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輸了,對嗎?
當我忍不住給你發(fā)了那條消息卻怎么都撤不回去的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徹徹底底的輸給你了,曾康宇。
江白躺在一艘破漁船上,抬起頭看著滿天的繁星,嘴里自言自語的亂說著,也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想些什么,眼里的迷茫卻是那樣的顯而易見。
近海的陸地總是會沾染到來自無盡深海里的腥臭味兒和其他不知名的味道,問起來既讓人覺得咸咸的,又有一股惡心感,絲毫沒有書里說的那種淡淡的海風(fēng)迎面吹來,讓人心曠神怡,特別的舒服感覺,也絲毫沒有一點點浪漫的氣息,有的只是人的心死了以后被泛濫的海水一點兒一點兒吞噬到深海里的無情與絕望。
江白仰著頭,拿起一罐接著一罐的啤酒,直接就往自己的嘴里倒,跟喝涼白開一樣沒有絲毫其他的感覺,反而還覺得一點兒過癮之處都沒有。
腳邊扔著的一罐一罐的啤酒,隨著小漁船被海浪晃的又一次從船尾滾到了船頭去,然后在下一次海浪來臨時又滾回到了江白的腳邊,如此反反復(fù)復(fù),好像永遠都不會停下來,就像江白的人生,好像一直都在原地踏步。
夜晚的海邊總是能夠聽到很多不一樣的聲音,海浪涌過來拍在沙灘上,慢慢的滲入到沙子里面的聲音是那么的空洞,就跟夜空交相輝映一般,永遠看不到盡頭,也感覺不到它們的氣息,永遠只能看到一點兒,卻無法猜透背后它們的秘密。
第二天中午,大太陽曬到江白臉上的時候,一個女人拿著笤帚狠狠地打在了江白的屁股上,江白一下子醒了過來,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人,隨即又躺了下去。
女人走了過去直接揪住江白的耳朵把她從漁船上拎了起來,“江白,你看看你現(xiàn)在這個鬼樣子,你干嗎呢你,你看看,你自己好好看看,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睡,你一個女孩子,天天喝酒天天喝酒,你還有一點兒女孩子的樣子嗎?”
江白掙脫開了母親的束縛,站在原地不肯走,和母親對峙著:是,我是一點兒都沒有個女孩子的樣子,可你有一個當媽的樣子嗎?你有嗎?你這么嫌棄我,你就別生下我啊!我爸死了,你就這么對我,現(xiàn)在覺得我是你的累贅了,拖累你改嫁了,是吧?
那你當初怎么不走?。∥矣譀]攔著你不讓你走,反正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成年了,不需要你養(yǎng)活我了,你隨時都可以走,你怎么不走了??!
江白的母親聽到女兒這么說自己,拿起笤帚就要往江白身上打,但在看到女兒眼里的淚水的那一瞬間,抬起的手慢慢的落了下去,一聲不吭的轉(zhuǎn)身離開了。
江白冷笑了一下,擦了一下眼淚,毫不在乎的繼續(xù)拿起一旁的酒喝了起來,然后就又開始自言自語了起來。
江白從小就和爸媽生活在這個海邊的小漁村里,村里的人世世代代以打漁為生,江白家也不例外,本來一家人的日子過得還算可以,但在江白十一歲那年,江白父親出海打漁的時候遇到了臺風(fēng),不幸身亡了,等找到尸體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十多天以后的事情了。
那天當村里人將父親的尸體拉到江白家門口時,江白還在上學(xué),根本不知道哦啊發(fā)生了什么,只記得她回來的時候,家里已經(jīng)布置好了靈堂,其他的江白都不記得了。
大概是那段記憶對于一個十一歲的孩子來說太過于黑暗了,所以江白的大腦自動的幫她把那段記憶深深地隱藏了起來吧!
失去了父親依靠的江白母女二人,日子過得異常艱辛,不到一年時間,一天下午,一個男人突然之間就來到了江白家里,剛剛放學(xué)回來的江白看到一個陌生男人坐在自家沙發(fā)上,腳還沒踏進房門呢,那人就笑著招手讓江白過去,說自己以后就是江白的父親,讓江白叫他爸爸。
十一歲的江白已經(jīng)明白其中的道理,自然是不肯叫他,一轉(zhuǎn)頭直接拿起門口的水盆往那個男人身上扔了過去,看見什么就往那人身上扔什么,嘴里還大喊著:你不是我爸爸,永遠都不是,我爸爸死了,他不會回來了,你別坐我爸爸的沙發(fā),誰讓你到我們家里來的,你走,走??!
