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勉力走了快一日的時間,居然還沒有穿過仙障,走進內(nèi)山。她覺得胸口越來越緊,兩眼有些發(fā)黑,可這周圍感應(yīng)到的仙障還是漫無邊際。莫非這家的靈力不要錢,漫山遍野地?fù)]霍。她無力吐槽,望望天上那輪金燦燦的日頭,算算自己還能支撐的時間。她想起自己在叔公面前的話,看來牛皮吹大了,還沒遇著梼機,就先被仙障拍死在山里了,著實丟臉。
終于夜晚來到了招搖山內(nèi)山,葉瑤一腳踏出了仙障濃郁的范圍,心口壓力陡然一輕。一路和靈力做著抗?fàn)幍娜~瑤往前一撲,栽倒在一處溪水邊,口中“哇”地吐出了一口腥味。心神一卸,劇痛馬上襲遍全身,尤以胸口最甚。
她約莫估計著是斷了兩根肋骨。
不算好也不算太壞。不算好是因為比想象中要費點氣力;不算太壞是因為至少到目前,梼機還沒有出現(xiàn)。按說仙障之內(nèi)的動靜,都逃不過守山獸的感知才對。她一直不管不顧地趕路進山,就是擔(dān)心梼機從哪個角落里跳出來。
眼下也可以暫歇一口氣。她就著溪水漱了口中的血水,又抹了把臉,整理了下衣襟頭發(fā)。
招搖山的月色似乎也比別處來得醇厚,隨著波光蕩漾在水中,如撕裂的黃綢,片片順?biāo)隆?p> 山中夜靜,蟲鳴幽幽。竹風(fēng)松濤,滌蕩著山腹中白日的馥華之氣,為之心清。
葉瑤小小地休整了一下,正欲站起身來前行。
突然風(fēng)中的氣息就變了。仿佛所有正在引吭高歌的蟲鳥都被一雙巨掌扼住了咽喉,所有的聲息戛然而止,就連呼吸聲也停頓了。
招搖山變成了一座極靜的墳?zāi)埂?p> 葉瑤的心臟被一種強烈的不安高高地拎起。她本能地保持著僵硬的動作、摒起呼吸等待。
漸漸地,叢林中傳來碾碎枝葉的巨大的腳步聲,像墳?zāi)沟酿览镯懫鹁瞢F沉悶地逼近,又像遠(yuǎn)古戰(zhàn)場上巨大的戰(zhàn)鼓被擂響,聲聲敲擊在人的心上。每一次腳步,招搖山都似乎輕輕晃動,連帶著溪水里的月光,也在劇烈地顫動。
葉瑤的手心出了汗,她悄悄地用清明的一點意識,伸手去拔下了頭上的簪子,反握在掌心。
因為害怕驚動那家伙,她不敢催動攝焰,只緊緊繃緊了身體,像一只隨時會離弦而去的箭矢。
她現(xiàn)在有點懷疑梼機屬于晝伏夜出,懊悔自己應(yīng)該再快一些抵達(dá)泊涼的寢宮。但此時懊悔也于事無補,若真是和梼機見了面,她應(yīng)該如何應(yīng)付?此事她早已事先琢磨,也無外乎是逃為上策、攻為下策,總不會坐在一起看山景。
可問題是,她逃得過么?
