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歲中年男子深夜跳海自殺”。
“蝸居一平米小屋的七旬老人”。
“本年度最美雙子座流星雨于1月4日凌晨三時來臨”。
曾夢怡看著一個個電視臺上正在播著的頭條新聞,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指著幾個播音員:插掉插掉,你看看你們都播的是什么東西??!這也算是最新的新聞嗎?你們再看看其他電視臺的新聞,我們的新聞和人家有可比性嗎?有嗎?我說了多少次了,我們是個時尚青春類欄目,你們每天都播的是什么東西啊!怪不得收視率這么低,我真是為你們的智商感到著急啊!還想不想干了,不想干了都給我走!
幾個播音員手忙腳亂的趕快切掉了正在播的新聞,解釋著,“下面我們插播一條最新消息?!?p> 曾夢怡看到這情形,無奈的扶額,“算了算了,繼續(xù)播吧!去,把姜旭那小子給我找來?!?p> 姜旭看著坐在辦公室里的曾夢怡猶豫了半天愣是不敢進去,隨手抓住一個拿資料的工作人員問著,“怡姐怎么了?看起來情緒不大好啊,我現(xiàn)在要是進去會不會被罵的狗血淋頭??!我有點兒害怕?。 ?p> 蕭鈺拉開急著去送資料的小劉,拍了拍姜旭的肩膀,搖著頭一臉的無能無力,“你小子自求多福吧!怡姐剛剛在播音室大發(fā)雷霆,說是我們播的新聞一點兒時效性都沒有,都不知道是幾百年前老掉牙的事情了還拿出來播,我估計這會兒找你啊!準沒什么好事兒,你多保重,兄弟我就先走了??!拜拜!”
蕭鈺轉(zhuǎn)身瀟灑的離開,留下姜旭一人站在曾夢怡辦公室門口見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最后還硬是被曾夢怡給叫進去的。
姜旭笑著看著坐在椅子上的曾夢怡,小心翼翼的問著,“怡姐,您這會兒找我是……”
姜旭以為曾夢怡會指著鼻子罵他,他都已經(jīng)可以想象到待會兒自己臉上的唾沫有多厚了,可沒想到,最后曾夢怡只是給了他一個文件,指著文件對他說,“有關于這個人的專訪,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必須給我拿下他,你聽到了沒有?”
姜旭翻開資料看了一眼,就看到了關于曾夢怡口中的那個人的詳細信息,但是當他看到幾個字的時候還是苦笑了出來,“怡姐,這……,您這不是故意為難我嗎?誰都知道,著名鋼琴家,作曲家林原性格孤僻,從來不與外人交談,更不喜被人打擾。您讓我去找他,還給我短短一個月時間,這我怎么可能辦得到??!怡姐?”
曾夢怡雙手環(huán)胸,回過頭看著姜旭,姜旭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在哆嗦,“姜旭,你上次跟我怎么保證的,你說你一定可以拿到大明星顧蒔繼的獨家新聞,結(jié)果呢,結(jié)果是什么,你讓其他家白白的拿走了新聞不說,還賠了我一臺價值十多萬的攝影機,你可真行啊,姜旭。這件事我都還沒跟你算賬呢,你這次還敢討價還價?姜旭,我告訴你???這次的新聞你再拿不到,那你就去最底層開始干吧,我看一線記者好像也不太適合你?!?p> 姜旭一聽這話,立馬激動了起來:怡姐,別??!別這么干?。∧阍俣嘟o我點兒時間,一個月真的有點少了,兩個月,兩個月怎么樣?我一定想辦法拿下這個林原,好不好,怡姐?
