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東信按照清單，來到了商戶牟云家里。賓主寒暄過后，張東信指著墻上的字畫問道:“牟兄，這幅畫不錯呀，哪里得來的？”
一聽這話，旁邊的趙嫣然都想把臉捂上，實在掛不住，心說:“夫君，你這索賄也索的太明顯了吧！要不要這么直接，太沒技術(shù)含量。這得多厚的臉皮呀！”
牟云答道:“家里這么多東西，我怎么記得住，都是朋友幫著淘換來的。張大人要是喜歡就拿去?！?p> 張東信卻很認(rèn)真的說:“我不是來要東西的。真的只是好奇?！?p> 接下來，張東信又問了幾樣房子里擺的東西。聊聊價格，在聊聊渠道，還聊了來歷。
張東信還開玩笑說:“我們中原的物件，外族不識貨，得了個夜壺，頂在頭上當(dāng)寶貝。還有的后世子孫不識貨，不學(xué)無術(shù)的把殉葬品當(dāng)做珍寶送個別人祝壽?！?p> 牟云陪著干笑，說話不多。
到了飯點，張東信依然沒有離開的意思。牟云只好設(shè)宴招待。
期間，張東信又對牟云家碗筷產(chǎn)生了興趣，聊起了的材質(zhì)、產(chǎn)地、工藝、價格。牟云這次倒是說的挺多，對于工藝不怎么清楚，把材質(zhì)、產(chǎn)地、價格聊的挺清楚。
散席后，張東信又提出欣賞一下院子，還讓牟云有事自己先忙。
牟云也搞不清楚狀況，更傾向于張東信是來索賄的，逛后院是想看看他們家的財力。
張東信和趙嫣然在后院逛，牟家的后院挺大，有樹有假山有涼亭。逛著逛著，張東信看見不遠(yuǎn)處一個少婦，穿著華貴，氣質(zhì)優(yōu)雅，就走過去打了個招呼。
趙嫣然也說:“姐姐是這家的主母吧，怎么剛才沒到前面一起吃飯？”
少婦仿佛被嚇了一跳，頓了幾秒說道:“兩位是來做客的，老爺怎么沒陪著。”
張東信答道:“我是本地的縣官，我不讓他陪著，他自然不敢?！?p> 少婦顯得有些激動，隨即又鎮(zhèn)定下來，說道:“原來是張大人。聽說過您最近審理了幾樁案子。案子雖小，卻足見大人一片為民之心。手段之巧，也是奴家生平僅見?！?p> 這話要是換個人說，張東信肯定聽了不自在。但是看對方是個美貌少婦，談吐文雅。張東信聽的還挺受用，謙虛答道:“過獎過獎，都是謬贊。為了百姓嘛！”
少婦欲言又止，趙嫣然見狀問道:“姐姐有話要說？”
張東信也問:“有冤情？”
少婦最終還是沒有說，禮貌的告辭了。
張東信和趙嫣然也沒了閑逛的興致，去前面找到牟云，告辭走了。
留下牟云站在原地，自言自語道:“真是空手走了。不是來要錢的？嫌少？”
張東信帶著趙嫣然回到了縣衙。趙嫣然問道:“夫君，你今天好奇怪。有什么發(fā)現(xiàn)，對吧？”
張東信答:“沒錯。你也說說你的感覺?！?p> 趙嫣然剛要說話，門口傳來了小昭的聲音。
“雁子姐，你來了，想進去見公子？公子這會兒在書房，不讓人靠近。”
張東信苦笑一聲，對外面大聲說道:“雁子進來吧，小昭干得好，繼續(xù)守在門口，不許外人進來。
金冰雁進來之后隨意找地方坐下了，說道:“我沒事?！?p> 張東信說:“那好，剛好你也一起聽聽。嫣兒，你繼續(xù)?！?p> 趙嫣然答:“牟云看起來好粗俗，但是他們家很有錢的樣子。后院那個姐姐也挺奇怪…”
趙嫣然說了一堆，張東信這才說道:“你可以在琢磨琢磨這些事的內(nèi)在聯(lián)系，下面我就去安排了?！?p> 張東信找來了邢捕頭，讓他帶足人手，直接去把牟云抓起來，而且是按重犯標(biāo)準(zhǔn)來。
想了想，還是讓趙嫣然和金冰雁一起，帶著人抬著轎子也去了牟家，把后院見得那個少婦請來。
過程很順利，在二堂，也就是非公開包括秘密審問犯人的地方，張東信和牟云又見面了。張東信主審，牟云戴著枷鎖鐐銬，有四個身強力壯的差役分別在外圍不遠(yuǎn)處站著。張東信說:“牟云，你的破綻太多了，說實話吧?！?p> 牟云顯得很憤怒，咆哮道:“我不就是給你送禮送的少了點嘛！我也不打算巴結(jié)你，也沒想著和你一起做生意，我連商會都沒參加。我就想自己好好過日子。又不是沒給你送禮，又沒傷你面子。”
差役心里也在懷疑，倒是對牟云產(chǎn)生了幾分同情。
