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已經(jīng)第三天,早晨站在客舍門口,天氣雖寒,可看著和煦的陽光,奄風的心感覺溫暖許多,他的臉上帶著知足的微笑。
起碼,凌紗現(xiàn)在在他的身旁。
此時的地界,已進入孤雪郡的范圍,奄風不知道孤雪郡為何會叫孤雪,難道是一夜寒雪,白茫茫一片的孤獨。
對于追查子望一事,他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黑市,他相信只要取到趙成的金印,所有的內(nèi)幕都會隨之水落石出。
或許,韓渡也不能避免。
他眉頭皺了皺,手,不自覺間移向胸口,那里面放了長續(xù)給他的大額銀票,他又一次坦然笑開,轉(zhuǎn)身進屋。
早餐之后,二人繼續(xù)趕路,白茫茫的大道上,馬車的車轍印出長長的兩條黑色軌跡,漸行漸遠。
馬車上,凌紗默默不語,整張臉冷漠得可怕。即便奄風的問候,她也是愛理不理。奄風并不在意,凌紗在想什么,奄風多少有些知底。
在下山之后的第一天,凌紗就問起奄風的意圖。
奄風如實回答。
“值嗎?”凌紗不解。
“只要你能活著,就沒有什么不值的?!毖亠L笑。
“你要知道,你這樣會死的,不管子望的死牽連到誰,你都惹不起。何況你這樣根本保護不了我,甚至連你自己都保護不了。”
這是凌紗說的話,帶著怒氣。
凌紗的話,無非凡事有度,她希望奄風雄起,可過剛則易折。只是,這種事只有奄風最清楚,他被夾在門主魁流之中,于心于人,遲早是要有個了斷。
他覺得,此時就是最好的時候。
至少,現(xiàn)在的他,那顆心很坦蕩很平靜。
“不會有事的,你放心,會慢慢好起來的。”奄風也不知道這話算不算安慰。
從事實來看,凌紗的擔心是多余的,他們一路相安無事。她所擔心的韓渡并未出現(xiàn),更不存在有什么人的暗自追殺。
如此,直到第六天的中午,天氣雖仍是寒冷,可他們卻能感覺到,越接近孤雪郡這個城市,人煙就更為喧囂。而這里離郡城已只有一天的路途,奄風就看到了更多異常的人,有往來春風得意的紳賈之士,也有雙眸露著兇光的亡流之客。
奄風不由得提起了警覺。
他們在路旁隨意挑了一家,準備打個尖繼續(xù)趕路,店小二的招呼很熱情,點上的飯菜也算符合口味,就是離他們不遠的一桌三人,眼神不太友好。
這在奄風進店坐下不久就被察覺到,他用眼中余光看過,一見其著裝打扮,便知這三人并非善類。
一身米黃的濃毛厚衣,卻蓋不住他們強壯的身體,一臉粗礦的絡腮胡,可以很容易看出他們那股狂野的氣息,更別說他們所坐的椅子上架著吃飯的家伙,那三把亮閃閃的大鋼刀。
這應該是孤雪郡九派的人,奄風心中嘀咕過。
盤踞在孤雪郡有九派一尊,一尊他未見過真面目,只不過這九派的作風,可是遠傳這個天羅大陸。
為非作歹,肆意妄為。
這就是他們原來的面目,只不過冠冕堂皇地掛了個派別,其實就一匪類而已。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奄風帶著示意的眼神,暗中會意了凌紗,兩人便是默不作聲,埋頭吃飯。
三壯漢從奄風進店后,眼光就顯得很熱辣,尤其當目光在凌紗艷麗的紅羅裳與冷俏的臉龐上游離之時,那種驚嘆,無不流露出野獸般的饑渴。
一碗熱辣的烈酒下口,一壯漢瞇緊眼,重重將碗頭置于桌上。他起身,邁著傲慢的八字步,走進奄風桌邊,伸起手重重壓在了他們的桌上。
“這位姑娘板著臉,難不成是在感慨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嗎?”壯漢在笑,眼眸中閃耀著貪婪,一絲一刻也不舍得從凌紗臉上移開。
他的兩個伙伴,也是噴著暖暖的酒氣,帶著那種笑容,緊跟其后,一起圍住了他們的小桌。
更有甚者,一個較為彪壯的人,用他的鋼刀呼呼地在奄風邊上倒擦而下,一腳直接壓上了他的板凳。他曲著身子,用著他那張惡臉緊盯著奄風,明明白白地擺出他們想要挑事的勁頭。
