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靈無疆-陰陽谷】
寧曦將藍澈平日里穿的那件白色廣袖疊好,放在一個檀木制的木盒中。這件衣物很樸素,完全看不出來是一位長生殿封君的神明所穿。白色的袖口和領(lǐng)口紋著細細的藍色紋路,仿佛生命的枝葉,又仿佛一片飛雪、一團柔云的靈魂。衣物周圍的空氣彌漫著一種渾然天成的香氣,讓人無法言語,卻感到無比神圣。即使那位曾經(jīng)擁有它的神明已經(jīng)煙消云散,但這香氣似乎一直存在,且永久不變。
只要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就能感到那種攝人心魂的美好氣息縈繞在心間。
寧曦將藍澈束發(fā)的簪子放在衣物的最上方。簪子是木質(zhì)的,閃爍著柔和的光芒。上面沒有任何裝飾花紋,只是古樸而連續(xù)的線條為這只木簪點綴光彩。
“只有這些?”
寧曦點點頭,看著懸浮在終端屏幕上的暮輕。
暮輕其實稍微有點郁悶,畢竟陰陽谷他沒法進去,只能出現(xiàn)陰陽谷的終端屏里的感覺真的超級憋屈。
但此刻暮輕并不想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這一小堆衣物。
方才他們從這白色衣物中取出了一個布袋子。樣子有點丑,恐怕是藍澈自己縫的。寧曦剛發(fā)現(xiàn)它的時候笑得合不攏嘴,似乎能看到藍澈笨手笨腳地扯線團的樣子。但轉(zhuǎn)眼之間,那純粹而繁雜的神明卻已不復(fù)存在。
時間,用它自己的方式在我們身上或多或少地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烙印。仿佛一層透明的墻壁,阻擋我們與曾經(jīng)的我們,曾經(jīng)的人再次相遇。當(dāng)我們回首時,那道墻壁或許會更加透明而清澈,又或許因為記憶的丟失而無比模糊厚重。我們會在時間的長河中遺失我們的初衷,又也許會更加透徹地,了解自己的真心。
寧曦用稍稍顫抖的手解開這個粗糙的小布袋,從里面輕輕倒出三顆圓球一樣的東西。
是三顆木制的蓮子,有一個有一道小小的紋路,另外一個開了個口,露出里面的花瓣。袋子最里面還有沒拿出來的一朵盛放的蓮花。雕刻的很精致,雖然是木制,但仿佛是玉石。
“蓮子。蓮花也是我最喜歡的花。象征忠貞不渝?!睂庩剌p輕地說。
布口袋內(nèi)壁有字,寧曦輕輕把它托了起來。
“曇花,我很喜歡?!边@是藍澈親筆所寫。
曇花極美,卻轉(zhuǎn)瞬即逝。剎那間的美好,一瞬間的永恒。這是在暗喻你的一生嗎?你只活了十六萬七千八百五十六年,你的生命永遠定格在最好的年齡。你在寂靜之夜獨自一人舒展花瓣,受盡苦楚與傷痛,如飛蛾撲火般孤注一擲,只為那一刻璀璨的綻放。然而盡管短暫,卻仿若永恒。
“曇花。”是要放在你棺木旁邊的嗎?
我明白了。
但是這恐怕是你很多年前,我誕辰禮的時候做的吧。這布袋子可是從你衣物靠著心口的布層中取出來的呢。方才拆開時,只有一層線,沒有斷裂布層的痕跡,說明這么多年你把這些字寫好,和木蓮子放在一起,再把它縫進去后就再也沒有拆開看過。而你寫的曇花,是要放在你的棺木旁的。說明,三萬年前你就知道了自己必死無疑。
為什么呢。
是三大圣神告訴你了什么嗎。
寧曦閉上眼睛,皺起眉頭。
是命運嗎。是那雙冥冥之中操控著一切的大手嗎。
寧曦向來不信命運。
也許是因為她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面對命運時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一切都是既定的。無論怎樣掙扎也翻不出命運的手心。
但不論怎樣,當(dāng)她將藍澈的棺木輕輕放入陰陽谷的柔然清新的泥土中時,她心中那種被騙了的荒謬感覺愈發(fā)加深。死亡既然都已成真,那背后的真相,又怎能隨著棺木入土?
藍澈不會輕易赴死,一定另有隱情。是三大圣神要求他做什么嗎?