等江白母親從廚房里出來的時候,那個男的早就已經(jīng)沒有了蹤影,只有女兒的書包丟在門口,人也跟著不見了。
江白母親看到江白書包的那一刻,就什么都明白了,等她在海邊找到江白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多了。
本來她特別的生氣,但是在看到江白一個人孤單的坐在海邊望著海面的時候,她什么都沒說,只是死死的拽著江白的手把她拉回了家。
那一天晚上的事情,江白腦子里面記得清清楚楚的,直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忘記,她和母親回到家的時候,看到桌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好吃的菜,都是江白平時想吃了很久卻怎么也吃不到的菜。
自從父親去世以后,江白母女二人的日子過得非常窘迫,逢年過節(jié)也吃不到一點點好吃的東西,江白站在門外第一眼看到這些好吃得的時候眼睛都亮了,咽了咽口水,想要趕緊進去吃兩口。
可轉(zhuǎn)念一想母親并不是為了自己做的這些菜,而是為了那個要做自己繼父的男人做的時候,她就迅速的跑了進去,趁母親不備,把桌子上的所有菜全部都弄翻在了地上。
隨著盤子落地的聲音,一桌子菜瞬間就全沒了,母親進來一看,直接就抓著江白的胳膊狠狠地把她打了一頓,邊打邊哭訴著說:自己怎么會有這么一個不懂事的女兒,什么都不懂,還給自己添麻煩,當初就不應(yīng)該生下她之類的話。
江白從始至終都沒有哭出來一聲過,她全部都忍了下來,等母親打累了,罵夠了,江白什么都沒說,回了自己的房間。
小小年紀的江白就已經(jīng)比很多同齡的孩子懂得了沒有父親的悲哀,她深深地明白一個在成長期沒有爸爸陪伴的孩子究竟有多么的可憐。
從那件事情以后,母女二人的關(guān)系就變得很不好,江白雖然依舊照常上學(xué),但常常在學(xué)校里面惹事兒,不好好學(xué)習(xí),跑到女生廁所趁同學(xué)上廁所時一桶水下去把人家的衣服直接弄濕,故意把教室垃圾桶里面的垃圾弄出來放在同學(xué)的課桌里面,到校園里把人家的自行車車胎弄壞,故意把老師的粉筆弄斷等等等等。
各種各樣的壞事兒江白沒少做,為此不知道被叫了多少回家長,江白母親為此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江白,可江白卻依舊不肯改。
直到上了高中,江白的這種情況才慢慢的減少了,也慢慢的開始注意起了自己的言行舉止了,等母親發(fā)現(xiàn)江白偷偷的打扮起了自己的時候已經(jīng)遲了。
那天下午放學(xué)回去的路上,終于被母親抓到了,江白推著自行車和一個男生有說有笑的走在一起,江白母親看到這里的時候直接沖了出去,拉著江白邊罵她不要臉,小小年紀不學(xué)好,邊把她往家里拉。
男生看到江白的媽媽直接跑的不見了人影,江白奮力掙脫開母親的手跑開了。
母女兩人的關(guān)系又一次崩裂了開來,江白一夜沒有回家,母親一整夜沒睡,找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沒有找到江白的蹤影。
江白一路跑到了父親的墓前,看著爸爸的照片一個勁兒的哭,也不說一句話,等她哭夠了,才說著母親這些年有多么的過分,自己好不容易喜歡了一個男孩兒,母親卻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拆散了他們,還那么說她。
這么多年以來,這還是江白第一次來到父親的墓地看他,以前都是母親一個人來祭拜父親,她從來都不肯過來。
不是不愿意來,而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來了要做些什么,她害怕看到父親的臉,害怕告訴父親自己這幾年過得有多么令他失望,所以她不敢過來。
第二天江白去到學(xué)校的時候,昨晚她母親在大街上打她的事情已經(jīng)在全班傳的沸沸揚揚的,有幾個人甚至都知道了江白早就沒有了父親這件事情。
班主任知道之后,為此單獨的找江白做了好幾次心理輔導(dǎo),讓她不要有心理壓力,好好學(xué)習(xí),在班上也開了好幾次關(guān)于關(guān)愛同學(xué)身心健康發(fā)展和關(guān)愛單親家庭孩子的主題班會。
