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10點，章媛偷偷打電話給我，說是岳父要求去中醫(yī)院抓藥，想調(diào)理身體。
“一個檢查單沒有，人家怎么給開藥？”
“我也是跟他說了，去醫(yī)院開藥要提供病情檢查證明的。他不聽，非得讓我找不用開病歷和檢查證明的地方去抓藥。”
“哎，都亂成什么樣了?！?p> “沒辦法啊，我拗不過他，我不帶他他就要自己出去找。他把甄鴻藝送進幼兒園后就打電話給我，并且要求我不能跟你說?！?p> “那你們現(xiàn)在在哪？”
“在一家私立的中醫(yī)館，我看招牌上有寫腫瘤兩個字，我爸還在里面，我剛剛聽見他跟里面的醫(yī)生說開抗腫瘤調(diào)理的藥物?！?p> 晚上下班，回到家，我能聞到一點點中藥味，我故意裝作不知道，章媛看我的眼神有點特別。
吃飯的時候，岳父給甄鴻藝夾了一塊豆腐，開始發(fā)話：
“從明天開始，你們要自己接送小鴻藝了，明早我得回家，家里留下你媽媽一個人太過于辛苦，牛啊羊啊我不放心，年底賣賣幾頭才會輕松點?！?p> 岳父的話讓我和章媛都吃驚。
“爸爸，不要這么著急回去嘛，來了一周不到，身體也還沒去看。”我試著做點努力。
“我懂你意思了，不用檢查啦，都這把年紀的人了，我知道事情的輕重，你們好意我心領，退一萬步講，往后發(fā)生個什么壞結(jié)果，我也不會怪你們，你們做得很好，給我很多選擇，讓我自己做決定，你們尊重我的選擇就是最好的孝順了?！?p> 我和章媛心情沉重，家里頓時變得安靜無比。
岳父繼續(xù)道：“人命由天定，人算不過老天的，坦然面對生死，不用說電視里面那些插各種管子生存的病人，單單是見過章華我就領悟了不少道理，活著那么痛苦干什么？人躺在床上，留一口氣在，每天都要人服侍，人生的價值在哪？我也快六十了，談不上長壽，人間好的東西我都享受過了。章瑞考上大學，章媛嫁了個好姑爺，你媽勤勞持家，我都滿足咯，沒有什么遺憾的啦?！?p> 我看見章媛眼角有淚，岳父笑著哄甄鴻藝才打破僵局：“外公明天要回去放羊，宰好多好多羊肉給鴻藝吃?！?p> 客運站一別，一路忐忑的心情趕回醫(yī)院上班。
食管癌切除術(shù)，是一臺大手術(shù)，手術(shù)順利，預后好，沒有任何并發(fā)癥，那是最好的結(jié)果。但基本喪失了工作能力，無法進行體力勞動。
不管在鄉(xiāng)鎮(zhèn)還是城市，一個男人在60歲這個坎上，有機會閑著幫子女照顧下一代還好，但有些人還不能閑著，還需要繼續(xù)奮斗，養(yǎng)家糊口。
就算不能繼續(xù)勞動，也不想成為家庭的累贅。我岳父就是這種人。
章媛問我：“為什么我爸這么早看淡生死？”
我答道：“要是我是處在他那個位置，我也會這樣。不想成為累贅勇敢犧牲自我，也許就是男人的選擇?！?p> 岳父回家，我得應對親人們的詢問，想一個合理的謊言，讓大伙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