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炎從門口緩緩地走了進來,坐在了幺歌的床邊,然后接著道:“歌兒,這些天你應該也在山下聽過不少,關于我們雪靈狐族的傳言吧,可你知道這些凡人為何會對我們一族如此惡言相向嗎?”
幺歌道:“因為十年前,雪靈村大火:”
洛炎卻突然搖頭道:“其實并不然,雪靈村一事的確是其中的一個誘因,卻不足以讓所有人都對我們積怨如此之深,其實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三十年前的那場天火巨災?!?p> 洛炎接著道:“三十年前,天空突降赤色天火,一顆顆火種如驟雨般落入人間,只要被那天火碰到,無論是人還是物,都在頃刻間化為了灰燼。當時整個凡間都如同幽冥煉獄一般,哀聲遍野,人族妖族死傷無數(shù),就連我們雪靈族也難逃此劫,最后只剩下了不到二十個族人。當時我作為新任的帝主,又有業(yè)火護身,所以想試圖去阻止天火落下,但終究還是以卵擊石。就在危機之際,我被一位法力極高的仙長所救,那人就是竹染?!?p> 幺歌一邊認真地聽著,一邊在心中暗自感嘆道:真想不到,這個竹染看著年紀輕輕的,竟還和父王在三十年前就又過如此深的緣分。
“他以一人之力,收服了天火,并將其煉化成了一本仙書,寄存在了我這里。”
幺歌驚嘆道:“難道是青蓮業(yè)火?”
見洛炎點了點頭,幺歌更是驚訝,她一直以為父王手中的業(yè)火也是從那本書上學來的,卻沒想到,這本書竟然也是后來的事了,她疑惑地問道:“那父王您的業(yè)火,是從哪里得到的呢?”
洛炎道:“這就是問題的所在了,無論是三十年前,還是三十年后,都未曾有一人查到那日的天火究竟從何而來,而我也始終記不起來,我手中的業(yè)火究竟是何人所授。而且更奇怪的是,你我二人習得的業(yè)火卻為青色,可那日眾人所看到的天火,卻皆是醒目的猩紅血色?!?p> 這也正是幺歌一直覺得不對勁的一點,為何血色的火焰被竹染煉化之后卻變成了冷冽的青蓮業(yè)火?而且無論是父王受授還是自己從書中學來的業(yè)火,竟也都是青色的,實在有些詭異。
洛炎接著講道:“后來那場災禍雖被竹染平息,可人怨卻是難息。那些受災的人們不知如何發(fā)泄怨氣,于是只好將矛頭指向了將業(yè)火收服的竹染。他們咄咄逼人,非要竹染給他們一個說法,甚至還有不少人妄言說這只是竹染自導自演的一出戲,而那時竹染卻并未出面辯解。我深知他的為人并非如此,也實在不想看到他的一翻好意卻被人誤解,正巧那時我們雪靈狐族元氣大傷,難以在世間繼續(xù)生存下去,于是我便意氣用事,索性把所有罪責都背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帶著剩下的所有族人回到了雪靈山。我在山底設立下重重結界,我族自此與世間隔絕,還規(guī)束族人不可再下山入世?!?p> 聽到這里,幺歌暗暗自嘲道:原來喜歡替人背鍋的這個毛病,是遺傳的啊
她忽然想起之前在山下的經(jīng)歷,轉頭對洛炎道:“對了父王,我這次在山下也查到了,十年前的火災,還有這些天,在民間流傳的狐妖縱火一事……都是沫沫她無意間,為了保護我才犯下的錯事。我當初只不過是隨便教給她了幾句召喚的咒語,卻沒想到她竟真的學會了?!?p> 洛炎只是點點頭,沒有在說什么。
一旁遲遲沒有做聲的白笙,此時突然開口道:“歌兒,你現(xiàn)在知道了吧,那些凡人對我們的誤解根本就沒有辦法再去澄清,誰也不知道那天火究竟因何而起,是何人所為。沫沫的這件事也一樣,難道你要去跟那些凡人講,當初放火的不是你而是她嗎?”
