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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你們這是咋回事呀?”年輕漂亮的女乘務(wù)員一把抓住范忠誠的胳膊,認真而嚴肅地追問道。
“生病啦,要趕到省城看病去哩!”身負重擔(dān)的范忠誠,一邊低頭喘著粗氣,一邊略顯卑微地回應(yīng)道。
“嗬!什么病呀?嚴重不嚴重啊?”女乘務(wù)員用滿懷疑慮而含意模糊的眼神,上下打量著眼前的老兩口。
“唉……誰知道啥病啊,所以才要到省城的大醫(yī)院檢查去哩?!狈吨艺\耐著性子回答道。
“我可丑話說在前面啊,如果病人病情嚴重,你們是不能上火車的哦!”眼見趴在男人后背上的何桂花,滿臉痛苦萬狀而近乎絕望的神情,女乘務(wù)員正言厲色地說道。
“咦?咋不行哩?”范忠誠終于火了,使出渾身的勁兒,吃力地往上掂了掂后背上如同一座大山一樣沉重的何桂花,又氣又急地高聲嚷嚷道,“呔!老子花錢買了你們的火車票,一張也不少,為啥不讓老子上火車?”
說著,脾氣倔強的范忠誠雙手摟緊了后背上看起來奄奄一息的何桂花,隨著向前的人流奮力往前擁擠著,想趕緊擠上火車,把后背上沉重的包袱卸掉,也好讓自己喘口氣,稍稍歇一會兒呢。
因為這個小小的插曲,后面紛紛趕來準備上車的乘客,也被一起攔住上不了火車。
“哎呀——你這人什么態(tài)度?。扛嬖V你,這可是國家的鐵路,不是自由市場,更不是你家的牛車,想來就來,想上就上,那還成什么體統(tǒng)呢?”女乘務(wù)員毫不客氣,雙手牢牢地拽住范忠誠的胳膊,態(tài)度堅決,“我們鐵路上有明文規(guī)定,危重病人是不能乘坐火車的!”
“我操……有啥規(guī)定不規(guī)定的,你們鐵路的總不能見死不救吧?”范忠誠又使勁地往上掂了掂后背上變得更加沉重的何桂花,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
“老東西,你罵誰哩?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少在這里跟我胡攪蠻纏!”女乘務(wù)員柳眉倒豎,惡狠狠地瞪著眼前的范忠誠,仿佛要將這個惹是生非的客人吃了一般。
“丫頭啊,你就高抬貴手行行好吧!”看著眼前這個心急如焚的男人,再看著男人后背上這個凄苦不堪的女人,為了幫助這對臨危受難的夫妻能夠盡快上車,人群中一位退休干部模樣的老人,顧不上自己年老體弱,趁機給眼前這位如同自己親孫女般大小的年輕女乘務(wù)員說起了好話,“看你這么年輕有為,打扮得又這么漂亮,做一次好人好事吧。我們大家一起照顧好她,不給你們鐵路添麻煩,這樣總行哩吧?!”
“就是嘛!人家都這樣了,趕快讓人家上車吧?!币慌缘某丝驮缇涂床幌氯チ?,也都紛紛上前幫忙說情,希望女乘務(wù)員能夠網(wǎng)開一面,趕快讓病人上車。
“哼!你們說行就行嗎?我說堅決不行!萬一這位病人死在我們的火車上咋辦?誰來負這個責(zé)呢?”女乘務(wù)員橫眉冷對,仍然死死地拉住范忠誠的胳膊不放。
“呔——放你娘的臭狗屁!誰愿意死在你們的爛慫火車上哩?”腦子里本來就有些封建迷信思想的范忠誠,一聽對方滿嘴不吉利的言語,心里一下子火星四濺,“去去去!叫你們的領(lǐng)導(dǎo)來,老子今天非要上這個火車不可!天底下哪里有買了車票不讓人上車的道理?”
“對呀,人家明明買了車票,又背著個病人,都折騰了這么長時間,趕緊先讓人家上車再說嘛!”身旁的乘客紛紛上前幫腔著,仿佛老范家隨身攜帶的一群親友團一樣。
“就是啊,你們鐵路既是國家的鐵路,也是人民的鐵路,不能這么無情無義嘛!人家著急趕時間,是給家里人看病呢。這萬一耽誤了治病,你們火車上誰能負責(zé)呢?”一起的乘客繼續(xù)議論紛紛,說得年輕的女乘務(wù)員小臉兒青一陣紫一陣,漸漸感到慚愧萬分、無地自容。
“這位老大哥,看你累了大半天啦,早就背不動了吧?走,我們幫你一起上火車!”有人主動上前幫忙托著何桂花,又有人幫忙從范忠誠脖子上取下行李包,還有人伸手推著負重的范忠誠往前走。
這樣一來,范忠誠明顯感到了一股向前的推力,渾身充滿了巨大的力量。
在人們的熱情簇擁和積極幫助下,范忠誠猶如駕了一葉輕舟,竟然不由自主地隨著人流,輕輕松松地沖破了女乘務(wù)員的阻撓,背著像一堆爛泥一般的何桂花,終于擠上了前往省城的火車。
盡管很少乘坐火車出遠門,雖然在飛奔的火車車窗外,沙沙地流淌著一片片金秋時節(jié)的大好美景,但在此時此刻,心事繁重的范忠誠根本無暇顧及這份原本該有的新鮮與好奇之心,以及輕松愜意和賞心悅目的享受之情。
當(dāng)然,如果說有的話,那更多的就是對現(xiàn)在這位緊緊依靠在自己懷里,因疼痛難忍而呻喚不止,與自己患難與共了四十多個春秋,并將與之白頭偕老和相伴終身的妻子何桂花,眼前這個完全屬于自己的女人的無限憐憫和疼愛之情。同時,還有對自己和何桂花此次到達省城之后,能否得到順利救治,以及究竟怎么樣救治的深深憂慮與萬般擔(dān)心……
第二天一早,當(dāng)范忠誠背著軟得像一根面條、沉得宛若米袋子一般的何桂花,手里拎著一個沉甸甸的行李包,異常艱難地走下火車車廂的時候,早已等得著急上火的范懷軍,懷著復(fù)雜而沉重的心情,急忙迎上前來。
父子間倉促地打了招呼后,范懷軍從老爹后背上順手接過老媽何桂花,趁勢一拎一掂再一抱,就將何桂花輕松地背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后大步流星地向火車站外走去。
在清晨火紅的朝霞的映襯下,在省城火車站沸騰的喧鬧聲中,這對猶如逃難般的父子倆,相依相扶地背著何桂花,焦急地奔向火車站廣場外的馬路上,很快搭上了一輛綠色的出租車。
仿佛一支奔赴火線的緊急救援隊,出租車載著一家仨人,迅速向省城最有名氣的軍區(qū)總醫(yī)院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