記下全過程。
錢懷瑾松了口氣,他拿著供詞看了又看,然后頭也不回的前往福心宮面圣去了。
福心宮
‘丁鈴當啷’
一陣瓷碗摔碎的聲音傳了出來。
“放肆!把她給我挫骨揚灰!咳咳咳咳...”軒轅徹用盡力氣嘶吼著。
自從中毒后他就一直臥床不起,日漸憔悴的身體讓他的臉像一片菜葉般迅速枯萎下去,他的眼睛深陷進眼眶,早已沒有往日意氣風發(fā)的神采,因動了怒氣,他的臉出現不正常的潮紅,鼻子吃力的扇動著,他的喉結不停地上下滾動,因為吞咽困難,吃進去的藥有一半又順著嘴角流出來,皇后拿著帕子不停地擦拭。
“陛下,當心身子?!?p> “傳令下去,咳咳咳...前朝余孽大逆不道、意圖弒君,判...判斬立決,立即執(zhí)行。令大理寺和刑部務必將前朝余孽全部搜刮出來,一律處死,以儆效尤。咳咳咳...”
“是,臣遵命?!?p> “高全,咳咳咳...去傳內閣大臣和太子?!?p> “是?!?p> 皇后不動聲色地斜眼看著高全離開的背影,心里不知在盤算著什么。
她捏著勺子輕輕地舀著碗里剩下的藥,低垂的睫毛在臉上留下一小片陰影。她端著碗的手留著修長的指甲,指甲用鳳仙花染著漂亮的紅色,不知是不是端太久了手指有些酸漲,她稍稍活動了一下手指,漂亮的指甲在藥面輕點一下便離開,蕩開一圈漣漪。
“陛下,最后一點了,御醫(yī)說過要趁熱喝完。”
軒轅徹接過碗,毫不猶豫地仰頭一飲而盡。
“寡人累了?!避庌@徹仰面躺在床榻上一聲長嘆。
“陛下累了就睡會,有眾大臣在,朝中事務不必憂心。”
“時安。”
崔皇后一愣,時安是她的小字,她有多久沒聽到人這么叫她了,她堅定的眼神一時有些晃動。
“陛下,臣妾在?!?p> “寡人年少出征,那時戰(zhàn)功赫赫,意氣風發(fā)。但國家動蕩,君主昏庸,寡人便下定決心要安定四海、勵精圖治,還百姓們一個朗朗盛世。后來寡人舉兵起義,一路遇賢臣良將,娶名門之女,愈發(fā)勢不可擋。正是有了你們的鼎力支持,才有如今的大魏。如今百姓們安居樂業(yè)、五谷豐登、百業(yè)興旺,這大魏是寡人一生的心血,也有你們的功勞?!?p> 皇后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手里空蕩蕩地藥碗,她化著精致妝容的臉就像一張無暇的面具,沒有一絲表情,她悠悠地說:“太子是個好孩子,臣妾也會是個好母后。”
軒轅徹覺得自己的眼皮上好像掛著沉重一個的鐵球,他極力的扭轉頭看著不遠處的大門,自顧自地呢喃道:“怎么還沒來...”
崔皇后說:“陛下困了就睡會,大臣們到了臣妾再叫醒陛下?!?p> 軒轅徹用盡所有的力氣轉過頭,眼睛怔怔地看著書架,他下意識的指著那個方向,然后慢慢地閉上眼。
崔皇后失神了許久,她撫摸著軒轅徹的臉緩緩地說:“陛下,您還記得迎娶臣妾時的承諾嗎?那時,你牽起我的手說我的兒子才配繼承你的一切。這些年,我一直都沒有懷疑過這句話?!?p> 她起身走到書架旁,打開他藏東西的暗層,里面有一個木匣子,她打開木匣子,看到里面躺著一張明黃的圣旨,她毫不猶豫地打開圣旨。過了許久,她終于忍不住嘲諷地笑了起來,淚水順著臉頰而下,她瘋狂地撕扯著圣旨,眼神變得瘋狂,“呵呵呵...呵呵呵...”
等內閣大臣和太子們趕到時,她又恢復了一國之母的端莊,她輕聲細語地說:“陛下用藥睡著了?!?p> 宋丞相說:“要不臣等先告退?!?p> 崔皇后說:“不必了,陛下說過,等大臣們到了再叫醒他?!闭f完她又轉頭輕聲喚醒軒轅徹,“陛下,大臣們到了。”
軒轅徹躺在床上沒有一點反應。
大臣們偷偷伸長了脖子往這邊張望。
太子瞧出一些不對勁,他快步走上前輕搖軒轅徹的手臂喊道:“父皇,兒臣來了,父皇。”
軒轅徹好像睡死了一般,沒有一點反應。
太子的心咯噔一下就慌亂起來,他連忙對高全說:“快去請御醫(yī)!”
高全也察覺到不對,向來穩(wěn)重的他頭一次失態(tài),他慌不擇路的朝外跑去,嘴里還不停地喊道:“傳御醫(yī),快快快?!?p> 沒過多久,御醫(yī)就被架著過來。
他連忙跪在床榻邊,仔細察看軒轅徹的情況。這一看,心就涼了半截。他連忙握著軒轅徹的脈搏,過了一會顫抖著跪倒在地說:“陛下駕崩了?!?p> “什么?。。 北娙瞬桓蚁嘈诺貒诉^來。
御醫(yī)診斷軒轅徹是長期操勞國事,心神疲倦,又毒發(fā)攻心,于睡夢中離世。
眾人聽聞后一陣悲泣聲從福心宮傳出老遠。
皇帝駕崩照理是太子即位。
可士族卻聯合一起聲稱:太子失德被禁東宮許久,至尊之位因另立賢能。朝堂上支持太子和反對太子的兩種聲音爭吵許久。
這時,崔皇后一身素服站出來說:“陛下臨終前對我說過,太子是個好孩子,可繼承大統(tǒng)。只是太子年幼,難免分不清忠邪,本宮身為母后,要多多提點才不辜負這一身鳳袍?!?p> 崔皇后言辭誠懇,深明大義之舉讓朝臣動容,朝臣紛紛請崔氏垂簾聽政,為輔政太后。
機辨聽后只是意味深長地一笑,并不摻合到這些無意義地爭吵中。
一切都以水到渠成,軒轅啟再如何不滿也只能接受現實。
軒轅啟登基后封先帝為圣武帝,奉崔氏為太后,皇長子軒轅宇為汝王,皇四子軒轅延為東海王,皇五子軒轅佩為惠王。
處理完這些事以是幾月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