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黑風(fēng)高。
正殿大門上的檐角下,賈忠覆著初學(xué)而來的清流真氣,耐心地潛伏著。他一臉布滿邪惡,尤其那一雙閃亮的眼,顯得格外的晶亮。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就差午夜春起的小貓。
賈忠很興奮,他等這一天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雙眼緊緊盯著正殿的那扇大門,他在等著大門打開。
顏如玉一定會來的。
這一點他堅信著,就在剛才,他用一只暗鏢帶了白紙,釘在了顏如玉房間的窗臺上。少許的時間,他看到房間燭光亮起,窗戶被打開,顏如玉不安地四周望過之后,拿下了那張紙,又關(guān)上了那扇窗。
一定會來的。
那紙張沒有理由不吸引如玉的。
等待總是焦躁的,賈忠不清楚是興奮還是緊張,他能感覺他的手心已被握出了汗水。只不過,片刻之后,他的眼瞳就放出了異樣的光芒,因為正殿的大門隨著吱的一聲響,被輕輕打開。
出來的人正是顏如玉。
她是獨自一人,也必然是獨自一人,她正佇立大殿門口,似乎想要看清這夜色下掩藏的危險。
賈忠露出會心的笑容,一個轉(zhuǎn)頭,輕輕跳下,奔去前方不遠(yuǎn)處的小巷,那是魁流與元流兩墻相隔的巷道。
夜已深,整個天尊山都靜悄悄的,賈忠盡量壓低了腳步的聲音,可當(dāng)他來到預(yù)存之位,背靠轉(zhuǎn)角后的墻壁之時,他還是感覺到了心跳的躁動,顯得那么刺耳。
探出頭,看去幽幽的長巷一眼,賈忠迅速回身,緊靠著墻壁,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為何會這樣?
賈忠第一次叩問內(nèi)心,他自己都覺得奇怪,是從何時開始,他對如玉會緊張到這種程度。
長巷的路上,彌漫著無色無味的嵐門之毒,這不是致人死地的毒,卻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致人昏迷。
何況,這還是一條長巷。
一定會成功的!
賈忠低頭,平穩(wěn)了氣息,輕輕地合了眼,手中那一顆粉色的藥丸,仍不停地在他幾個指肚間來回游動。
“你不會成功的。”
突然間,墻的那一頭,一句低沉的聲音傳來。
為何是他?
賈忠驚悚轉(zhuǎn)頭,整個人心情都不好了。
迷蒙中,他看清一個灰色布袍的人在慢慢靠近,他的肩頭仍是扛著一把劍,只不過這一次這把劍卻被灰布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沒有閃出一絲的光芒。
他正是青劍客青虹。
他的眼神頗為凝重,神情嚴(yán)肅,透露著他的不滿。
“我不打擾你的雅興,如果你有這福分的話。不過,我覺得你不可能會有的,而正好我可以看看,等下你會怎樣的失落與不安。”青劍客的話帶著鄙夷,一手搭在了賈忠的肩頭。
賈忠沒有回話,只是臉上的神情已很明顯的表明了厭惡。沒有人在做這種事情的時候會喜歡有人插手,尤其是他,他正準(zhǔn)備著帶離如玉,逃離青虹的魔爪。
在這個時候,他沒有退路,不想理會青虹,也不在意他的感受,只是一眼瞟過,又迫不及待將頭探出墻角。
長巷很深,朦朧不清,不過賈忠還是可以看到,整條巷子空空蕩蕩,沒有腳步聲,沒有人影。
等他回過身,青虹臉上的笑容已是更加肆意,堅定中的肆意,給人一種很明顯的看猴戲的味道。
賈忠惡惡地咬起牙,又一次將頭側(cè)出墻頭,這一次他沒有縮回頭,他要看到顏如玉的出現(xiàn)。他堅信,如玉一定會來,因為那一張紙,上面畫的就是她最想看到的東西。
望眼欲穿的等待,終于讓他的臉上浮出了興奮,他忙回了頭,看著青虹的臉亦是露出不屑的笑容,因為他已看到,顏如玉已出現(xiàn)在巷子的另一頭。
來了,我的福分來了。
這是他眼中的意思,更有著讓他遵守剛剛說過那話的內(nèi)意。
她不會過來的。
青虹的眼伴著笑容,仍是那種堅定,堅定得讓賈忠想要抓狂。
只不過,短短的時間他不再用眼神與青虹交流,因為沒有必要,事實永遠(yuǎn)勝于雄辯。
只要下一刻........
