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林鏢頭看到這塊木牌的時候,一股寒意蔓延了他的全身。
從他接的第一趟鏢開始到如今,地痞流氓見過,江湖草莽見過,殺人狂魔也見過,可是他從未像今天這樣害怕過,怕到了骨子里。
“錦衣衛(wèi)”那是一個多么可怕的,甚至是極為恐怖的存在。
因為這群人有著幾乎不受限制的生殺大權和一些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神秘本領。
若是有人看到那些著飛魚服,佩繡春刀的人亮出了自己的腰牌對著他,那么這人基本上可以交待一下后事,閉著眼睛等死了。
錦衣衛(wèi)之所以能夠恐怖到這種程度,是因為當今朝野之中,能夠驅使錦衣衛(wèi)的人僅有那尊無二上,權勢滔天的帝王。
林鏢頭深深吸了一口,將木牌收在袖口里。
林石頭發(fā)現(xiàn)林鏢頭在昏暗中似乎收起了什么東西,好奇的問:“爹,什么東西呀!”
林鏢頭搖搖頭,示意林石頭不要問。
林石頭只得為難地看著騎馬過來的齊公子說:“本來想問清楚他們的幕后主使,但是他服毒自盡了?!?p> 齊公子淡然看了一眼死去的黑衣人:“不用問了,我知道他是誰派來的。”
林石頭驚訝不已,剛要追問。林鏢頭拉了拉林石頭,似乎有話要對他說。
林石頭閉口不言,只是上了馬,故意跟林鏢頭放緩了速度和幾個人拉開了距離。
林鏢頭無可奈何地長嘆一聲:“這個鏢,我們不能在繼續(xù)走了……”
“不是,爹,什么意思呀?”
“退鏢!”
“啊?爹您沒老糊涂吧?咱們走到現(xiàn)在,先不說毀了的馬車,丟了的馬,您就說說秋兒,都已經(jīng)受了傷。退鏢的話,咱們損失可太大了,您可別鬧??!”林石頭摸了摸懷里的那只翡翠鐲子。
林鏢頭呸了一聲:“你個犢子,懂個屁,你知道刺殺這個齊公子的人是誰嗎?”
“誰?”
“錦衣衛(wèi)......”林鏢頭說著,取出了那塊木牌,讓林石頭看。
“啊?”林石頭因為驚恐,聲音不自覺地大了許多,袁彬應聲回望,林鏢頭趕忙用手示意他小點聲。
“爹,您別嚇我,”林石頭聲音有些顫抖“如今是黑白道上的人都不敢惹錦衣衛(wèi)......不過話說回來,錦衣衛(wèi)殺齊公子做什么,還是想殺齊公子的人是當今的......”
林石頭驚駭不已,他不敢再說下去。
林鏢頭沉聲說:“我覺得是這樣的。當初那個瓦剌男子
托鏢之時,要求我們不揚鏢旗,不喊鏢號,不驚動官府和武林人士,如此一來,這一切都解釋得通了?!?p> 林石頭咽了口吐沫,掏出了那只翡翠手鐲,沖林鏢頭比劃了比劃,林鏢頭無奈的點點頭。
林石頭毫不猶豫地縱馬上前,當他看到林秋兒虛弱地靠在齊公子的身上,竟然有些說不出話來。
齊公子轉頭看著林石頭,似乎在等林石頭開口,林石頭想了想一家人的生死安危,終于硬著頭皮,將翡翠手鐲丟給了袁彬,支支吾吾地說:“齊公子我們......我們想退鏢,因為......”
“好!”
當林石頭還在想著如何將話說的圓滿些的時候,齊公子竟然十分痛快地答應了。
林石頭這時竟不知道再說些什么,走鏢以來第一次這樣恥辱地半途放棄。
林秋兒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看著林石頭,有氣無力地說:“林石頭,你再說一遍?難道你還嫌錢少嗎?”
林石頭連忙搖頭。
“是我想退鏢的。”林鏢頭縱馬過來。
“爹,您不是最講究江湖道義的嗎?怎么能半途而廢呢?這是為什么呀?”林秋兒不可思議地看著林鏢頭。
林鏢頭沒有回答,也不敢看齊公子,畢竟中途退鏢不是件光彩的事兒。
他將馬驅趕到齊公子旁邊,一把將此時手無縛雞之力的林秋兒拉到了自己的馬上。
林秋兒想要掙扎,卻被林鏢頭死死的抱住,傷口的劇痛,讓林秋兒的淚水滴滴滑落。她轉頭看向齊公子,希望齊公子能挽留她。但是萬萬沒有想到,齊公子只是沉默地低著頭,半晌,才緩緩對林秋兒露出一個暖陽般的笑容,話語在嗓子里壓了又壓,終于說道:“你是要回順天府成親的,你我相識一場,沒有什么新婚賀禮送你,那就祝你和云三郎相守白頭,永結琴瑟之好!”