江白去上廁所的時候聽到同班的幾個女生在她背后嚼舌根:怪不得她平時都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原來是早就沒有了爸爸,沒人管她??!我還以為她有多么了不起呢,原來只有一個母親帶著她,你說她平時還在我們面前裝的誰都看不起的樣子,好不好笑。
其他的幾個女生也都隨聲附和了起來,江白聽了這話就想沖出去,但又忍住了。
因為這件事情,江白在學(xué)校里面被很多同學(xué)看不起,江白心里清楚的知道他們的想法,可她選擇了隱忍,當做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的一樣繼續(xù)上著自己的學(xué)。
之后江白私下里去找過那個男生,可她在得知江白是來自單親家庭的女生時一臉鄙夷的看著江白,退后了好多步站的離江白遠遠的,說到:江白,我以前就覺得我們不合適,現(xiàn)在我就覺得更不合適了,我們還是結(jié)束吧!你來自單親家庭,我媽媽說了,單親家庭的孩子都缺乏安全感,沒有同情心,有的甚至可能還有什么心理疾病,讓我不要和這種人多接觸,所以我們兩個還是算了吧!
江白站在操場上看著那個男生離去的背影,久久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呵呵!沒有同情心,有心理疾病,不要多和他們接觸……
是??!我們這種人就是有心理疾病,就是不合適,說不定還會做出什么連我們自己都無法預(yù)料到的事情呢?怎么,怕了嗎?當初不是你非要求著和我在一起的嗎?現(xiàn)在聽到這種事情就害怕了,行吧!那你就滾吧!反正我也沒期待你會留下來,有多遠你就滾多遠吧!
這件事情過后,江白一心的投入到了學(xué)習(xí)之中,兩耳不聞窗外事,面對班里同學(xué)對自己的冷嘲熱諷,她從來都假裝聽不到,也不去追究。
努力前進的時間永遠不會辜負自己,高三第一次???,總分385,第二次??伎偡?37,第三次??伎偡?68,高考最終成績612分,江白用自己的努力證明了自己從來都不是他們眼中那種只會搗亂不懂得學(xué)習(xí)的好孩子,用實力打臉了所有人。
江白本來底子就不差,老師講的東西她通常一聽就懂,只是她和母親的關(guān)系不好,為了給母親添堵,她故意不好好學(xué)習(xí),故意惹老師生氣,讓老師時不時的叫母親來學(xué)校聽她的“光輝事跡”。
后來上了大學(xué)以后,江白遇到了很多很多優(yōu)秀且上進的人,才明白自己的以前的人生過得有多么的不堪,她變得比以前更加努力,只為了能夠不被這些人丟下,不讓自己回到以前那個時候,回到那個落后的小漁村里。
隨著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江白和母親之間的隔閡似乎沒有以前那么深了,她只有寒假過年的時候才會回家待那么幾天時間,其余的時候都留在學(xué)校里做著各種兼職。
日子過得忙碌卻也很充實,一晃她就已經(jīng)大三了,這一年,她暑假做兼職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同樣在做兼職的男生曾康宇,兩個人從最開始的互幫互助到后來的感同身受,最后也就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
曾康宇是一個做事很認真,也很有主見的男生,而且待人也很好,很多時候,江白遇到什么解決不了的事情都是他在幫著江白。
在江白的記憶里,除了小時候父親這么溫柔的對待過她以后,再沒有任何人會有這種耐心去和她交流,聽她講很多很多事情,所以,這個男生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江白小時候缺少的父愛,讓江白的心里對他產(chǎn)生了很大的依賴。
原本江白以為這次會和以前的結(jié)局不一樣了,沒想到最后卻還是因為面臨畢業(yè)的問題而分手了。
而且是很莫名其妙的,江白只是對那個男生講了一下自己的事情,講了一下自己很沒有安全感,很容易就胡思亂想,脾氣也很倔強,那個男生就提出了分手。
江白簡直都不敢相信這句話會是從那個男生嘴里說出來的,在一起快要有兩年時間了,臨近畢業(yè)了,居然被分手了。
真是畢業(yè)季,分手季??!
