咫尺天涯
齊公子不是個容易落淚的人,親人離世,經(jīng)歷磨難,揮別舊友,他都只是將淚深埋在心里,但是當(dāng)林鏢頭用那種近乎乞求的目光望著他,請求他不要再繼續(xù)和林秋兒糾纏時,他終于抑制不住自己的蠢蠢欲動的淚珠,任由它滾落下來。
人之情感,向來由不得控制,就像他對林秋兒的情愫,一直以來的得過且過,貪戀一時美好,換來的又是什么?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是個罪大惡極的人,若不是他,可能一切都不是現(xiàn)在的模樣……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知道,該是和曾給予他希望和溫暖的笑臉,說再見的時候了,從此二人一別兩寬,咫尺天涯。
齊公子仰了頭,快要漫溢的淚水又倒了回去,心里有些疼,有些空,但是臉上依舊是那猶如雕塑般的笑容:“好,伯父,我知道以后該怎么做?!?p> 林鏢頭突然似憋了很大一口氣,終于深呼了出來,他癱軟下去,毫無生機(jī)的雙目直直地看著齊公子,嘴里喃喃細(xì)語,時而清楚,時而模糊:“對......不住.....孩......子........”
齊公子一把拉住林鏢頭有些僵硬的手,焦急地朝著船艙外大喊:“來人!來人!”
已經(jīng)泣不成聲的林秋兒,聞聲拉著林石頭撲了進(jìn)來。
“對......不......住......秋兒”林鏢頭定定地看向林秋兒,他氣若游絲,聲若蚊蠅,眾人根本聽不清楚。
林秋兒只看到林鏢頭干裂的嘴唇一張一合,很快便無力的閉上了雙目。
從此,今生今世,父女的情緣便了了……
“爹......”
“爹!”
“伯父!”
“林鏢頭!”
哀嚎之聲一同傳來,回蕩于這無盡的夜空,消散在著乍暖還寒的春風(fēng)里.....
也不知過了多久,船行至一處極為荒僻的叢林之處,幾人小心翼翼,眷戀不舍地將林鏢頭埋了起來。
當(dāng)最后一抔土覆在林鏢頭的墳前之時,林秋兒,林石頭放佛小孩子一般一左一右地?fù)湓诹藟炆?,時間回溯,當(dāng)兩人還很小的時候,兄妹二人爭執(zhí)不休,涕淚橫流時,林鏢頭總是一個臂彎抱一個,既幸福又煩惱地罵道:“兩個小王八羔子……”兄妹二人就如同此時,一左一右,嚎啕痛哭,爭相惹得父親疼惜。
這時候二人的娘親,總是一邊做著手里的活計(jì),一邊瞥著林鏢頭道:“他們是王八羔,你我又算什么?”
“哈哈哈哈.......”聽罷,這一家人笑作一團(tuán).......
而此時,卻是林氏兄妹哭做一團(tuán),人世間的事情,無非是離合悲歡,無人能外。
天空漸漸的亮了起來,山野林間,遍布濕漉漉的露珠,撲楞楞的山鳥悲婉低鳴……
林秋兒的情緒稍稍平復(fù),但是卻仍不敢回憶父親的面容,因?yàn)楸瘋那榫w便會如同雪崩,一觸即發(fā)。她將林鏢頭留給她的銀票,從那靴子底取出,想要將這些錢和母親留給她的遺物放在一處,貼身保管。
但是放她將手伸進(jìn)懷里,去摸那塊小銅鏡時,卻發(fā)現(xiàn)那銅鏡已經(jīng)不翼而飛了,她急的流出了淚,用那雙紅腫的眼睛向林石頭求助。
“怎么了?”林石頭摸了一把眼淚,關(guān)切地問。
林秋兒抽泣道:“哥......娘的.......鏡子不見了,一定是......在逃跑的過程中.......丟在路上了......我要去找找......”林秋兒說著就往回走。
林石頭一把拉住林秋兒,面容有些激動:“秋兒,鏡子沒了,就沒了,可是我們得活著,若再碰到黑衣人,你有個三長兩短,獨(dú)剩我茍活于世,這日子實(shí)在是沒什么滋味了……”
林秋兒的周身顫抖了,撲進(jìn)林石頭的懷里,如同一個孩子一樣,泣不成聲。
齊公子看著這一切,心痛的有些呼吸不穩(wěn)。
他面色蒼白如紙,遙望天際晨光,陷入無盡的沉思之中。
“黑衣人太可怕了,我們可以歸隱山林嗎?”林秋兒緩緩地牽起齊公子的手,那雙充滿期冀又疲憊不堪的雙眸閃現(xiàn)在悵然若失的齊公子面前。
齊公子抽回手,冷冷地道:“你去哪里都可以,我一定要去順天府的!”這是齊公子第一次用這種冷淡決絕的態(tài)度對她說話,林秋兒覺得眼前的謙謙公子有些陌生,她搖搖頭:“你在說什么,我們不一起走嗎?”