張東信卻沒有解釋，只是說道:“行，你們幾個把他帶到旁邊房子，堵上他的嘴?！?p> 差役照辦。
牟云出去，趙嫣然和金冰雁帶著之前的美貌少婦進來了。
張東信和顏悅色的問:“小姐怎么稱呼？”
“秦夢瑤?！?p> “牟云已經(jīng)被我抓起來了，你還有什么顧慮嗎？”
見秦夢瑤還是不敢直言，張東信提醒道:“秦小姐可要想好了。今天這件事以后，就算我把你們倆都放回去，當(dāng)做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過。你覺得牟云還會讓你活下去？”
秦夢瑤之前留聽說過張東信，見了本人以后，看對方清秀英俊，身上帶著正氣，本能的就愿意相信。到了此處，聽了這話，更是瞬間醒悟，立刻說道:“張大人，小女子有冤，天大的冤情。
他不叫牟云，我只記得他姓鄭，叫鄭關(guān)東，是綠林有名號的水匪?！?p> 秦夢瑤顯得很激動，過了好一會兒才接著說道:“我本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十二歲那年，父親上任的路上被一群水匪殺了。為首的就是鄭關(guān)東。
后來，等我十四歲那年，他就把我糟蹋了，一直養(yǎng)在家里，像畫眉那樣關(guān)在內(nèi)宅。至今已經(jīng)十一年了?！?p> 張東信嘆了口氣，眼神示意一下。趙嫣然和金冰雁一人遞過手帕，一人遞過去一杯水。
張東信大聲吩咐道:“把牟云帶進來?！?p> 人很快被帶來了，之前被帶出去時挺文明，這會兒是被粗魯?shù)膸нM來的。
張東信說:“把他嘴里的布拿出來。
牟兄，應(yīng)該是鄭關(guān)東。你是不是有個親弟弟？”
鄭關(guān)東不知所措，但是人在屋檐下，不敢不回答，于是說道:“沒有呀?！?p> 張東信接著問道:“現(xiàn)在你認(rèn)不認(rèn)罪？”
之前的四個差役看張東信的眼神已經(jīng)充滿欽佩了，同時也帶著幾分好奇。
鄭關(guān)東不知道在想什么，暫時沉默。
一年過去了，趙嫣然越發(fā)沉魚落雁，秦夢瑤也是女人味十足的美貌少婦，此刻更是顯得楚楚動人。張東信起了賣弄耍帥的心思，說道：“本官從不輕易用刑，講的是以理服人。一開始到你家里，我就發(fā)現(xiàn)不搭配。你的穿著，特別是言行舉止，很粗魯。偏偏家里的家具字畫都很名貴。
我有意和你聊家里的物件。發(fā)現(xiàn)你對這些字畫一竅不通，連價值都不知道。要是所有的價格都說低了，我還可以認(rèn)為你是怕我敲竹杠，故意裝窮?？墒悄兀阏f的價格，有的貴了幾倍，有的又便宜了幾倍。
起了疑心，我就留下繼續(xù)觀察。后來和你聊吃飯的碗筷，你卻說的挺清楚。顯然是親自買的。
到了后院，遇見了這位秦小姐。她的穿著就很有品味。衣著華貴卻神色怯懦。氣質(zhì)高雅，顯得很有修養(yǎng)，和你很不般配。
單一一個只是懷疑。三個疑點，我就有必要審問了。
不用你說話，我還沒說完。你不要有僥幸心理。你家里掛的字畫很名貴，特別是其中有一幅字，落款寫著‘阿瞞’，你掛在角落。那才是所有字畫里最值錢的，幾乎是無價之寶。這也是你最大的破綻。
我已經(jīng)有苦主的口供了，只要在順著你家里的名貴字畫查出處，不愁沒有線索。
好了，你可以說話了。先說認(rèn)不認(rèn)罪?！?p> 耍帥很成功，屋里人已經(jīng)對張東信相當(dāng)佩服了。秦夢瑤美目中閃過異彩，不自覺的瞟了張東信好幾眼。
鄭關(guān)東嘆了一口氣，說道：“唉！張大人果然名不虛傳。只是不明白，你為什么偏偏來我家？又不是為了要錢。更沒有想到，十年過去了，居然這樣被發(fā)現(xiàn)了?！?p> 張東信沒有回答，只是很裝逼的說道：“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
案子清楚了，后續(xù)的結(jié)案流程簡單，只是善后有點麻煩。
不相干的人已經(jīng)退去，張東信對秦夢瑤說:“你們家當(dāng)年的事情上面應(yīng)該有案底，我會將今天的事情稟報到上面，最起碼恢復(fù)你的戶籍身份。有了身份，我在給你物色幾個得力的仆人，不愁守不住家業(yè)。最起碼那些古董字畫都是你父親的，現(xiàn)在是你的了，不愁沒有生計。