江白一直以為遇到的這個男生會是自己一輩子的依靠,卻不想最后的結(jié)局卻是這樣的草草收場,讓人始料未及。
面臨著畢業(yè)找工作,同時又被分手,江白簡直覺得自己的人生糟糕到了極點,她都不愿意再去想起那些事情,那個人。
畢業(yè)回到家里以后,她每天就過起了這種用酒精麻醉自己的日子,放縱著自己,絲毫不去管其他的事情,可就在昨晚,她忍不住發(fā)了一條消息給曾康宇,而人家卻沒有回復(fù)她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假裝什么都不在乎的盔甲被打破了,她就知道自己輸了,而且是輸?shù)脧貜氐椎住?p> 江白不想去想,曾康宇到底是因為什么才選擇和她在一起的,也許是因為同情她的遭遇,又也許是因為覺得她還可以,就暫時在一起了吧!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江白都覺得現(xiàn)在再去追究已經(jīng)遲了,而且聽起來還很可笑。
一轉(zhuǎn)眼十多年過去了,母親的鬢角長出了白發(fā),臉上也每年都新增好幾道皺紋,腿腳也不太利索了,走起來沒有以前那么穩(wěn)當,那么輕快了,背也開始佝僂了一些。
這些,所有這些變化,江白都看在眼里,可她就是想不通當年父親去世沒多久,一年時間都不到,母親為何就那么急著想要給她找一個繼父,就這么的迫不及待想要丟下她了嗎?
江白并沒有怨恨母親,她就是怕母親會丟下她,從心底里深深地感到害怕的那種,所以她那時候才會一直那樣對母親,那樣叛逆。
江白很想知道這些事情,她真得很想知道,直到母親意外摔傷了胳膊,需要她來照顧,在醫(yī)院的那段時間里,母親才向她說明了情況。
原來,當年那個男人是他父親的好友,他來也不是為了做江白的繼父,只是為了補償江白還沒出生時,她父親在在工地上干活時被傷到了腿的醫(yī)療保險費的,之所以說那句話只是開了個玩笑,沒想到江白二話不說就把人家給哄走了。
后來,母親趁著江白上學(xué)的時候又偷偷去見了那個人,拿回了父親應(yīng)得的那些錢,才得以維系著整個家庭的各種開支。
怪不得,江白小時候和父親一起走的時候總覺得父的腿哪里有些不太方便,可她那時候還小,還看不出來些什么,父親和母親也從未跟她說過這些事情,她自然是不清楚的。
關(guān)于江白高中第一次談戀愛那件事情,母親躺在病床上的時候也都跟她講清楚了,原來母親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江白和那個男生的事情,她私下里找過那個男生好幾次,勸他不要耽誤江白的學(xué)習(xí),告訴了他關(guān)于江白好不容易考到高中的事情,也告訴了他江白是單親家庭的事情,可那個男生卻沒有聽她的話。
無奈之下,母親只能去學(xué)校附近找江白,最后卻沒想到事情會鬧成那樣,她事后也很后悔自己沒有好好和女兒商量就擅作主張,傷了女兒的自尊心。
江白這時才想明白了,自己是單親家庭的事情根本不是其他同學(xué)傳出去的,而是那個男生告訴別人的。
江白那一刻才明白了自己以前有多么的傻,她根本就不懂作為一個單親媽媽要付出比別的家庭多少倍的努力才可以把她撫養(yǎng)成人,才可以讓她和其他同齡的孩子一樣有接受教育的權(quán)利。
她也不明白,在自己上大學(xué)沒有回家的那些假期里,母親的心里是有多么的期盼女兒的身影能夠出現(xiàn)在家門口,多么的想著她今年會不會回來待上那么短短的幾天時間。
很久以后,江白再次在漁村里見到那個男生的時候,他也跟江白講明了以前的事情,道了歉,江白靜靜地看著那個男生,只是笑著點了點頭:嗯,我都知道,早就已經(jīng)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