幺歌搖了搖頭,但她卻又反駁道:“雖然不能澄清,但至少要讓他們知道,并非所有的妖都是無惡不做的,否則我們背負著這些責罵又有什么意義呢,還不是所有的妖族都被他們視為惡人。而且當年天火一案并非小事,我們絕不能就這么草草了事,替別人背下黑鍋。一定要查清楚當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p> 白笙剛想繼續(xù)接下去,卻被洛炎打斷道:“歌兒說的沒錯,當初是我太沖動,害得他人也被誤解。但終究人心叵測,哪有什么辦法能讓所有人都打破舊陳觀念,讓他們轉變對我們的看法吶。如果真的有計可施,我們也不會在這山上避世這么多年了。況且當年的事情早已無跡可尋,找出真相談何容易啊?!?p> 幺歌深知此事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辦成的,但她也并沒有打算就此放棄,反而心中的目標更加清晰了,她暗自在心中起誓:一定要想辦法,讓雪靈狐族堂堂正正的立于世間,也一定要讓所有人都相信,人與妖是可以共存的。
接著,她轉移話題道:“父王,沫沫怎么樣了?有找到什么可以救她的法子嗎?”
但洛炎卻搖了搖頭,然后重重地嘆氣道:“能試的方法都試過了,但魂歸之術幾乎可以算的上是逆天之行,即使有辦法,我們卻也無能為力。”
幺歌原本充滿希望的信心,頓時涼了半截,自己費盡心力才找回了她的魂魄,沒想到卻也只是徒勞。
她的眼眶中瞬間涌滿淚水,不停地打轉,她哆嗦著聲音對洛炎道:“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洛炎沉默著,又一次搖了搖頭,卻見幺歌將眼眶中一直打轉的淚水收了回去,只道了聲:“我知道了?!?p> 談話間,已是入夜時分,二人又簡單的叮囑幾句后,便一同離開了。
幺歌一個人躺在床上,回憶著方才談論過的那些糟心事,許久無法入睡。
輾轉反側間,忽然聽到門外不知從哪傳來了陣陣輕咳聲,幺歌心想反正也睡不著,便緩緩地下了床,輕聲地打開了房門,好奇地走了出去。
循著聲音漸漸地溜達到了一間客房門外,門內(nèi)又傳來一陣猛烈不斷的咳嗽聲,幺歌不禁皺眉,生怕這人下一秒就把自己的肺也一并給咳出來。
正當她疑惑著,想不出房中之人是誰的時候,那陣咳嗽聲忽然停止,一道冰冷的聲音從屋內(nèi)傳來:“誰?”幺歌仔細回想過后,才想起了這個聲音,不正是前幾日才剛見過面的那個竹染嗎?
幺歌貼著房門輕聲道:“是我,呃......幺歌,就是前幾日被你救回來的那個……”
房內(nèi)突然寂靜無聲,一會后,才聽那人又道:“進來吧?!?,這句話聽著,著實比剛才的那個“誰”字有溫度的多。
幺歌聞聲輕輕地推開了屋門,見那人正端坐在桌前悠閑地喝著手中的茶水,完全不像是方才在門外聽到的那般,病入膏肓的樣子。
幺歌站在門口打了聲招呼:“竹染......上仙”她遲疑片刻后,估計是覺得第一次跟一位神仙將話就直呼其名有些不好,于是又加上了“上仙”兩字尊稱。
竹染端著茶杯,燭臺中的瑩白火苗照在他皙白的側臉上顯得更加蒼白,他忽然笑道:“叫我竹染就好。”
幺歌“哦”了一聲。
幺歌思索許久后,才終于組織好語言后道:“我剛才在外面聽你咳得厲害,所以才好奇過來看看,你......沒事吧?”
那人端茶的手頓了頓,然后道:“沒事,剛才喝茶,嗆到了?!?p> 幺歌又“哦”了一聲,心中卻是一陣暗笑,人人敬仰的修仙之士竟然差點把自己給嗆死。
幺歌極力克制著自己的笑意,最后竟變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在竹染看來,她的表情是無比的怪異。
他忽然問道:“你呢?”