曾夢怡直接拒絕,“不行,兩個月太久了,我們欄目等不了,這樣吧!四十天,我告訴你,姜旭,四十天已經(jīng)很多了,不能再多了?!?p> 姜旭還想說些什么,曾夢怡一個眼神過去,嚇得姜旭趕緊拿著資料跑了出去。
看著姜旭離開的背影,曾夢怡坐在椅子上雙手扣在一起嘆著氣,整個人似乎是得到了一種暫時性的解脫與放松。
在外人眼里曾夢怡是一個雷厲風行,做事果斷,只看事情不看人的職業(yè)女強人,永遠將工作放在第一位上,從未見過她有什么地方會做的不夠好,做不到這種情況更加不會發(fā)生在她的身上。
是啊!一般人做到這個地步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還剩下什么是以后的人生所滿足不了的呢,還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呢,又有什么可煩惱的呢?
生活也無非不就是這個樣子嗎?有了想要的,拼盡全力去做想做的,做到了,得到了,也就好像再沒什么可做的了,停滯不前有時候也很好的。
很多人到了一定的高度以后就會覺得之后的路走不走都已經(jīng)無所謂了,因為現(xiàn)在這個樣子就挺好的,沒必要再去冒險,浪費時間做一些可能會失敗的事情,有時候反而會讓現(xiàn)在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豈不是很得不償失。
這是一個人的思維定勢,也有可能會發(fā)展成一群人的思維定勢,從而讓人陷入到死循環(huán)里面?,F(xiàn)在所有人看曾夢怡就是這種思維,在他們眼里,曾夢怡事業(yè)有成,家庭美滿幸福,有一個可愛的女兒,其他的方面好像也都挺好,他們就有些想不通為什么這個女人還要這么的努力,這么的拼命。
但沒人知道她生活的有多艱難,入這一行五年了,從一個職場小白到事業(yè)型女強人,周圍所有人的眼光都從瞧不起,看不上到敬佩,再到無法企及。
曾夢怡低頭陷入了無盡的回憶之中,就在前天晚上,她和丈夫又因為女兒的撫養(yǎng)問題吵起了架,這一次的情形和之前全然不同,丈夫提出了離婚,曾夢怡苦笑了一番之后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
這么久了,十年的感情,女兒也七歲了,他居然會提出離婚。呵!有些可笑呢,可又很真實,真實到曾夢怡坐在沙發(fā)邊上覺得自己的每一寸皮膚都在為丈夫的不忠而叫囂不止。
其實,這種事情曾夢怡早就已經(jīng)預料到了,遲早的事情,只是她沒想到當丈夫說出口的那一刻,自己會這么輕易就答應他了,甚至連再和他繼續(xù)爭吵下去的想法都沒有了,只剩下了逃離。
曾夢怡曾經(jīng)一度以為只要丈夫說出離婚這兩個字,那么她就一定會鬧,就一定不會如了他的意,就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可她唯獨沒有想到,自己那一刻的心情會是那樣的平靜,平靜的接受他的變心,平靜的接受他的離開,平靜的接受這段承諾過要攜手一輩子的婚姻就以這種“你情我愿”的方式面臨著結(jié)束。
曾夢怡甚至都覺得自己平靜的不像印象中的自己了,平靜的好似這件事情從沒有發(fā)生過,好似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也從未出現(xiàn)在自己的生命中一樣。
第二天一早,她和丈夫兩人從兩個不同的方向約定好出現(xiàn)在了民政局的門口,一起進去,分開出來,從紅色小本子到綠色小本子,結(jié)束了長達十年的婚姻,五年的戀愛,十五年之久的愛情長跑,就以這種放方式結(jié)束了。
沒有抱怨,沒有怨恨,更沒有什么所謂的財產(chǎn)糾紛,所有的東西兩個人協(xié)議平分,連請律師來吵一架的事情都免了呢,多么省事又省錢。