最關(guān)鍵的其實在你自己。你要撐得住。以后你就是家里主人。放心，我也會替你撐著?！?p> 秦夢瑤連忙道謝，說道:“一切全憑張大人吩咐?！?p> 張東信讓小昭照顧秦夢瑤，自己去找趙嫣然單獨說話。
趙嫣然問:“夫君，有事要交代？你對秦小姐真關(guān)照?！?p> 張東信聽出了話里的醋意，沒有解釋什么，直接把趙嫣然抱起來就親。一個長吻過后，趙嫣然先撐不住了，嬌嗔道:“夫君真沒正形。好啦，我知道秦姐姐身世可憐。有什么吩咐我做的，說吧?！?p> 張東信也笑了笑，說道:“你多去她家串串門，多陪陪她，好好開導(dǎo)開導(dǎo)。也是為了給她撐腰。光我口頭說沒用，你經(jīng)常過去，別人自然看得懂風(fēng)向?！?p> 趙嫣然說:“明白了?！?p> 案子雖然暫時告一段落。張東信卻很清楚，意外的牽扯出了十一年前的官員被劫殺案件，帶來的后續(xù)影響不會小。
樂平縣，邀月聽完講述，驚訝的問:“就這樣子，就這樣把陳年大案給破了？”
呂勝男答:“是呀。下人們議論的亂七八糟。實際上他就是去敲竹杠。聽說牟云，現(xiàn)在是鄭關(guān)東送禮最少。
不過他確實不簡單，那么多人都沒注意，只有他發(fā)現(xiàn)了問題。還牽扯出了一樁大案。聽父親說過，當(dāng)時朝廷震怒，責(zé)令剿匪。多少人因此丟了官，多少無辜的人被牽連?！?p> 呂勝男依然對張東信有怨氣，也有輕視，很自然的認(rèn)真張東信是去鄭關(guān)東家訛錢，順便破的案。
邀月說:“小姐，你說要是張公子一開始就接手，會不會早就找到真兇了。就不會牽連真的多重?zé)o辜了。”
呂勝男卻笑道:“你把他看的太神了。這次他厲害是不假，也是運氣好，趕巧了?！?p> 邀月又問:“那，張公子是不是出名了。你說那位秦家的小姐，會不會感動的以身相許？”
呂勝男答:“出名是肯定的。不過也不至于太出名。在附近恐怕是沒人比得了了。但是放眼整個梁國，還是有不少精明仔細(xì)的破案能人的。
至于秦小姐。
去，小小丫頭整天問這些事。你思春了？”
邀月紅著臉無語。
鄰山縣，牟宅已經(jīng)改名叫秦宅了。宅院里，秦夢瑤確實有懷疑。她自負(fù)美貌，小時候受到良好的教育和熏陶，至今保持著良好的習(xí)慣。從內(nèi)心講，秦夢瑤還從沒有獨當(dāng)一面，需要一個依靠。但是另一方面，她擔(dān)心張東信只是覬覦她家的財產(chǎn)。
談不上喜歡，有一定好感，感激其行為，懷疑其動機，不確定目的，也清楚年齡的差距，又擔(dān)心自己不是黃花大閨女被嫌棄。多種情緒夾雜在一起，秦夢瑤反而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了。
好在趙嫣然常來，金冰雁和小昭、趙虎妞、桑紅娘幾人也經(jīng)常一起來。在一起久了，秦夢瑤漸漸發(fā)現(xiàn)，大家的身世都不怎么樣。趙嫣然是團頭的女兒，現(xiàn)在反而身份最高，而且很受夫君寵愛。金冰雁明顯不是梁國人，倒是很符合孤兒難民的特質(zhì)。小昭直接是賣身的丫鬟。趙虎妞跟孤兒差不多。桑紅娘更是差點自殺。
一對比，秦夢瑤覺得自己沒有理由不好好活著了。
后來更是驚訝的發(fā)現(xiàn)，這些人的命運好轉(zhuǎn)，都和張東信有著很大的關(guān)系。桑紅娘和趙虎妞也是在案件上受張東信幫助，金冰雁也曾找張東信幫叔叔查案。
時間久了，秦夢瑤輕松了，知道張東信對她并沒有非分之想。也知道自己的財產(chǎn)沒有被惦記。
輕松過后又是一陣失落與擔(dān)心。失落在于:原來所謂的“他喜歡我”，是錯覺。擔(dān)心在于:以后能找個什么樣的郎君。這么大的家業(yè)，暫時安全了，以后守不守得住。
秦夢瑤惆悵的同時，秦宅外面的街道旁邊，茶攤上兩個人在竊竊私語。
“消息無誤，鄭關(guān)東已經(jīng)落網(wǎng)，快回去通知綠林的兄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