可惜,直到下一刻過去,賈忠并沒有等到該有的聲音,那個期望的腳步聲沒有傳來,還有身體癱軟倒下的聲音更沒有傳來。
這個長巷仍是死寂的靜,靜得只剩下他那顆狂烈的心跳。
賈忠驚悚,再度與青虹相望,他卻一笑轉(zhuǎn)身,從容離去。
而正是這個一而再的笑容,極盡著鄙夷,猶如一把利刃,深深地刺痛了賈忠的心。他的臉不由自主地抽搐起,鼓起最后的勇氣,他又一次輕輕側(cè)頭。
然而,眼瞳卻在瞬間被放大。
為何會這樣?
巷子的一頭,三個身影在佇立,墨武、白魁、還有顏如玉仍靜靜地站在巷子的一頭,只是片刻的時間,他就感覺有一股風(fēng),帶著清流真氣的風(fēng),正向著巷子這頭推來。
被識破了?
賈忠回身,沮喪著低頭。
為何會這樣?
他猛地抬頭,轉(zhuǎn)頭看去青劍客離去的方向。
驟然間,兇惡的光芒在他的那一雙眼急劇凝聚,手中粉色的丹藥頃刻被握得粉碎。他邁開腳步,疾速而去,他要去找青虹,他要弄明白青虹為何要出賣他。
在賈忠的心中,那種把握是絕對的,他的計劃是完美的。他不相信顏如玉會識穿,更不相信白魁與墨武會到來,而這一切真實的存在,只有青虹暗中的報信,才是唯一的解釋。
只不過,這種想法在顏如玉心中卻是相反的,或許,太過完美往往就表示了極大的殘缺。
就在賈忠還未到來之時,她寬衣入眠,臉上還掛著淡淡的一抹甜蜜。白魁亦是躺在床邊,蜷縮著身子,閉眼養(yǎng)神。
“計劃已經(jīng)推前了,也越來越危險,這幾天就讓白魁跟著你,有什么特別的事情你別再自己挑了,盡管來找我?!?p> 臨別之時,韓渡叫住了她,笑著蹲下,摸了摸從清流趕回的白魁。
被喜歡的人掛心,這份溫馨,使得如玉心中很欣喜,這份欣喜直到她入眠之時,還蕩漾在臉上。
只可惜,好夢不長,她很快就被暗鏢的聲音驚醒。
借著燭光,當(dāng)她攤開那一張紙,眉間一跳,眼中有了焦慮。
這是一個很猙獰的畫像,也是她很熟悉的畫像,在她的部落中,這人被稱之為銀斧綠魔,更是屬于他們部落的圖騰之象。
這張畫像的出現(xiàn),那個久違的使命聲音又一次浮上了如玉的腦海。
只是,令她不解的是,為何部落的人要在此時來找她。
會不會對韓渡有什么不利?
這才是她擔(dān)憂的地方。
當(dāng)她翻開白紙的背面,上面記錄了約定見面的地方,元流殿門口。
那張紙被靜靜放上妝臺,如玉落寞坐下,用著雙手的指骨支住了額頭,搖曳的燭光印出了她的愁容,就連白魁見著如玉的模樣,也變得警覺起。
“不對......”