本來丈夫說不會帶走任何東西,可曾夢怡堅持著要將所有的財產(chǎn)平分,只是她唯一提出的一個條件就是以后每年都要給女兒十萬的撫養(yǎng)費,直到她成年那天為止。
都已經(jīng)到這種地步了,曾夢怡想著還有什么事情是割舍不了的,還有什么東西是放不下的呢?沒什么可談的,也沒什么值得悲傷的,大家也只不過是選擇了不同的路,陪過自己一段旅程的人最終都會離開,剩下的路還是得自己一個人走,現(xiàn)在也就好聚好散罷了。
都說七年之癢,十年之約,不離不棄,可曾夢怡與丈夫風雨同舟的走過了相依相偎的十五年之久,要說有什么事情也都已經(jīng)一起走過來了,兩個人彼此的脾氣也是成了最了解的時候了,可最后不也是分開了。
所以,任何事情啊,都沒有什么絕對性,也不要永遠把時間當成來衡量人心的唯一尺度,有的人,從一開始就認定了是你,那么今后也一定會是你,有的人從一開始就認定了你,可這卻并不代表著以后的每一天認定的也只有你一人,這完全是兩碼事,永遠都不要混為一談。
這個道理是曾夢怡答應離婚那晚唯一想通的一件事情,她以前是多么害怕丈夫會跟自己說離婚這件事情?。∷龖n慮擔心的過了好幾個月,最后還是分開了,結(jié)束了。只是她想不明白,為什么最后她好像什么都沒有放下,又好像什么都放下了。
從民政局回到家,曾夢怡連忙將女兒送到了母親那里,母親看到了親切的叫著外婆的孫女,抬起頭看著憔悴的女兒,心疼的一把抱住了她,“孩子,你辛苦了,媽會幫你好好看著月兒的,你放心吧!好好做你的事情,不用擔心!記得照顧好自己??!”
曾夢怡的腦袋搭在母親的肩膀上,用力的點了點頭,眼淚含在眼睛里,“嗯,媽,我知道了,謝謝你,月兒就拜托給你和爸了,你們也要照顧好自己??!是女兒沒有盡到贍養(yǎng)你們的義務,最后還跑來麻煩你們了,媽,我這輩子就對不起你和爸兩個人?!?p> 母親抱著曾夢怡搖了搖頭,“不,孩子,你沒有對不起我和你爸!去吧!媽相信自己的女兒,你在媽媽心里永遠都是最棒的?!?p> 曾夢怡睜開眼睛,抬起頭眨了眨眼,讓眼淚消失在了眼眶里,聽到秘書敲門的聲音,出聲讓她進來,一如往常的簽字,工作,好似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在秘書敲門的那一瞬間醒過來了,夢境散了,該回到現(xiàn)實生活中繼續(xù)往前走了。
晚上下班回到家,曾夢怡看著房間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東西,脫鞋的動作愣住了,之后才輕輕地放下鑰匙,換上拖鞋,直直的朝著臥室走去,不想看其他的地方一眼。
曾夢怡直接躺在了床上,躺了半天才回到廚房倒了一杯水,來到客廳打開電腦又重新瀏覽著各大網(wǎng)站的最新一期的各種新聞,對比著做各種記錄,再次回頭看著自家的新聞,又頭疼了起來。
她趕緊跑回臥室拿出放在床頭的藥吃了兩粒之后心情才稍微平靜下來了一些,自從擔心和丈夫離婚以來,她就吃上了這種安神的藥,稍微不吃心緒就很容易會受到波動,所以她家里時常備著一些藥,公司里面也會備著一些藥以防萬一。
室外的溫度直接降到了零下,曾夢怡給自己倒水的時候看到玻璃上一層又一層的水霧時,這才發(fā)覺冬天已經(jīng)到來很久了。
做完所有的事情之后才把冰箱里那些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剩菜剩飯拿出來隨便熱了熱,吃過之后按部就班的洗澡,繼續(xù)看東西,然后再上床睡覺,好似一切都和以前一樣,沒有變化,也不會有變化。可是她也清楚,很多東西都和以前不一樣了,就像她的心再也不會有波動了一樣。
第二天剛到公司,還沒進到辦公室,秘書就拿著一份資料緊跟在她的身后,曾夢怡就將棉衣搭在椅子上,問清楚什么事情之后立馬制定出了解決的方案,秘書聽后拿著資料離開了。
曾夢怡這才得以有空倒一杯水給自己,稍微休息之后,她又趕緊召集所有人前往會議室開會討論面對新聞欄目收視率下降的這個問題。