當(dāng)年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寧曦回了神,抬起頭。
周圍環(huán)繞著她的都是懸浮著的終端顯示屏,每個聽筒中都傳來或是靜默或是抽噎。陰陽谷除了兩位中樞系統(tǒng)和寧曦本人就不會有人能夠進來了。這個安靜的山谷,將隨著藍澈的離開,變得更加安靜。
平整的土層安靜而輕柔地鋪在了棺木之上,有著清新而溫暖的氣味。
一塊很簡單的墓碑豎了起來。寧曦知道藍澈不會喜歡過于奢侈的墓地。
上面的文字也很簡單。
長生君-藍澈
朱雀紀元1年--安和紀元49785年
似乎是簡單過頭了,幾位從終端參加葬禮的神明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寧曦沒有說話,只是催動神力將這個簡樸到簡陋的墓碑豎了起來。她的眸光中閃過一絲別樣的光芒。你的一生太過璀璨而短暫,我無法用已有的詞語來表達對你的愛意,敬仰,尊佩,和惋惜。讓后人去揣測你的光輝吧,我知道無論多么富麗堂皇的辭藻和頌詞都配不上你。
然而。
墓碑背面其實也是有東西的。
只是寧曦不想讓其他神明知道。
這段碑文在寧曦隕落前一夜,由她親手交予《純元》史冊的編者。
“漫長的時間中,總會有神明在原地守候,
你的歸來。
愿你我再次相見。”
【萬界之首-長生殿】
“好死不死走到了,您老又告訴我光明女神在陰陽谷?”
“其實我在半路上就知道她到陰陽谷了……不管怎樣,先在長生殿呆著吧,寧曦肯定是去主持我徒兒的葬禮了?!蹦p辭并不看千清一眼說道。
墨緋辭最后一句話明顯壓低了聲線?,F(xiàn)在她至少能面對藍澈離開的事實,然而卻一想起彼岸與現(xiàn)世難以跨過的巨大鴻溝,她不由得再次黯淡了眸光。
“……”千清很明顯也不愿多談,抬頭看著前方長生殿入口的巨大白色拱門。
千清其實很想知道為什么善神都這么喜歡用白色,而邪神都更偏愛黑色。善神對淺色的喜愛程度已經(jīng)到了一種偏執(zhí)的程度,甚至在白虎位面都是如此,或許還能看到思想之神暮輕哼著歌給自家寢室裝上淡粉色的窗簾。邪神則無比熱忱于濃墨重彩,要么大紅大紫要么紅綠相間要么全黑。相對而言邪神的審美在千清眼里顯得更低齡一點,但是善神這種到處金光閃閃仙氣飄飄的千清也表示吃不消。后世證明千清這種正常的審美觀為那些未來誕生的小神明們保住了眼睛。
而現(xiàn)在,在任的執(zhí)政官正板著臉站在長生殿的大門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那個白光燦燦的拱門,內(nèi)心千萬個神獸飛騰而過。
這時拱門下鉆出了個小人兒。
千清嚇一跳還以為妖怪什么的,結(jié)果那小人兒看她一眼,哇地一聲哭了。
千清:“……”哦,還是個碰瓷兒的。
正當(dāng)千清想把這恬不知恥的小混蛋摔倒長生殿外面的時候,墨緋辭飄了回來,一看嚇一跳,連忙阻止她。
一看到墨緋辭,那小混蛋就不哭了。
裂開一嘴白牙,那小孩兒彎著眉眼邪笑道:“啊師父,好久不見?!庇种噶酥盖逭f,“剛才著實嚇著我了,跟你長得如此相像,師父,看來這個女娃就是你的轉(zhuǎn)世了。”
千清:“……”
千清除了朱雀位面那幾個神明以外誰都不認,除了命運之神九無疆,不過他現(xiàn)在在青龍位面。因此她對宇宙的認識還停留在,其他神明眼中六歲的狀態(tài)。
不過也不能怪她。
神明的六歲是六萬年,千清的六歲是六年。在近期神明的一項科研考察中發(fā)現(xiàn),下界生靈的領(lǐng)悟能力其實比神明更高。并不在說智商或是情商的比較,只是神明,尤其是先天神,相對而言單純得多。這跟基因遺傳有關(guān)系,還跟神明自小生活的環(huán)境有關(guān)系。先天神幾乎一脈相承,這種純粹的基因始終不變,而下界生靈要復(fù)雜得多,家系龐大,再加上什么ntr啊什么的,幾代下來就差不多面目全非了。
千清正一頭霧水,旁邊那小孩兒早就跟墨緋辭聊上了。
墨緋辭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向那小孩兒抱怨著千清數(shù)落了千清一籮筐壞話。
“哎沒什么沒什么,這樣的性格,有我當(dāng)年的風(fēng)范?!爆F(xiàn)任三大圣神之一時間之神平源恬不知恥地調(diào)侃道。
千清聽了,很想過去真的摔打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