這個問題馬上就得到了答案,只見腳步聲越來越急促向這邊奔來,突然咔咔幾根幾人合圍的大樹在她面前崩倒,土石碎木帶著巨大的力道四處飛濺,她終于見到了梼機。
巨獸尚不足以形容,出現(xiàn)在她眼前的是一座小山。
梼機和傳說中梼杌長得很是相似,身軀似虎,面目似人,卻長著野豬一般尖銳的獠牙,身上裝備著堅硬的鱗甲,尾巴如蝎尾生有倒刺,四足燃燒著火云,所過之處都泛著一股焦土氣息。
葉瑤聽見自己心底有個聲音大喊著:快跑啊快跑啊,兩只腿卻因為麻痹而動彈不了。
梼機第一次見獵物沒有逃走的意思,似是有些疑惑,一步步靠近,把灼熱的鼻息都噴到葉瑤的臉上來。
葉瑤的腦袋一片空白。她現(xiàn)在知道自己有多自不量力了。早知如此,她就應(yīng)該撒潑耍賴抱婆婆大腿腆著臉求璧月,把整個黎山都拉來做后盾,泊涼仙姑怎么也要看幾分薄面才是。
她此刻后悔得腸子都要青了,梼機的爪子卻試探著舉到了離她的臉不到一尺的地方,葉瑤已經(jīng)聞到自己的頭發(fā)被燎燒的氣息。本能地,她如閃電般向后急退一丈,臉色已如鬼魅。
梼機似乎因突然的動靜愣了片刻,也稍稍退了兩步。葉瑤趁著這短短的一瞬,化出攝焰劍體,護住自己胸前,飛速向山巔退去。
梼機馬上反應(yīng)過來,低吼一聲一個身形伏地,縱身飛撲過來,卷起一陣旋風(fēng),直接擋住了葉瑤的去路。
面對梼機咄咄逼人的獠牙和利爪,葉瑤只得再退,從側(cè)面迂回再找退路。梼機緊追不放,左奔右突,始終把進谷的方向堵得死死的。山中的鳥獸驚惶奔逃,巨大的聲響直沖天幕。
葉瑤眼看自己突圍無望,加上體力消耗得十分迅速,心里生出了些絕望。又一次逃跑被堵時她暫停了片刻,也不知在那一瞬間想了什么,居然拿著攝焰接著不偏不讓地沖著梼機的面門沖了過去。
梼機張開了血盆大口迎了過去,就此等待著獵物落入腹中。葉瑤離得距那森森白齒近在眼前的那一刻,卻強力將身形一擰,縱了上去,在那梼機的獸首上踮了一腳,再使勁全身力氣連起三個縱躍。
就在她耳目中都重新灌滿新鮮的山風(fēng)為之一振時,一道巨大的力道如影而至,重重地拍在她的后背上。她頓時兩眼一黑,口中咸腥噴薄而出,象一片枯葉一般飄落下來。若不是她事先已經(jīng)穿上了從璧月處要來的穿云甲,此時她的肺腑早已破碎如一堆棉絮了。
落地時她幾乎沒有感覺,但一刻鐘之后她被痛醒,全身的骨頭好像都碎掉了,頭上移動的星空和身下碾過的泥土樹枝提醒她,她在被梼機用它的長尾拖回它的巢穴,長尾上的倒刺勾爛了她的皮肉,經(jīng)過的地面都濕漉漉的,如同下過一場腥味的雨。
葉瑤被身體碎裂般的痛苦折磨著,意識有時清醒有時恍惚。她有時候覺得自己還在黎山,和璧月一起受婆婆的罰,有時候又覺得自己在蓬山,和崔娘、祁越他們一起喝酒,這次的酒意外的苦澀,難以下咽,有時候又記得自己是為了紅衣上了招搖,現(xiàn)在是被梼機拖著去當(dāng)晚餐,想著待會最好別嚼得太碎了……
她正于清醒與糊涂之間死去活來,突然卻發(fā)現(xiàn)頭上的星空不動了。梼機似乎停下了,接著松開了長尾。那些倒刺從身體里抽離出來的時候痛得她一陣痙攣,差點又昏厥過去。就在這開吃嗎?唉,隨便吧。她最后想。
可是意外的是,過了好一會,梼機也沒過來享用。
葉瑤掙扎著用眼角的余光一瞥,才發(fā)現(xiàn)梼機越過了她的位置,在不遠(yuǎn)處停了下來,正在一堆碎葉里埋頭拱動。半晌,拱出一一個紅色布包兒,似乎被里面的氣息所吸引,撕咬不住。
葉瑤腦中突然過了一道閃電,瞬間想起里面收著祁越給她的那個香囊,不知其中是何種事物,竟吸引了梼機放棄到嘴邊的食物不顧。
梼機在那撕咬布包忘我,完全忘記了那邊還躺著個奄奄一息的葉瑤。突然,它一仰頭,將滾落出來的香囊整個吞下,這才滿意地舔舔嘴,把頭慢悠悠地轉(zhuǎn)了回來。葉瑤看得有些發(fā)呆,此時撞上梼機的目光整個人悚然一驚,像被扔到了一叢荊棘上,痛得差點背過氣去。
沒想到,吞了香囊的梼機眼神變得十分困頓,懶懶地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又垂了下去,抬起腿準(zhǔn)備向她走過來,卻在三步以后轟然癱倒。過了一刻,等這巨大的動靜過去,林子里竟響起了如雷般的鼾聲。
好半天,葉瑤拂掉臉上的塵土和樹葉,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心里罵了一聲:早知道這玩意對付梼機那么有效,還用把她折騰得那么慘么。
她有點好奇祁越的香囊到底裝了什么,回頭一定問他,簡直是出門旅行對付兇獸必備良品。不過眼下也顧不上想太多,沒準(zhǔn)梼機打個盹就醒了,還是速速離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