林秋兒聽到這話,恍若置身于飄渺虛無的夢里,她連連搖頭,希望自己聽到的話全是假的。
淚水從她的眼眶里涌出來,顆顆晶瑩的淚珠,在朝陽中像極了璀璨的星斗。
齊公子苦澀地冷笑了一聲,低下頭不再看林秋兒。
袁彬趕忙過來,向齊公子低聲喃喃:“我本以為喜寧會派幾個殺手對我們圍追堵截,沒想到竟會有錦衣衛(wèi)……”
“喜寧無法驅使錦衣衛(wèi),是他.....沒想到他,竟會對我如此狠辣決絕。”齊公子的眼睛暗淡下去。
林鏢頭此時卻如釋重負,他向著齊公子一鞠躬,齊公子笑著回禮,算是拜別。
林鏢頭已經(jīng)沒有心情再去管什么齊公子,什么喜寧了,現(xiàn)在他只想的是,終于擺脫了這個恐怖的漩渦,從此以后,直奔順天府,讓林秋兒嫁給云三郎,再給林石頭尋個媳婦,安穩(wěn)過好這一生。
他疾疾地縱馬前行……
林石頭和麒麟也跟了過來。
走了片刻,麒麟突然抱歉地說:“石頭哥哥,我?guī)煾冈俚任业乃幘让?,我就不跟你們繼續(xù)往前走了,我要回家了……”麒麟說著就要從馬上跳下來。
“你等會兒!”林石頭突然一改昨日對麒麟諂媚的神情,大聲喝止住麒麟。
麒麟嚇得咧著嘴抱住了馬脖子,沒敢動。
“我一直覺得哪里怪怪的,原來是你小子搗的鬼呢,自從你一出現(xiàn),我們就開始受到黑衣人的攻擊。我還在納悶,這黑衣人怎么知道我們的行蹤呢……肯定是你用什么江湖戲法兒,告訴他們的!現(xiàn)在看我們幾個人已經(jīng)分道揚鑣,然后你再各個擊破。對不對?”
林石頭說著說著,怒不可遏地跳下馬,拿著馬鞭就將麒麟捆了起來。
麒麟連連搖頭,大喊冤枉:“冤枉,冤枉!石頭哥哥,不是這樣的,我不是奸細……我若是奸細,我怎么可能會帶你們去我家避難呢?”
林石頭吐了一口吐沫:“啊,呸,那是因為,你家就是狼窩,說不定那已經(jīng)有幾百個黑衣人,等著我們自投羅網(wǎng),然后一舉殲滅呢!”
麒麟聽完,又是一陣哭喊:“石頭哥哥,你冤枉死我了……”
林鏢頭也不管這二人,他只死死的按住林秋兒。
林秋兒一直在倔強的掙扎,那已經(jīng)慢慢結痂的傷口重新又開始淌血。
林鏢頭摸到了那一股股溫熱的鮮血,心疼地抱了抱林秋兒,要知道在林鏢頭的精心呵護下,這個嬌弱可愛的女兒連跤都沒摔過幾個,如今林秋兒受了這么重的傷,林鏢頭覺得自己心都碎了。
就在閃念之間,林鏢頭的手有所松懈,林秋兒一個挺身,從馬上摔了下來,她迅速地站起身子,快步向齊公子的方向跑了過去。
“你給我回來!”林鏢頭怒吼一聲,林秋兒停下了腳步。
林鏢頭繼續(xù)說:“你知道刺殺那齊公子的人是誰嗎?”
林秋兒搖頭,沒有看他。
“是錦衣衛(wèi),這也就是說,齊公子得罪的是錦衣衛(wèi)的主人,也就當今的天子!這個鏢我們沒辦法保,也保不了!”
林鏢頭以為這句話可以嚇住林秋兒,沒想到林秋兒似乎并不在意,繼續(xù)前行。
林鏢頭看著女兒纖瘦而堅定的背影,心里涌上無盡的苦澀,他長吸一口氣,咬牙罵道:“你個犟蹄子,你怎么就不摸摸自己的臉,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呢,你不是傾國傾城,月貌花容,齊公子高門顯貴瞧不上你的。你覺得他對你好?呵呵,他對誰不好?袁彬是他的仆人,他卻待他如兄弟,朝同行,暮同寢。我們是收了錢為他效力的,他卻對我們客客氣氣,禮遇有加。麒麟,一個乞丐,他依然能待之如自己親弟弟一般......你醒醒吧!他對所有人都一樣,你不是那個例外!況且,齊公子最后的說的那話,已經(jīng)擺明立場,你們之間,只是朋友。你若再執(zhí)意去找他,只能是熱臉貼上冷屁股,自作多情!”
林鏢頭邊說邊握緊了拳頭,由于太過用力,指甲已經(jīng)陷入肉里。他滿目的心疼,甚至那種心疼讓他的心臟一陣陣抽痛起來。
林秋兒猛然回首,蒼白的面容上已經(jīng)滿是淚光。
她眼神空洞的朝林鏢頭看去,癡癡一笑,奮力一把將坐在馬上的林石頭推了下來。然后,牽過馬韁繩,飛身而上,縱馬消失在了林鏢頭的視線里。
林石頭吃痛,“犟蹄子”三個字還沒出口,林鏢頭就已經(jīng)當先,拍著大腿,罵道:“犟蹄子!”
林石頭摸著被摔痛的屁股,打趣地說:“俺家老爹有三寶,犢子,蹄子,王八羔?!?p> 被綁的麒麟聽了,哼哧一聲笑了出來。
林鏢頭聽了,脫下鞋子,朝林石頭扔了過去:“快去尋你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