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糞車王子”告別那條河，來到林間。
回首探頭一眼，只知離河距離甚是遙遠。這一眼里更藏有對未來的迷惑。是的！小剜一切都猜想過，他用真實相貌在人前立英雄樣，有利也有弊——
他都知道。
當然是利大于弊。
可他無法面對。馬的，夠了！
天降橫財，試問誰能用之無愧？不屬于自己的，守不住。屬于自己的，終究會到來。
也曾經(jīng)幻想過成為萬人敬仰的英雄，但這算什么？
推個糞車就成名！
車里若是普通老百姓，那這名聲還不一定“美滋滋”呢！反而臭的一塌糊涂。
不該降臨在頭上的名義，實在是有愧！
管它是好是壞，不該接受！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小剜算蓮花君子嗎？
還不算。他是經(jīng)歷過艱難險阻，曾深陷淤泥潭水里掙脫不得。來到這個時空都沒有哪一天睡好過，人心惶惶。
又如何？
人外有人，總有更優(yōu)秀、更愛這個“大家”的人！他們付出更多代價，這個榮譽本該屬于他們。
小剜不應該把自己的虛名立在那里！不該受人崇拜——這反而是一種恥辱！
有多少已逝之人，他們拼盡一切才換來百姓們?nèi)兆右惶焯旌棉D(zhuǎn)。
“我不該搶占了不屬于我的榮譽，我不想做這個口頭英雄。我不是神仙，我不開掛！更不想登上什么“封神榜”。我的生活又不是一本爽文，我才不是爽文主角！
不行，得去求小妹，她一定得幫我，讓我隱退去了吧。我不要在人前賣弄，這不適合我。說好的做好人，不是做英雄……”
小剜意已決！
寧佚名，拋虛榮。
——
小妹也正在這時追上來。
只有她一個，小跑到小剜身前，似乎打算為“計劃完整性”而道歉。
她瞞了他。
小剜不等她細說，便開口祈求道：“小妹！求你幫我，我聽見……”
他的話語被打斷：“對不起！”
小剜很是不解，“??？”
小妹沉定氣息后，用祈求寬恕的語氣說道——
“我……我對不起。不過好在計劃已經(jīng)完成，走吧！我?guī)闳ノ覀兊拿孛艿攸c。”
她在為欺瞞一事而道歉。
可小剜不在意這些。
?。ú皇沁@樣的……）
?。銢]錯，我錯了。不！我也沒錯?。?p> ?。銥榱怂{衣男他們的計劃才不肯告訴我真相，我知道。）
?。晌蚁胝f的是，我的美名怎么洗刷掉??！我不要做口頭英雄，不想變成一個無恥之徒！可我，我為什么開不了口。）
小剜張著嘴，一臉呆滯。
而小妹早兩手接過糞車，已經(jīng)推進那林間小路上。
小剜還愣在原地，輕微挪動一下位置，不小心踩壞了一株野薄荷，葉碎成醬。他蹲下去，看著薄荷莖，一時間看的有些出神。
拾起碎葉，一縷清香。
昨天的雨，滋潤植物的生命，驅(qū)散雜質(zhì)，使其重新煥發(fā)生機。雨露從植物葉片邊上滑過，形成斷線。線斷，一念劃過。
——
小妹在前頭，感覺到不對勁，回頭只見小剜還在原地，她沒有猶豫，轉(zhuǎn)身跑回去。她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她必須回去，且保護好申小剜。
也不過三十米的距離。
“累了嗎？”
小妹其實看出來了，小剜是有心事，不過她不說透，反而愚蠢地問一個發(fā)呆的人是不是疲憊。
她也隱約猜出小剜在想什么。
是啊，她早就想過剛才聚日閣那些事情的后果、知道計劃的步驟，還猜想過作為“受益者”的小剜其后來心思。料想過，已猜中。
小剜不說話。
啞巴了。
小妹走近，蹲在他身邊。沉吟片刻，再緩緩道出緣由。
“我都知道……
計劃是我出的，藍衣叔叔他們是我的幫手，怪不了他們。你會被小城上所有的人怎樣評論，我都有想過?？赡軐δ愕拿u造成不可挽回的打擊，這我也懂。就連我?guī)湍闼退幎际羌俚?，博取信任—?p> 我是在利用你?！?p> 小妹一口氣，全部說完。
她的眼睛里沒有雜念，如此清明的雙眼，一如往常，她沒有在欺騙。
…………
……
小剜抬起頭，看著她擔心的樣子，說道：“不是你，你不是在利用我。我們走吧，我沒事了。”
攤手，心中矛盾已化解。
他相信小妹從始至終都沒有騙他——直覺。至于這個計劃，是誰策劃的已經(jīng)不重要了，事已至此。
小妹那純潔無雜念的雙眼。
已經(jīng)說明一切！眼睛不會騙人，從相識第一天開始。
小剜想通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些名譽與報復，還是由他自己來抗吧。反正，一個月之后他就回去了。
這個時空的美名不屬于他，他也不屬于這里。
哪怕他的事跡能傳到八十年之后，又怎樣呢？
無所謂啦。
坦然就好。
小剜起身，恍惚中說了一個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么的要求。
“能笑笑嗎？”
小妹聞言，卻沒答應。準確說，她照做了，卻笑得很僵硬。
（沒想到，你也會笑的這么苦。唉～）
“我們趕路吧，我早就想卸掉腳下鏈子，快！”小剜臉上浮現(xiàn)著小妹前幾天的那種無邪的笑容。
他是真看開了。
小妹卻陷入了自責的胡同，走不出來。
…………
……
小妹一路無話，平淡神情。手把著糞車右邊，眼眶有滴滴晶瑩閃過。
小剜在左邊操控著，時不時說些笑話。
逃出茶山的喜悅已經(jīng)把那些煩惱事給統(tǒng)統(tǒng)推進了“大腦回收站”。
忘憂，不過時間的事。
“真的！超開心！那些發(fā)出臭烘烘的制茶機器，我一輩子都不想再回去，哪怕看都不想再看一眼。還有，我這么多天都沒有挨什么打，真的很好運誒。
現(xiàn)在想一想，大餅雖然沒鹽沒油還損牙口，卻真的回味無窮！那些拼命活下去的日子，隨著路人的驚聲，都遠去啦——”
“哈哈，我超開心……
成功活下來咯！我沒有被茶污染！我不是一朵鮮艷淪落的茶花?！?p> 才幾天，他變成了開心果。
曾經(jīng)也有這么一個女孩用笑容感動他。
只可惜，他再也不能讓那個女孩笑一笑了。
陪伴，滿載稚氣的甜甜含笑。
“我跟你說，小妹，我想開了——不管美名還是惡名，為什么我不能都接收呢？被夸被罵的人生才精彩！好壞均沾過，才知道天空為什么那么藍！蒼鷹在云際高高翱翔，是它們痛苦過后的絕對自傲！
沒什么不好的。
我是男兒當自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