當(dāng)她松開手,轉(zhuǎn)頭與白魁眼眸交集之時,臉上驚訝起。
不是部落的人來。
她已醒悟。
因為,她的使命就是呆在韓渡身邊,韓渡在,他們部落就會安全,而部落的人是不可能會加害韓渡。
如果不是加害韓渡,那部落人來魂門就沒有意義。
不過,那張圖騰畫象卻是千真萬確的,在魂門除了她,應(yīng)該沒有人會知道這個秘密,她沒有將這個事情告訴過任何人。
顏如玉想著,又用手捂住臉,瞇住了雙眼。
短短時間,她再一次松開了手,她知道還有一個人被遺漏了。
這人就是賈忠。
應(yīng)該是他。
如玉隨即有了肯定。
雖然,她沒有對賈忠提起過圖騰的事情,可她卻將她來自南蠻部落的消息說給了他。以他的見識,完全有可能知道圖騰一事,因為他知道的東西真的太多了。
細(xì)細(xì)想過,如玉才察覺到賈忠的怪異,以魂門一般弟子的見識,應(yīng)該不可能會有這種見識的。他所知道的事情,尤其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不說遠(yuǎn)遠(yuǎn)超出她的想象,甚至可以夸張地說,就連整個魂門所有的人,恐怕也是無出其右。
不說動機,單單這事就已奇怪。
如玉站起,學(xué)著賈忠雙臂在胸前架起,她壓低眼簾,還未來得及思考,就看到銅鏡中自己怪異的模樣,她無奈著松開了手。
雖然,如玉仍沒能想起賈忠這個動作有何意義,又為何與他有著似曾相識的錯覺,但是她卻可以肯定賈忠的居心,在這半夜獨自行動,肯定有著特別的意思。
尤其,在幾日交談之中,如玉可以感覺到他刻意的討好,這一點,顏如玉還是心知肚明的。
如玉還在思索,白魁卻早已是一副就焦躁不安的模樣。保護顏如玉是它的職責(zé),白魁是神寵,它從如玉的眼神中已經(jīng)看出了端倪,它用著嘴巴輕輕扯住了她的裙擺。
“你想去通知公子?”如玉回神,低聲問道。
白魁抬起左腳,再次按下,這是表示正確的意思。
這是韓渡告訴如玉,她與白魁簡單交流的辦法。
白魁可以聽懂任何人的話,可除了韓渡,別人卻沒有能力去看懂白魁的意思,這就存在溝通障礙。
韓渡想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是與否,對與錯,全部用它的左右兩爪表示,左表示肯定,右表示否定,有著這樣的辦法,就可以在必要之時,進行簡單的交流。
如玉對于白魁的想法,她卻否認(rèn),“公子要操勞的事情很多,賈忠屬于清流,我想還是去找墨武吧,畢竟他是清流長老?!?p> 白魁再次抬起左腳,肯定了如玉的辦法,白魁也有責(zé)任周全如玉,而當(dāng)前,顯然它也感覺到了壓迫之力。
如玉隨即對白魁進行了安排,賈忠的目標(biāo)是她,她讓白魁與她拉開距離,不能讓它進入賈忠的視線。然后避過他,迅速去找來墨武幫忙。
這就這樣,她慢慢踱步到正殿門口,夜色很漆蒙,如玉借著視線,還有直覺,他愈發(fā)覺得正殿大門的檐角下隱藏了一個人。
直到那邊晃過影像,她才又一次露出笑容,一個回頭,白魁早出門,沿著墻角迅速離去。
她也慢慢走出正殿大門,來到巷口,看著這幽深的黑巷,一種警覺的潛意識讓她停住了腳步,而在短短的時間內(nèi),白魁就已經(jīng)傳達(dá)了消息,一夜二次到來的白魁,墨武知道事大,自然不敢怠慢,便隨著白魁匆匆而來。
“怎么回事?”看著如玉在巷子口發(fā)愣,墨武問。
“應(yīng)該是賈忠?!鳖伻缬竦吐曊f著,將那一張紙遞給墨武。
“賈忠?”