很多人都提出了一些切實可行的計劃,有的人說這個節(jié)目的新聞欄目是他們臺自開播以來就很看重的一個,現(xiàn)在雖然收視率有所下降,但還是應該堅持下去,做一定的創(chuàng)新,應該就會有所提高,有的人直接建議再開一檔新的節(jié)目來換取這套新聞,也有的人建議應該開一套更加貼近人民大眾的生活類節(jié)目,可以更好的拉進與人民群眾的關系,也可以做到收視率的提高。
曾夢怡認真的聽取他們的意見和建議,做著各種記錄,適時的發(fā)表幾句自己的想法。
問題得到了一定的解決,接下來就是具體的實施方案了,曾夢怡這次很看重這件事情,親自交代了幾個人去負責,其他人全力配合,說是十天之內(nèi)必須看到新節(jié)目的上線,否則所有人這個月的獎金全部扣除。
曾夢怡在工作方面從來都不會含糊,更不會敷衍了事,她要的從來都是有能力的人,而她對自己的要求亦是如此。
就這次說要扣除獎金的事情,會議室所以人都沒有任何的異議,因為他們清楚的明白老板的行事作風,也清楚的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
晚上,曾夢怡一出公司大門,雪就紛紛揚揚的下了起來,她裹緊了大衣,迅速的進到了車里面,才覺得不太冷了。
剛出電梯,就看到前夫在門口站著,曾夢怡愣了一下,才開口問到:怎么不打電話,是有什么事情嗎?還是要見月兒,你知道的,我平時工作忙,月兒先送去我爸媽那里了。
前夫搖了搖頭,“不是,有件東西落下來了,我過來拿一下。知道你忙,就沒給你打電話,但我知道你會回來,所以就過來先等著你了。”
曾夢怡邊開門邊問著,“你不是有鑰匙嗎?外面這么冷,我沒有換鎖,你可以進去?!?p> 前夫站在曾夢怡身后,“嗯,我知道,但畢竟我們兩個已經(jīng)離婚了,我再自己一個人進去不合適,還是等你回來好了。”
曾夢怡環(huán)顧了一眼整個房間,對站在門口的前夫說到:落下什么了,你自己找吧!我還有事情要忙。
不到五分鐘,前夫就說東西找到了離開了,曾夢怡沒說什么,目送著前夫離開,但低頭看到放在客廳桌子上的一枚戒指,終于哭出了聲。
怪不得,怪不得他剛剛一直在客廳,原來不是來找東西的,是來送東西的。
那枚戒指,是當年曾夢怡和前夫兩個人都還在學校時前夫打了三個月的工攢錢賣給她的,她以前總是覺得那枚戒指很丑,一點兒都不好看,就自作主張的摘了。后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沒想到,現(xiàn)在居然又跑出來了,只是她沒有想到這枚戒指會是以這種方式再次出現(xiàn)在自己的面前。
直到這一刻,她才發(fā)現(xiàn),不是前夫不愛她,是她自己,是她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把那份他對她的愛全部都浪費光了。
她一下子跑了出去,瘋狂的按著電梯按鈕,兩排電梯顯示都有人,她不顧一切的跑向了樓梯,到樓下時早就已經(jīng)不見了前夫的身影,白茫茫的雪遮住了一切,同樣遮住了她的眼睛。
曾夢怡蹲在地上,哭著將那枚戒指重新戴在了手上,看著眼前那一串又串陌生的腳印被雪覆蓋到了不見。
在這個寒冷的冬季,她哭的就像沒有了家的十幾歲的孩子,既無助又可憐。
不一會兒,曾夢怡的身上,頭上全部都是雪,她慢慢的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往回走去,走的很慢很慢,好似一步路就要使出渾身上下所有的力氣。
在燈光下,她的背影看起來是那么的瘦弱不堪,又那么的堅不可摧。
到家門口的時候,她已經(jīng)被凍得沒有了知覺??墒?,在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在看到門口站著的那個人時,她眼里好像突然就有了光芒,雖然很微弱,但是是那種絕不會熄滅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