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晃了晃腦袋努力讓自己清醒，眼前的景象看起來我們的確進入了樹內(nèi)了——無數(shù)枯老的枝干組成一個渾然的巢形空間，電線桿子粗的老根盤根錯節(jié)，鋪著層層疊疊的苔蘚，最底下的一層都已經(jīng)洇成灰白色的干皮，一眼望過去，似數(shù)百條油盡燈枯的千年巨蟒瘋狂扭打在一起，彼此吞噬軀干，最終緊緊扣鎖編織在一起成為一個“巢”，眼前那湖就在“巢”中央的凹陷處，幽幽的，一汪水，泛著青黛色的光，我心說，都講山光水色山光水色，這水竟然是山的顏色，太離奇，而這些樹根又像是在痛苦的抽搐擁擠下瞬間死去的一般，定格成一派驚心動魄又壯觀可怖的場面。
我感覺四面有光，水似的蕩漾波光，不太真實。忽然有人在后面猛拍了我一下，“喂！想啥呢？什么湖？”
被那人乍一嚇，我感覺冷汗一下就激出來了，眼前的波光粼粼忽然就模糊起來，就像是得了白內(nèi)障青光眼似的，看到的都是抖動的水波和曲折雜亂的山線，頭疼得難受，我不由得抱著腦袋跪了下來疼得呻吟，“該死的……到底醒了沒有……”
“喂！喂咴！哎咋了這是？”瘋子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咋咋呼呼的，“哎，那啞小爺你快來看啊，這小作家這咋了這是……”
無數(shù)雜光亂線在瘋狂顫動攻擊我的視網(wǎng)膜，模糊之中我感到眼前白影一落，然后兩根指頭抵在我的頸部，在他的按壓下我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動脈正無規(guī)則地瞎蹦，他停了會兒，然后我感覺嘴里被喂進了什么東西，好像是藥粉之類的，有點苦，和著一股微腥微苦的液體，一齊被送進我的喉管里去，慢慢融進胃里。
我吃下去那東西后，就這樣半夢半醒地暈了不知道多久，時間應(yīng)該沒多長，腦袋的疼痛就慢慢減退下了，眼前也漸漸清明起來，“呼……這回醒了吧……”我心想著，就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是靠在一棵樹藤邊的。先看到白馬倚靠在一邊閉目養(yǎng)神，然后是瘋子，正在抽煙，依舊不見虎皮的影子。
可能是聽見動靜，白馬睜開眼看過來，我也看了他一眼，然后環(huán)顧四周，驚異地發(fā)現(xiàn)，這樹內(nèi)竟然就是剛才在幻覺里見到的模樣。
“難道……不是幻覺？”我望向“巢”的中間，發(fā)現(xiàn)之前我看到湖的地方現(xiàn)在不是湖，而是一座高臺建筑，直直插向樹內(nèi)的頂部，不知通向哪里，不過我猜測，既然這棵樹是倒栽而生的，那這高臺通向的應(yīng)該是樹根的位置。
這時，白馬已經(jīng)起身走過來，瘋子也翻過樹根坐到我邊兒上，我還沒說話，這家伙就開始念叨，“喂我說小朋友，你行不行啊，好家伙……”他沒說完就被我打斷了，“卷丹叔呢？”
“哦，他已經(jīng)下去了，這位啞小爺兒把他送下去的?！?p> “怎么？”我直起身子，“虎……他受傷了？”我心說到底怎么個情況，就看向白馬，他搖了搖頭，瘋子在一旁補充道，“他活著呢，就是和你一樣，進入幻境，給你吃的羌活膏有止痛鎮(zhèn)靜的作用，抑制心律失常，要不然，呵，妹妹你就瘋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挪向白馬，嘴角掛著意味不明的笑，我這才注意到白馬手腕處有傷口，心想著難不成我在幻境里撓了他？我又不是貓。
“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辦……”
瘋子攔了我一下，又讓白馬也坐下，然后轉(zhuǎn)頭貼近我，眼里滿是戲謔般的賊光，“你就不想想，為啥把那紅胳膊送下去，偏偏留下你呢？”這家伙邊說邊揚起嘴角，我心里咯噔一下，咽了口口水，掩飾不住眼里一瞬間的慌亂，心里大罵瘋子他大爺，一掌把他推開，“你他媽好好說話！”
