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四嫂！”
蘇遲暮自然是被嚇到了，她生生的后退幾步，差點沒跌倒在雪地里。
“遲暮？”
她還是認(rèn)識她的，這個蘇府里唯一給過她溫暖的女孩子，她永遠(yuǎn)都會記得。
“四嫂，四嫂！”
蘇遲暮“哇”的一聲哭出來，像個委屈的小孩，一把抱住繆素君枯瘦的身子。
“遲暮，告訴四嫂，你為什么哭？”
繆素君溫柔的抱著她，用手掌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她的動作像絹紗，幾乎察覺不了，卻又那么真實。
“我怕你死了，我剛才看見你，一動不動的，我以為你死了！”
蘇遲暮大聲的哭著，她摟住繆素君，卻覺得好像什么都沒摟住似的。她松開她，又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胳膊。
“四嫂，你的身子……”
她太瘦了，瘦的可怕，瘦的似乎只剩一堆骨頭。蘇遲暮幾乎摸不到她的肉，她覺得眼前的女子像是被什么給堆起來似的，與以前有著窈窕身姿的繆素君，截然不同。
“你是怎么進(jìn)來的？”
繆素君依舊笑，她的笑像春風(fēng)，又像雨絲，柔柔的落在蘇遲暮身上。
她很想哭，但是哭不出來了。
她的四哥，把那么美好的一個女人變成這樣，她不能接受。
她沒有回答繆素君的問題，反而蹲下來，目光純粹的盯著她，“四嫂，我?guī)阕甙?。你等著我，我趁初二那天，娘帶家里人去看戲，把你悄悄地給送出去?！?p> “遲暮，今兒個是什么日子？”
繆素君似乎沒聽見蘇遲暮的話，她抬起頭看著天，想起前不久她聽見了爆竹聲，是過年了嗎？算算日子，也該是過年了。
“今天是年三十?！碧K遲暮以為她在算日子，握著她的手跟她說，“還有兩天，你一定要等著我。四嫂，四哥這輩子對不住你，你不要怪他。許多事情，都是娘做決定，他也不能違背。他這么對你，我知道你不好受。出去之后，你就忘了他吧。”
“忘了？”
繆素君動了動漆黑的眸子，視線凝匯在蘇遲暮那張已經(jīng)逐漸脫去稚氣的臉上。
她抬手，纖細(xì)的手掌覆在蘇遲暮的臉上。
“等你大了，遇見一個人，你會知道，有些事情，有些人，是這輩子都忘不掉的。”
“為什么？”
蘇遲暮搖頭，她不明白，也不理解，她還沒有遇到過那樣的事和那樣的人。不對，她算是遇見了，四嫂就是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人，她永遠(yuǎn)都是會記住她的。
“我這輩子，只動了一次心，可這一次，就已經(jīng)足夠了。”繆素君的眸子忽然宛若秋水，泛著溫柔綿長的漣漪?！拔矣眠@一生來記住他，也算是長情了?！?p> “可哥哥不值得?！?p> 蘇遲暮為繆素君不甘，她不會愛上蘇枕書這樣的男人，絕對不會。
“遲暮，別再來看我了罷。”繆素君扭過頭，沖蘇遲暮笑，“別再來了?！?p> “不，我一定會把你送出去的。四嫂，你信我，我一定會的?！?p> “別來了，別來看我……”
繆素君說著說著又睡過去了，她感覺到身子已經(jīng)不行，她不想蘇遲暮下次來看見自己死去的模樣，那將會是一輩子的陰影。
離開裕園的時候已經(jīng)很晚了，蘇遲暮陪著繆素君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覺得就這么陪她坐著，心里也愿意。
“小姐！小姐！”
不遠(yuǎn)處傳來光亮和呼喊，蘇遲暮知道是娘派人來找自己了。她這一走，就是幾個時辰，難怪她們會著急。
可蘇遲暮偏偏不想理會她們，她心里只想著，要怎么樣才能把繆素君給送出去。
這件事情是個秘密，她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她那四哥。
年初二很快就到了，老夫人果然要帶著大家去戲園子里看戲。蘇遲暮臨走時突然肚子不舒服，說不能去了，要在家里躺著。
老夫人囑咐了幾句，便讓她在家里好生休息著。
眾人剛走，蘇遲暮便從床上跑了下來，她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把繆素君給送出去，就好了。
“香兒，你有沒有多余的衣裳？”
蘇遲暮沖著正在院子里煎藥的丫頭叫了一聲，香兒便推門進(jìn)來了。
“小姐，你要我的衣服做什么？”
香兒跟了蘇遲暮有些年頭了，這丫頭乖巧的很，可就是不聰明。蘇遲暮看中了她這一點，才把她留在身邊。
“問那么多做什么？拿給我就是了。”
蘇遲暮瞪了她一眼，香兒不敢猶豫，連忙拿出一件前幾日剛洗過的衣服交到蘇遲暮手里。
寒風(fēng)凜冽，蘇遲暮抱著手中的衣裳，做賊似的朝著裕園走去。
她的步子邁的極快，恨不得立刻就從那狗洞里鉆進(jìn)去，把繆素君給接出來。
“遲暮，就知道你不是真的病了?！?p> 手腕猛然被人抓住，蘇遲暮聽見蘇枕書清冷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她先是愣了愣，然后轉(zhuǎn)過頭看他，神情慌張，“四哥，你不是去看戲了么？”
“我若是去看戲了，你還不把蘇家鬧個天翻地覆？”蘇枕書的視線落在蘇遲暮手中的衣裳上，“你拿著這衣裳，準(zhǔn)備去哪兒？”
“我不去哪兒?！碧K遲暮將香兒的衣服藏進(jìn)自己鵝黃色的斗篷里，小臉慘白道：“我隨便轉(zhuǎn)轉(zhuǎn)?！?p> “遲暮，你是不是打算去見素君？”
蘇遲暮是不會撒謊的，她瞞不了任何人。
既然已經(jīng)被蘇枕書發(fā)現(xiàn)，蘇遲暮打算賭一回。
她賭她這個四哥哥心里還是有繆素君的，她就賭這一回。
于是，她仰起頭，晶亮如星辰的眸子直直的盯著蘇枕書看。
“我要去把四嫂送走?！?p> “送哪兒去？”
蘇枕書怔住，心里“咯噔”一下。
“送哪兒去都比留在這里好，我已經(jīng)安排好一切了，我現(xiàn)在就去送四嫂走?！碧K遲暮見蘇枕書似乎也動了心，連忙抓住他的胳膊，“四哥，如果你愛四嫂，就一起走。你照顧她，我也放心?！?p> “遲暮，你瘋了？”蘇枕書回過神來，他將胳膊抽出來，傲氣彌漫的臉龐上露出些許不滿，“我是蘇家的四少爺，我怎么能為一個女人離開蘇家？更何況，殊詞已經(jīng)懷了我的孩子，娘也需要我來照顧，我怎么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