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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俗十二記

第五章 銀蓮寂(一)

平俗十二記 稻草一 1841 2019-09-15 12:34:48

  “銀蓮花綻,銀光清冽,三十六瓣如勾銀線,堆疊而放。人以為吉。”——《春十二記·其二》

  流水潺潺,一片火紅的楓葉順溪而下。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漸漸近了,青年男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位姑娘,可曾見到一個蒙面黑衣人經(jīng)過?”

  我放下手中正在清洗的絲帕,撥了撥斗笠,抬頭望向馬上的男子,指道:“好像往那邊去了?!?p>  男子似乎愣了一下,隨即回神道:“多謝姑娘。”

  我回以微笑。馬蹄聲漸漸消失在前方的密林里,我俯身繼續(xù)清洗絲帕。絲帕隨水波蕩漾,整片溪流都好像染上了飄逸的天青色,邊沿的銀蓮花紋路仿佛流動起來,攝人心魄。

  “啟稟護法,人抓住了?!?p>  “帶回去?!蔽衣朴频負破鸾z帕,用內(nèi)力烘干,仔細折好收起來,淡淡道:“把人看好了。此人有幾分本事,不然此次也不會如此大費周章?!?p>  “是?!?p>  回去的時候下起了雨,我壓低斗笠嘆了口氣。衣服黏膩地貼在身上,冰冷的寒意鉆入身體,帶得肩頭的傷隱隱作痛。霧蒙蒙一片里,有人撐傘立在楓樹下,雨激起的霧氣繚繞在他身邊,像一個悲傷的夢境。

  “主人,人帶回來了?!蔽业皖^上前行禮,頭頂灼熱的目光讓我有些無所適從。猶豫了一下,還是低聲道:“主人身子不好,下雨天何必外出。”

  他把傘遞給我,隨意地擺了擺手。我取下斗笠,靜靜地跟在他身后撐傘。傘柄還留有些許溫度,這讓我松了口氣。主人修煉的功法性陰,寒氣極重,修煉時身上冰冷如同寒冰。前不久出了些許差錯,差點走火入魔,這幾日我一直擔心他仍在修煉。

  “肩上的傷還疼么?!?p>  “多謝主人關(guān)心,已經(jīng)不疼了?!蔽掖鸬?。

  他突然停下腳步,極快地出手在我肩膀上按了一把,我忍不住抽了口氣。他皺眉道:“不是不疼么?我已經(jīng)控制了力道,若換了旁人來,你這只手便要廢了。”

  我低頭不語。

  晚間他把我叫到房里,桌上放著一個小巧玲瓏的白瓷瓶。他輕輕開口:“橙樂……你跟著我有多久了?”

  我心中一凜,回道:“十五年?!?p>  他細細把玩白瓷瓶,漫不經(jīng)心道:“十五年了啊。”他把瓷瓶拋給我,“青刀壇封英叛變,我要你去接替他的位置?!?p>  “主人?”我急忙跪下,動作太大導(dǎo)致肩頭又是一陣刺痛。封英當日趁主人閉關(guān)前來刺殺,我這傷就是拜他所賜。

  “我聽聞你與封英私交甚篤,想來定能盡快熟悉分壇事務(wù)。三日后便動身吧,不要讓我失望?!?p>  我猛然抬頭。他定定地看著我,昏黃的燭火映得他像個完美卻冷酷的雕塑。我咽下嘴里的苦澀,重新低下頭恭敬回道:“是。”

  去地牢提唐應(yīng)的時候,他正在打坐。聽見有人來的動靜,他微微睜開眼,轉(zhuǎn)而睜大眼道:“是你?”

  “公子好眼力?!蔽掖蜷_牢門,“主人有請?!?p>  “原來姑娘便是魔教成寂身邊的護法橙樂?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彼櫭嫉溃骸拔谊栒媾膳c貴教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敢問姑娘為何設(shè)計擄我來此?”

  這人生得一副好相貌,卻委實有些沒腦子。陽真派秘法純陽功享譽武林,卻壓在這么個不知世事的人身上,真是可惜了。

  我淡聲道:“自然是因為公子有用?!?p>  傳教魔功蓮隱功分為九重,歷代教主窮其一生也只修煉至第八重。而主人卻即將沖破第八重,其中兇險無人可知,稍有不慎便會走火入魔,前功盡棄。純陽功屬陽,修煉至陽功法的人或能助他突破,更上一層境界。此事無幾人知曉,封英卻是其中之一。武林那些自詡名門正派的人向來對魔教虎視眈眈,若此番封英放出消息,后果不堪設(shè)想。

  要加快動作了。我抬手道:“唐公子,請。”

  午時的陽光亮得刺眼,我瞇眼看著一排身穿黑衣的姑娘,她們臉上的神情如出一轍。耳邊季叔的聲音嗡嗡響著:“教主吩咐從這些人中選拔出左護法,由您親自甄選。”

  我點了點頭,垂眸掩去心中針扎般的刺痛,活動了一下手腕,腕上的銀蓮灼熱得可怕。我淡聲道:“一起上。打得過我便勝。”

  季叔欲言又止,最后還是袖手退到一旁。我明白他想說什么。這些姑娘來這里之前必然經(jīng)過層層選拔,身手自然不弱。我讓她們一起上,未免太過狂傲。

  我迎向一片凌厲掌風,心道我跟隨他這么久,別的沒有學到,倒學來了不要命的本事。我曾隨他渾身浴血自千人中突圍,那時因他擋在我身前,便也不覺得如何驚心動魄。如今自己以一對多,居然有一種嗜血的快意。

  戰(zhàn)至半酣,一人直取我咽喉而來,我險險避過,旁里卻又刮來一道掌風。我已近力竭,正想用后背去擋,一股強大的真氣激蕩,一只手穩(wěn)穩(wěn)地托住我。主人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不要命了?”

  他放開我,皺眉看我,冷聲道:“不要忘記自己的命是誰給的?!毖凵竦缜甑暮?,一寸寸將我凍結(jié)。

  怎么會忘記。我坐在鏡子前,斜斜的夕陽打進來,反射出晶瑩璀璨的光芒。我褪下肩頭的衣服,剝離的時候聽到血肉分離的聲音。又被撕裂的傷口猙獰地橫在肩膀上,模糊得讓人作嘔。我拿過白瓷瓶,細細的粉末覆上傷口,融入我的骨血。我看著鏡子里面無表情的自己,心想這傷不知何時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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