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柳沒掩飾自己的反應(yīng)力和行動力,衛(wèi)益周沒什么反應(yīng),松風卻很吃驚。
一直到回了府,松風還是懵懵的,他被叫去問話時,說是只在路上停了那么一會兒,那人就走開了,馬車很平穩(wěn)的就回來了,至于順天府的人?沒見著。
沒人懷疑細柳,就算有人看到了,也只會說是一個小廝揚鞭抽了那人。
但衛(wèi)益周卻立刻讓細柳換會衣服:“你跟著我出去太危險了,不能讓人知道你跟出去了,快,換了!”
細柳很淡定:“我還要出去一趟,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的?!?p> 衛(wèi)益周搖頭,抓住她的小臂:“現(xiàn)在出去太危險!”
他慌張的樣子,不復(fù)平時的老成,倒是在這個年紀里,很和諧,絲毫不違和。細柳笑了:“你不說知道后續(xù)事情嗎?還擔心少危多險?”
衛(wèi)益周差點兒沒收住,想要脫口而出:“我是……”擔心你。
但到底沒說出來,只是眼神略帶復(fù)雜的看著細柳。
“公子,你這眼神太滄桑了,二十二都不止,讓人看見肯定害怕?!奔毩划敍]看出他的眼神,也沒問他要說什么,甚至都沒問他所知道的后續(xù)事情,只這么說一句,便轉(zhuǎn)身出去。
她說出去就出去了,衛(wèi)益周看著她的背影,不覺皺眉:越來越不像個丫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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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靈子近來名聲鵲起,南白庵也香火鼎盛。
好在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人不多,細柳一進來就被水云拉到另一邊,做賊似的。
細柳甩開她的手,那手指又細又長的,爪子似的:“你干嘛?”
“你干嘛?你怎么來這兒了?”水云一臉驚惶,“府里是不是要找我?你把我送出來的,不要把我?guī)Щ厝?!?p> 細柳見她不知道,就把她拉到后院,確定沒人看到了,才說:“你慌什么?不是告訴過你,打死不承認自己是水云的嗎?看你這樣子,想來有道號了吧?”
她腿傷還沒好全,已經(jīng)是一身道袍做些雜活了,想來已經(jīng)習慣做事,既如此,應(yīng)該有新名字了。
水云在這兒都不敢多說話,生怕被人知道她的身份,即便又來了十幾個十二三的半大孩子,有幾個比她瘸的還厲害,她還是很擔心,不敢多說話,更沒想到今天竟然會見到細柳,她一心只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對于細柳的話,她滿眼茫然。
這個樣子顯然是問不出什么了,細柳無奈:“你這么緊張,是做了什么嗎?算了,我要找青靈子,沒時間和你說。”
還是先辦正事,得空再和她閑話吧,她這個樣子,實在是讓細柳沒想到,細柳本以為救了她,也算一個后手,現(xiàn)在看來,沒有自我什么都做不了。
青靈子正在看帖子,聽說細柳來了,親自迎出來:“你今天得空了?正好,幫我看看,我是先去張家,還是先去錢家?”
“厲害啊,如今不好請,都要下帖預(yù)定了?”細柳跟著她進側(cè)殿,看到了供案上一摞請?zhí)?,很是服氣——信天信地信神佛信萬物,唯獨不信自己,這就是眾生。
青靈子陪笑:“都是姑娘的功勞。”
她兩次都受惠于方家,真心感激,也算下意識反駁?
“明明是你自己做的,何必非要堆我頭上?”細柳閑話過后,切入正題,“我今天來有一件事,想讓你幫忙?!?p> 青靈子一臉恭敬的聽命,細柳便說了順天府門口的事。
青靈子也聽說過:“這件事,不止一次了,出事的都是衛(wèi)家馬車和轎子,姑娘想知道什么?”
“我見到那人了,這有一道長疤?!奔毩谧约耗樕媳攘藗€位置,“他應(yīng)該是方家長子方杰,我想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你出面聯(lián)系,適當時候,可以提我?!?p> “這個容易,姑娘放心,不出兩日便有結(jié)果?!鼻囔`子做這種事算是熟門熟路,雖然事情不同,但過程都差不多。
“很好。”細柳點頭,看到外面打掃的小道姑,又說,“那個水云,你給她起道號了嗎?她好像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事?!?p> 青靈子也跟著往外看了一眼,什么都沒看到,微有疑惑,認真回答:“她一直在養(yǎng)傷,這幾天才出來,閑不住?!?p> “那就安排她讀經(jīng)誦文或是抄寫刺繡,閑不住就別給她那么多時間,她腿傷沒好,就別到處走動了?!奔毩餍园才帕?。
有些人就是只能聽令,你不說個東南西北她就完全不知該怎么走。而細柳此時不想要絆腳石,如果是塊石頭,那也得是能墊腳的。
而后,她隨手翻了一下桌上的請?zhí)?,告訴青靈子,讓她按照日期去,先請的先去,這樣公平,對名聲有好處。青靈子讓人套了馬車送她回城。
細柳感嘆于她的細心,但也不好這么醒目的用南白庵的馬車,進城后拐彎去了顏春堂。
顏春堂里不僅有大夫,還有藥膳糕點,似乎很是齊全,大夫有三位,誰坐診掛誰名牌,輪休輪值,很是合理。
接待病人的伙計也是精神麻利的,細柳一進去就有人接引:“看病的這邊排隊,抓藥的請去柜臺,藥膳吃起直走,糕點您再等等。”
嚯,果然齊全,細柳卻說:“我來應(yīng)聘大夫,今天十八,你們東家在吧?”
