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早已交接完，我提著手機就走出辦公室，過來看看岳父。
沒等我開口，岳父先表示了失望：
“甄陽啊，你們這種治療不行，我不能做手術(shù)，絕對不行?！?p> “爸，你這是受哪刺激了？”我問。
“就剛剛那個幾號病房來的，章瑞記得不？幾個月都出不了院，像那樣子，我寧可一死了之?！?p> “都到醫(yī)院了，怎么還動不動說死呢爸，沒你想象的嚴(yán)重?！?p> “甄陽啊，你是醫(yī)生，當(dāng)然會安慰病人了。你是看不到那些病人的家屬人家私底下是怎樣的感受，我剛剛只是跟人家聊幾句，知道的東西可多了。這病啊，不止折磨病人本身，還折磨家屬的意志耐心?！?p> 我突然想起了黃劍父親患輕生的事情，此刻還是努力安慰岳父：
“爸，不是每個患者都像你看到的那樣，也有恢復(fù)得好的，關(guān)鍵是你別對自己灰心啊?！?p> “我都清楚情況了，你就別寬我心了。這次呢，是章瑞讓我來，讓我看看你們醫(yī)院怎么治療食管癌病人，我看到了。我以后都不會來了，我不愿意承受手術(shù)的痛苦和意外，也不配擁有被治愈的美好。就這樣吧?！?p> “爸，那化療呢，能接受了嘛？”章瑞問。
“我就放這營養(yǎng)管子，能到哪天是哪天了?！?p> 趁岳父上衛(wèi)生間的時間，章瑞告訴我：
“爸在家都是要戴口罩出門的，來了醫(yī)院覺得大家都是病人就摘下來，方便跟人溝通。照他這性子，真的有喝藥的勇氣，我也就盡我做兒子的責(zé)任了，真的有想象的那么糟糕，也就聽天由命吧，姐夫，你也盡職盡責(zé)了，不要太難受。”
我嘆了口氣，章瑞繼續(xù)道：
“明天我一早就送爸回家，你和我姐就別想太多了，姐姐嫁出來跟了你，老爸理應(yīng)由我負(fù)責(zé)，他常跟我說，人活五十歲跟活六十歲沒多少區(qū)別，茍延殘喘成為負(fù)擔(dān)，心里還不好受，由他吧。媽媽也是這樣說的，她要我轉(zhuǎn)告你。”
“我沒時間，到家里還有點事，你待會出門或者明早買點營養(yǎng)品，爸只能吃流食，營養(yǎng)肯定不夠。”說完拿了五百元遞給章瑞。
“謝了，姐夫?！?p> “一家人，謝什么。”
岳父看見了甄鴻藝，臉上笑容多起來。剛剛到壓抑沉重都消散開了，因為插了鼻飼管，見到他的親家還是有些不自然，但還是盡量保持精神。
母親還是表現(xiàn)出驚訝，我解釋了一句：“有點腸胃問題，需要控制飲食?！?p> 章媛磨好了飯菜，提前先給岳父注射了。岳父坐到陽臺上，盡量避開所有人。
章瑞坐下來，說了岳父在老家的狀況：
“再也不像以前那樣可以消耗體力了，因為吃的都是流食，一天下來，估計都沒一個兩歲的小朋友吃的多，走路遠(yuǎn)一點都沒勁，隨時肚子餓，一次又不敢打太多。他很苦惱，心里刺激很大。為了減少對媽的依賴，他自己學(xué)著用料理機，自己煮菜，牛奶豆?jié){他自己能注射進(jìn)去?！?p> 正要吃飯的時候，黃劍給我電話，因為不放心他父親，他還是多請假兩天陪著，最后決定帶著老人家過來城里過一段時間，換個環(huán)境，改善一下他的心理問題。
“也好也好，反正他能自理，不會怎么影響你上班。”我寬慰一句。
“沒別的辦法了，只能如此了?！?p> “復(fù)查那個事怎么樣，老人家不抗拒了吧？”我問。
“還需要繼續(xù)做工作，緩點時間。謝謝你還惦記著?！?p> “沒事。咱倆呢遇到的狀況都差不多，你是你爸不舒服，我這邊是岳父不舒服，老人家情緒都糟糕透了。”
“還需要中藥嗎？吃完了我給你弄過去吧?！?p> “等會我問問，需要的話明早他們自己過去拿，現(xiàn)在人在我這呢，過來醫(yī)院參觀病房里的病人，被嚇了不輕?！?p> “你要阻止啊，這樣他更不敢治療?！?p> “不行啊，他們自己偷偷過來的，我都沒發(fā)現(xiàn)。寧可不要命，也不愿意治療，現(xiàn)在就這情況?！?p> 飯菜做好，晚餐開始。岳父繼續(xù)坐在陽臺上看外面的風(fēng)景。我倒了一杯水過去，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章瑞一眼。
吃完，我端了杯茶坐到他旁邊，正想掏煙的時候才想起身邊岳父。
“爸，現(xiàn)在身上還有哪些地方不舒服?！蔽覇枴?p> “睡覺難受點，咳嗽，也不知道哪刺激到了，有時候很難止住。”
我正思考他的問題時，他搶先問我：“甄鴻藝長大了，你跟章媛也該再要個孩子了，我這邊不用你們操心，章瑞那邊也是，我跟你媽能自己應(yīng)付?！?p> “爸，不是這個原因，是沒時間帶啊，你看現(xiàn)在章媛的工作一天也忙得不行?！?p> 不了聊病，只聊家事，岳父的意思是勸我，趁我父母現(xiàn)在啥問題沒有盡快再生一個，不要等到像他生病了，到時候兩頭都照顧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