可即便他們再是兇惡,奄風也不露一點恐懼。只不過,他不想惹事,冷著臉站起,將目光移向店小二。
“小二,收錢?!毖亠L說。
店小二怎敢怠慢,慌忙跑進,他慌慌張張地看了三大漢一眼,怯怯地笑道:“這幾位大爺,我們是孤雪郡的小店,遵循著孤雪郡的規(guī)矩,還望大爺們能海涵一下?!?p> 天羅高,孤雪寒,怎料一尊起,三門強,九派橫,還得尋常知休止。
這是孤雪郡的江湖話,相傳這是孤雪郡的那一個尊主寫下的打油詩。意思很明白,不管你是排名第一的羅門,還是在孤雪郡橫行的九派,所有孤雪郡的人想要在這里混,就要按著尊主的意思來。
在孤雪郡的小店內(nèi)鬧事,這一點自然是不可以。
店小二這話的意思奄風不懂,可三位壯漢豈能不明。
壯漢冷哼過,惡狠狠地撇了一眼店小二,三人這才不情愿地回到座位,憤憤坐下。
“客官一路好走,歡迎常來。”店小二收了錢,笑著嚷開嗓門。
他話說完,將頭微微側(cè)了下,臉上突變黯然,對著奄風低語過,“路上小心?!?p> 看著那種神色,奄風楞了下,淡淡笑開。
他明白,這是好心的提醒,他已經(jīng)這三人盯上。他露著不算動人的笑容,奄風才想說過一句客氣,剛剛離去的壯漢卻又先飆起了言語。
“小二,上酒?!?p> “來了?!毙《舐晳且粡埦o繃的臉豁然笑開,轉(zhuǎn)身屁顛屁顛快步走去。
“我們被盯上了,路上要小心一些。”
奄風步伐走到門口,又一次微微側(cè)頭,用著眼中余光,再次撇過那三個壯漢,低聲提醒起凌紗。
凌紗沒有應言,徑自出店,踏上了馬車,一掀門簾,進了車棚。
奄風皺了下眉頭,快步踏上馬車,馬鞭呼嘯著割裂了寒冷的空氣,馬嘶聲響起,疾馳而去。
匆匆忙忙的一餐飯之后,奄風不想停歇,他要連夜趕路,避過這三個家伙,直達孤雪郡。還是那句話,奄風不想惹事,即便他很清楚憑著現(xiàn)在的本事,他可以輕松打敗那三個壯漢,可他并不想節(jié)外生枝。
因為,這三人他不認識,這很詭異。
飲食男女,這本無可厚非。
可是,九派之人再是愚蠢,也不至于不明不白地去挑釁一個毫無根底的人。何況,他們也很清楚,就九派本事與其他三門對比,無非是墊底的存在。
難道,他們會看不出自己這一身魂門的衣著,閉著眼把他們當做來此尋歡作樂之人嗎?
奄風想著苦笑過,又揮起長鞭,馬匹又一次提起了速度。
.........
夜,漸漸黑下,寒風呼嘯著,奄風哆嗦了下,不由自主地縮了下脖子。他已經(jīng)跑了四個時辰,就連馬匹的速度被明顯降下,不過,他的眼眸依然很堅定,全然沒有想要停下的意思。
只是,他那深鎖的眉頭,并沒有松開,那一根懸針紋又一次清晰地映現(xiàn)。在大路的遠方,有微弱的火光在閃爍,進入了他的視線。
這里左右全無人家,都是光禿禿的樹木,在這荒山野嶺之中,夜宿會是什么樣的人?
奄風的心緊了,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隨著馬車的漸行漸近,隱隱約約,一間殘破不堪的破廟進入他的眼簾,火光正是從破廟里傳出。
為何是他們?
奄風心驚。
一路上,他有去注意著后方,并無馬匹趕來,他還暗自慶幸著躲過這一個麻煩。只是這佇立在路邊的三人,奄風僅憑著身形,就可以看出,他們就是那家店舍的壯漢。
被他們抄了小道。
奄風眼眸中露出了兇光,不多時,他無奈著拉起韁繩,停住了車子,因為這條大路已被雜亂的樹木擋住了去路。
“不知三位大爺,你們苦苦糾纏奄風,我可何時與你們有結(jié)過梁子?”坐在車架上,奄風問起三人。
“留下車內(nèi)的女子,你自然可以離開?!眽褲h在笑。
“車內(nèi)的女子,我想憑你們那點本事,可能也太勉強你們了。”奄風冷笑。
“奄風,魂門魁流弟子,魁流心訣四重,車內(nèi)女子,凌紗,魁流心訣三重,不知我說得可對?”
“看來還真是這樣了?!毖亠L皺了皺眉,下了馬車,握緊了拳頭“這么說來,你們認為三人有把握拿下我們了?”