雖然她頭一次來這兒,但也是打聽過的,顏春堂的東家是逢八到店,其他時候自行營業(yè),她既然和此處有淵源,那就不容錯過。
“誰找我?”二樓上有人朝下說話,聽聲音很年輕。
細柳抬頭——
“果然是位姑娘!我等你多年,你可算來了!”
細柳還沒看清這人,這人卻熱情的說著,從一旁的樓梯上跑下來:“早幾年就有和尚說,首位來應(yīng)聘女醫(yī)師的姑娘是我的有緣人,只要不是騙子,我這兒就飛黃騰達了,你就是第一位,來來,里邊請,咱們細說?!?p> 離得近了,細柳才看清,這位男子不是真年輕,而是心態(tài)好,看上去年輕,鬢角發(fā)白、皺紋刻印,都在表露這人的年紀,但這不妨礙他眉目清秀,完全印證了一句話:美人在骨不在皮。
這人似乎很興奮,又有些著急,詢問了些醫(yī)藥常識,然后就拿了文書字據(jù)讓她簽。
“你確定讓我在你這兒做大夫?”細柳都被嚇到了,她只是想來碰碰運氣,可沒想過會一次成,這未免……順的離奇了些。
“擇日不如撞日,你簽了字我就能出去玩了,這個時節(jié),金陵的風光正好,蘇杭也正美,再過兩月,往兩廣沿海那邊去,吃的那叫一個……嘖,我一想到就流口水,姑娘你就成全我吧,只要你簽在這兒,診金全是你的,我只賺個藥錢?!彼f著,又推了紅泥石印,就差拽她手幫她按了。
細柳提起筆:“可是……”
他眼巴巴的望著她。
她把話說完:“我還什么都不知道呢?!?p> 他頓了頓,回身去拿了本書冊,塞給她:“這一本《顏春堂紀要》,你想知道的都在里面,送你,能簽了嗎?”
……
翌日,顏春堂就掛出了橫幅,上書顏春堂內(nèi)已聘女大夫,歡迎各位逢三日前來問診。
這消息跟長腿了似的傳開,女大夫正明光大的坐診,在京城里,獨一份。
細柳不想留名,只簽了個“柳”字,那顏春堂的老板顏春也沒計較,名牌上就單刻了一個“柳”。
逢三的日子是有三便是,比如三、六、九、十三、十六等等,若是有三十,便多一天,若是沒有,就只到二十九。
細柳首日坐診是二十三,她就看到二樓上掛出來一個“柳”字牌,一進去就有伙計引她上樓。很多人想瞧熱鬧,但樓上,只接女客。
細柳還以為會有很多人,卻不料寥寥無幾,一天下來只三四個,還都是三四五十歲的窮困婦人,陳年頑疾。
昨日,細柳跟著衛(wèi)益周去金家聽了一天的課,那個夫子把他們當剛開蒙的小孩教,說了三五條論語,就要求背,枯燥乏味。而這些東西,別說細柳了,就是衛(wèi)益周也會,所以今日她一說有事不去,衛(wèi)益周便同意了。
但這無病人上門的局面,真是讓人無語——若是沒病那當然好,但偏偏是病疾諱醫(yī),有病也不愿意看。
“柳姑娘,今天不忙,您先回吧?!庇谢镉嫸肆瞬枭蟻恚戳艘惶斓膽K淡,便笑著說,“這邊想來不會有事了?!?p> “有事女子也不會說,只會覺得是自己的過錯?!奔毩鴩@氣,接了茶喝了幾口,又看了看外面的天,便回了。
出來時,是頂著替衛(wèi)益周采買的名頭,這在外一天,回去還得再安排些借口,這么想著,細柳手里便真的提上些顏料塊。
二門的婆子一見她,卻直接攔下:“細柳姑娘?老夫人正等著呢,帶過去?!?p> 細柳都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按住帶到敬。
“跪下!”咸媽媽親自動手,過來就拖拽她。
細柳只覺莫名其妙,手里的顏料塊成了累贅,她索性收起,好歹是自己挑揀了買的,浪費了實在可惜。
咸媽媽本來拽到了那油紙包的麻繩,一用力卻拽空了,她也沒多想,只當是自己力氣大,拽脫了手,重新再抓拽就是細柳的衣服,按著頭讓她跪在門口。
門里屋中,是衛(wèi)益周,正低頭說著什么。
人多噪雜,又隔著門,細柳聽不清他說了什么,但只看著架勢,想來是什么事被識破了。可是思來想去,她也沒做過值得這么如臨大敵的事。
正不解,眼角余光看到水云從后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