墨武看過那一張紙,再抬頭看著黑巷,臉色一沉,一拂袖,一陣清流之氣直接沖向了巷子中。
未見到任何動靜,兩人交互過眼神,隨即走進了巷子中。只可惜,此時賈忠離去已久,
兩人白白一陣忙碌,毫無所獲。
無奈之下,兩人只得悻悻而歸,墨武將如玉送至正殿門口,正要離開,白魁卻停住了腳步,眼睛死死盯住了屋角。
“白魁,怎么了?”墨武心起好奇。
“剛剛好像賈忠就躲在這里,我有看到這邊有影子晃動。”顏如玉抬頭,笑著說道。
“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賈忠的事情就交給我吧,我日后會去找他,一定會給你一個說法的?!蹦湔f。
如玉點頭,推開正殿大門,一心想要回去了。畢竟夜已深,睡意也濃,她無心再去糾纏。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白魁依然不走。
“難道上面有東西?”墨武愣住。
白魁迅速按下左腳。
再是一愣,墨武一皺眉,忙曲身一縱,越上了屋角,他的眼眸只是輕輕一掃,隨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寒氣。因為他發(fā)現(xiàn),在檐角木頭的夾縫處,一條紅綢布被撕裂,夾在了那里。
當(dāng)他把這一小塊布條拿給顏如玉眼前之時,如玉亦是神情錯愕,這種布料,這種顏色,她與墨武都很熟悉。
“為何會是她,她不是在今晚已經(jīng)下山了嗎?”
“這事其中必有蹊蹺,我想等明日,我們把這事向門主說一下吧?!蹦湔f。
如玉沒有即刻回答,略有思索之后,她才開口,“墨武哥,要不這事還是等他們回來再說吧,他們正在執(zhí)行計劃,不能因為如玉一人的小事而破壞了公子的大事?!?p> 墨武看了看,壓了壓眉頭,最終還是點下了頭,他將紅綢布交給如玉,隨后也就回清流殿了。
事情按理就應(yīng)該這樣告一段落了,然而,賈忠卻不是這樣想的,他要討回他的公道。直到他被青虹帶到了斷魂崖的崖頭,他才有些心虛了。
“這個地方你還記得嗎?”果不其然,青虹手指指去斷魂崖,想要挑起往事。
“青爺...........我之前也說過的,而且你也沒有意見,晚上之事........”賈忠心中惶恐,嘴上卻還是不甘示弱。
“你有想過失敗后怎么辦嗎?”青虹問。
“我的計劃是完美的。”
賈忠到現(xiàn)在仍很自信,因為他相信,顏如玉這樣的人從遙遠(yuǎn)的南蠻部落來到魂門,肯定有著她的目的,而這與她的部落絕對是有著很大的關(guān)聯(lián),這些他已在這幾天的閑聊中猜出了答案。借用部落的圖騰之名義誘出如玉,這種計劃是不可能會失敗的。
“盲目的自信,你認(rèn)為我有這么閑,來干預(yù)你這種事情嗎?”青虹直接用著冷漠的言語頂回去。
這話一出,不管賈忠信還不是不信,他真懵了。
因為,天明之后,要如何再次面對如玉,這個問題他還真沒想過,而這個問題卻是很致命的問題。
“你的后事我已經(jīng)幫你處理好了,他們不會懷疑你了?!?p> “真的?”賈忠楞了半晌,見著青虹絲毫沒有玩笑的意思,他才喜出望外地笑開。
“是的,我想他們現(xiàn)在在考慮要怎么對待凌紗了。”
“凌紗........凌紗不是晚上正好下山了?”賈忠不解。
“那只能說明你的福分還是很好的?!?p> “福分好?”賈忠更疑惑了。
“好了,我讓你能活著,是還有事情讓你去做的。過了今夜,顏如玉一事你必須慎之又慎,她飛不出你的手掌心的,你明白不?”
賈忠點頭,又一次被青虹折服了,連他要做的什么事都會被他算到,還會把這個尾巴處理得干干凈凈,這種恩德,他哪還有什么話可說。
尤其,那一句顏如玉飛不出他的手掌心,那一句話是真心說到了賈忠的心坎上了。
而后,青虹又給賈忠安排了一個任務(wù),賈忠自然是欣喜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