“為什么要一起?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齊公子轉(zhuǎn)過頭不再看她,因?yàn)樗伦约郝晕⑹Э氐那榫w被林秋兒看到。
“齊哥哥,你在說什么呢?是不是我爹跟你說了什么?你才這樣子對我?他說的不算數(shù)的!”林秋兒急道。
“姓齊的,你最好給我老實(shí)點(diǎn)!我們走你這趟鏢是損失最大的,毀車棄馬,一直以來我都是念在秋兒的面子上,不跟你計(jì)較,如今見我爹死了,就要拋棄我妹妹,是不是?”林石頭大怒,他摩拳擦掌就要上來教訓(xùn)齊公子,麒麟袁彬紛紛上前攔住。
林秋兒用手?jǐn)r了林石頭,依舊是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痛失親人,弄丟遺物,這兩件事兒已經(jīng)讓她不堪承受。
虛弱無力的她帶著乞求的語氣道:“你的態(tài)度,怎么突然變得......”
“秋兒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齊公子突然打斷了她的話。
“嗯,好!”林秋兒點(diǎn)點(diǎn)頭,隨著齊公子沿那蜿蜒的河岸緩緩前行。
朝霞映照下,潺潺流水,波光粼粼,春日的早晨有些冷,林秋兒裹了裹衣衫,哭了一夜的臉被風(fēng)吹的泛起絲絲疼痛,她癡癡地看著齊公子不緩不慢的背影,覺得兩人漸漸拉開了距離……
“林伯父的事,我很愧疚......將來如果可以的話,我必將盡我所能報(bào)答你和林伯父的恩德,只是如今,我自身難保,我.....我們......還是分開走吧,你跟我同行,只有無盡的危險(xiǎn)......”齊公子悵然道。
林秋兒搖搖頭,顆顆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滾落而下:“不,我既然決定跟你走,絕不可能半途而廢?!绷智飪喝涡缘乜粗R公子。
齊公子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答,他深鎖眉頭,垂目看著眼前旖旎春光,良久,他背過臉去,淡然道:“我其實(shí)一直瞞著你一些事情,可能我說了,你會恨我一輩子的?!?p> 林秋兒心里一顫,抬目看向齊公子頎長偉岸的背影:“什么?”
“其實(shí).......”齊公子猶豫良久,吸了一口氣,繼續(xù)說:“我有妻子的.....”
“什么?!”
林秋兒仿佛跌進(jìn)了谷底,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疑交加。
“還有孩子......”齊公子長吁一口氣,補(bǔ)充道。
“什么......”
淚水漲滿了林秋兒的眼睛,那沉重負(fù)累的雙眸終于不堪承受,將顆顆淚珠遍撒于野。
“我扔掉的那個香囊就是你的妻子為你做的?是嗎?”林秋兒帶著哭腔問。
齊公子咬著嘴唇:“算是吧……”
“那她漂亮嗎?”林秋兒心有不甘。
畢竟,她曾認(rèn)真的以為,他們可以從此相守,到頭來卻發(fā)現(xiàn),一切皆是幻夢,她想過阻礙二人的種種可能,父親的反對,未知的危險(xiǎn),但萬萬沒有想到,將二人關(guān)系擊得粉碎的竟然是這種情況,齊公子,這個翩翩公子,其實(shí)已經(jīng)是某個人的夫君,某些人的父親了。
林秋兒想到此處,心如刀絞。她再無可能與這樣的男人糾纏下去!
此時,齊公子回轉(zhuǎn)過來,看向她被淚水浸濕的雙眸,冷然道:“現(xiàn)在這個問題還有回答的必要嗎?”
對,沒有了,在林秋兒心中,她關(guān)心的:你的妻子姓甚名誰,美丑與否,孩子幾個包括為什么對她始亂終棄。這些問題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從此以后,你齊真走你的陽關(guān)道,我林秋兒過我的獨(dú)木橋,二人各不相欠……
林秋兒的目光,由驚到悲,由悲到怒,皆是須臾之間的事兒,她拭了淚水,苦笑著朝齊公子深施一禮,轉(zhuǎn)身離開了。
那一刻,心最痛的可能并不是那個當(dāng)先離開的人。
林石頭望見林秋兒一臉決絕的神情,問道:“秋兒,你怎么了?”
林秋兒看了看林石頭,故作輕松:“去云來客棧!”
自此,一行人分做兩波,由西往東而行。
為了躲避黑衣人追殺,麒麟為齊公子,袁彬施了易容術(shù),這一路上果真順?biāo)鞜o比,三個人隨著進(jìn)京的商旅,伴著叮叮咚咚的鸞鈴聲,沿著蜿蜒曲折的官道兼程前進(jìn)。
而林秋兒和林石頭,又買了馬匹繼續(xù)前行。
在林秋兒心里,起初的憤怒決絕的心情并沒有持續(xù)太長時間,很快那無盡的思念開始折磨著她的心。
她每日只有兩件心事,一則是對父親的思念,一則是對齊公子的愛恨,短短半月,這兩件事,已經(jīng)將她摧殘得形銷骨立,神勞形瘁。
林石頭見妹妹難過至此,這一路行來,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問候齊公子的各種親戚,一個粗人能想到的發(fā)泄方式,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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