瘋子被推得東倒西歪，哈哈大笑兩聲，白馬看向他，又看向我，然后瘋子又湊上來，恢復(fù)還比較正常的神態(tài)，一字一句地問道，“瘋爺我想知道，你在幻覺里看到了什么?！?p> “啥？”我有點不可置信，心想著你自己都說是幻覺了還知道個屁啊，我的幻覺是能給你預(yù)言還是能給你轉(zhuǎn)運，緊接著，之前那一幀幀畫面有清晰地浮現(xiàn)出來，山黛金光，還有舅爺……我眨了眨眼，深吸了幾口氣。
看我的樣子，這貨竟然連進一步的追問都沒有，“嘿呵呵，算了。”就把腦袋轉(zhuǎn)過去，掏了掏衣服，摸出半壺水遞過來。
“我說，你是不是有病？”我邊喝水邊嫌棄地看了他一眼，又瞅了瞅白馬，“你……也想知道？”
他沒說話，站了起來，我看不清這個人臉上的表情，但似乎他不太感興趣，只是默默望著中間那高臺。
我喝完水，也站起來，“既然虎皮，額……卷丹叔不在，那就我們?nèi)齻€走吧?！闭f著抬頭去看，忽然大吃一驚，只見這些樹根的縫隙里填滿了銀白色的結(jié)晶塊狀物，密密麻麻，組成了這里光線的來源，“這是什么東西？石頭嗎？”
“嘖，”瘋子也站起來，拍了拍我肩膀，“你就不覺得，這玩意兒看起來有點兒眼熟嗎？嗯？”
“嗯？”我下意識去看白馬的表情，發(fā)現(xiàn)他也沒啥表情，那就說明這些東西應(yīng)該沒有危險，但瘋子笑得詭異，搞得我渾身不自在，“到底啥東西??？”說著就湊近去看，還被樹藤絆了個趔趄，一下?lián)涞絻筛Ω芍虚g縫隙那東西前，定睛一看，“媽呀！”一聲，差點沒站穩(wěn)一屁股坐地上。
瘋子在后面“哈哈哈”樂得不行，我感覺心臟都要蹦出來了，那結(jié)晶銀白色的東西，竟然，竟然是人的殘骨！我眼前這幾塊，只剩下一堆白骨，被裹在模糊的結(jié)晶殼子里，再細看其他縫隙里，竟密密麻麻全是白骨，有的還看得清外形，頭顱，肱骨……可大部分都已經(jīng)和外殼融混在一起，渾濁一片，冒著幽幽銀光。
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瘋子就笑說，“我操，不是吧，老子以為你在下面就看見了呢，合著您還近視啊？”還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兩下。
“這，這什么情況？這些都是什么人？”
瘋子抱著臂笑，白馬掏出匕首俯身靠近我們腳下的樹藤——“礦工”。
礦工？礦工！這些，這些竟然都是礦工是尸體！我完全驚住了，難怪在礦井下的焚尸廟，我們一絲尸體骨灰都沒看見，也不見任何礦工的尸體痕跡，原來都在這里，難不成這樹會吃人的嗎？我不禁冒冷汗。
“合著，我們在下面看到的這整棵樹外面的結(jié)晶殼子，實際上是當(dāng)年礦工被焚尸后留下的骨灰構(gòu)成的？”
“不只是這樣，這些礦工死得慘得很，不知道他媽的被下了啥藥毒，娘了個頭的，毒侵入骨髓，死后燒成灰百年都不散。”
我恍然大悟，難怪清人會中毒，只是碰觸到就有那么大的毒性，這些人到底死得有多慘烈……
不過想到這兒，我忽然看向白馬，把他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心想著，“不對啊，那他也接觸到那些毒骨灰粉了，他怎么沒事兒？”
“而且，”瘋子還沒說完，“據(jù)瘋爺我猜測，這骨灰里應(yīng)該長有某種菌類，這光應(yīng)該就是那些菌類的緣故。”
“這就是你之前說的，這光線之所以固定是因為它來自地下吧？哦不對，不是你說的?！闭f著我們倆一齊看向“說”這話的人。
白馬又寫下幾個字——“青囊在高臺。走?！?p> 我倆聳聳肩，幾個人走向那高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