“沒辦法,是必須要拿下的,誰叫凌紗那么合我們的胃口呢?!?p> 壯漢笑容猥瑣,奄風明白,他又要殺人了,這是他第二次的殺人。不管他們是如何蓄謀,也不管他們背后蓄謀的人是誰。
只有先讓這三人死亡,才是最為明智的選擇。
魁流的心訣起,兩道金光在瞬間點亮了夜色,纏繞著繞上拳頭。奄風眼中兇光畢露,一步一步向著三人走進。
“來真格的了,我們兄弟三反正現(xiàn)在閑著也沒事,那就陪你先熱熱身,松松筋骨也好?!眽褲h三人握著鋼刀,擺開架勢,臉上仍是肆意的笑容。
奄風眼眸一顫,一張麻臉一緊,身體一曲一縱,疾速而進。
戰(zhàn)斗拉開序幕,壯漢的本事對比奄風顯然是差了一大截,更何況他已不是魁流四重,而是五重塑脈。
當那些壯漢還在笑著,還以為可以勉強應對奄風發(fā)起進攻之時,他們卻看到耀眼的金光并沒有止歇于他的拳頭。它還在繼續(xù),向著奄風的身體急劇纏繞,轉(zhuǎn)瞬就嚴嚴實實地裹住了他的整個身體。
“魁流五重心訣,為何會這樣?”
壯漢驚悚失聲,余下二人啞然。
這是魁流最強本事,攻防兼?zhèn)?。也就是說,他們本來還想借著手中的鋼刀,勉強能做個抵抗,而眼下,這種優(yōu)勢也沒有了。
他們的鋼刀對奄風來說,不具備一點威脅性,他們這才驚慌,一下亂了分寸??墒茄亠L的決心卻沒有任何動搖,所以,短短的時間,三個壯漢即便再努力的相互幫忙,即便避過了死亡,還是逃不過被重創(chuàng)的命運。
鮮紅的鮮血噴出后,他們倒在了地上。
“后悔了嗎?”
奄風踏著沉穩(wěn)的步伐走進,冷冷地說。
三壯漢不語,也不求饒,只是咬著牙,惡惡地看著他。
“奄風,放了他們,我們搬了木頭,我們走吧?!绷杓喸谶@個時候,掀開簾子,下了馬車。冷漠地看著三人。
奄風回頭,看著凌紗,那兇惡的眼神變得迷茫。
就在這個時候,三兄弟就像著急著送死一樣,攙扶著站起。那壯漢抹過嘴角的血跡,惡狠狠地說道:“你別高興太早了,要是你留下凌紗,你就能活過今夜,不然的話.......”
奄風猛地回頭,對著三人惡惡咬起牙。
“我不會喜歡殺人的人,我們走吧?!绷杓啺櫭?。
“人善被欺,這世道已變了,惡人的病只有用更惡的藥去治才有效,凌紗,這一點我想你比我更明白?!毖亠L回頭,冷漠地對著凌紗說。
凌紗愕然無語。
她楞楞地看著殺氣在奄風的眼眸中顯露,看著他轉(zhuǎn)身向著三壯漢走去。
“哈哈......。”壯漢笑了,笑得很狂,“你以為你有機會殺我?”
奄風沒有應答,魁流的金光之氣重新在雙拳上繞上。
“你看看后面就知道了,你以為我們那么傻,明知道不是對手,我們還來找死。好好想想吧,你真正的對手來了?!?p> 壯漢手指直指奄風的后方,那一條來時的路。他們?nèi)诵﹂_,笑容是那么邪魅,他們的雙眸很快就從那里移開,又將目光盯住了站在馬車邊的凌紗。
奄風停住腳,不屑地看著三人,他不會回頭,因為這種把戲他見多了。
只是,短短的時間,他臉上悄然變色,他能感覺到身后有一股風不太尋常地襲來,越來越大,越來越凜冽。
他驚悚著轉(zhuǎn)身。
一道綠盈盈的光芒,在很遠的來路上閃耀著,它正以極為驚人的速度向著這邊移動,似乎,到達這里就是頃刻之間的事情。
這是什么?
奄風瞇了眼。
猛然間,奄風的眼瞳劇烈閃動,他轉(zhuǎn)頭將不安的目光定在凌紗臉上。卻見凌紗已在側(cè)身回眸,她也感覺到這種危機。
只是,她的臉,沒有慌張,仍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那是劍的光......
奄風清楚,他更清楚這種劍的光來自何人。
手掌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血絲在眼眸中迅速濃烈,金光重重騰起,覆蓋住了他的身體。
“青劍客..............”
奄風嘶吼著沙啞而低沉的聲音,緊握的拳頭,因為極端憤怒迸發(fā)出的力量而在急劇地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