幺歌遲疑了一下,然后才反應過來回答道:“早就沒事了,就是母后他們太擔心我,才一直不讓我出門的,我這次也是偷偷溜出來的,你可千萬別告訴他們?!?p> 竹染看著她愣了一下,接著便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對她道:“別在門口站著了,過來坐吧?!?p> 幺歌顛顛的走過去,坐在了他的對面。竹染又拿起一個茶杯,往里面倒了半杯茶放到幺歌的面前,幺歌接過茶后小抿了一口,才發(fā)現(xiàn),茶竟然是涼的。
幺歌不禁搖頭暗嘆,仙人就是不一樣,連喝茶的方式也如此特別。
想到這,幺歌突然抬頭看著他,試探道:“竹染,你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讓離體魂魄回歸本體嗎?”
竹染不假思索地問道:“你想救洛離?”
幺歌猛點頭道:“想!”
竹染又道:“方法不是沒有,但救她的代價并非你能承擔得住的?!?p> 幺歌激動地湊前道:“無論代價是什么,只要能救她,我都要一試!”
竹染忽然坐直了身子道:“洛離對你而言,就這么重要嗎?”
幺歌斬釘截鐵道:“她是我的妹妹,我一定要救她!如果明明有辦法可以救活她,卻只是因為怕付出代價就輕言放棄的話,那我一定會后悔一輩子的!”
竹染微微一怔,沉默許久后才緩緩道:“這件事,我可以幫你?!?p> 幺歌激動地拍桌而起,臉上洋溢著無法掩蓋的喜悅道:“你真的能幫我?”
竹染也跟著她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幺歌又忽然一臉認真地道:“那代價呢?”
竹染竟突然笑著道:“騙你的?!?p> 幺歌愣住,不知該說什么,只是忽然覺得坐在她對面的這個人,很不靠譜。
幺歌平復心情后,又坐了回去,她滿是疑慮地對他道:“你為什么愿意幫我?聽我父王說,十年前也是你救的我?”
竹染又喝了口涼茶后才淡淡地道:“你父王有恩于我,自然是要幫的?!?p> 幺歌心想,他指的大概就是三十年前,天火一事吧。父王當年幫他攬下了眾人的責怨,隱居雪靈山中,他應該也很是感激吧。
幺歌忽然從心底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大膽地對他問了一句:“竹染你今年多大了?”
話音剛落,便見他突然臉色一沉,然后便無情地回了句:“你該回去休息了?!?p> 說罷便將幺歌請出了客房。
幺歌臨走前還不忘囑托道:“你別忘了,幫我救沫沫??!”,然后便被關在了房門之外。
幺歌站在門口,小聲嘀咕著:“神仙的脾氣都這么大嗎,連問問年齡都會要生氣,長這么好看,說不定也是個糟老頭子假扮的?!?p> 說罷,便有些無趣的回到了房間,躺到床上后,心事少了大半,便也很快安然的睡下了。
三日后,竹染總算不負幺歌所托,就在幺歌還躺在房中不知情的時候,同洛炎一起,去了后山的冰窟。
洛炎期初聽到他說要去后山時,還十分的困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很快便又猜到,一定是幺歌對他說了什么。
竹染囑咐他說,這件事先不要告訴任何人,當然也包括幺歌。
洛炎以為他是怕萬一失敗后會讓幺歌失望,但事過之后他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
后山冰窟,是整座雪靈山中寒氣最重的地方,這些年每個在冰棺中消散的亡魂,都仿佛一直徘徊于此,經(jīng)久不散,以至于這里漸漸變成了極少人會光臨的禁地。
竹染先一步到達冰窟之外,洛炎抱著附著了洛離魂魄的狐皮緊跟其后,卻忽然被身前的竹染抬手攔在了洞外,竹染拿過他手中之物,只身一人進到了洞中。
洛炎早料到此事一時半會解決不了,便提前謊稱外出,瞞過了所有人。但他萬萬沒想到,他就這樣在洞外的雪地里守了整整七日。
直到第七日的下午,已經(jīng)等到生無可戀的洛炎忽然聽到洞中傳來一陣刺耳的狐鳴,瞬間響徹整個雪靈山頂,遲遲揮散不去。許久后,才隱約見一人搖搖晃晃的扶著洞壁從里面走了出來。
此時只見竹染的臉色白得發(fā)青,嘴角還掛著沒有抹凈的血漬,他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勉強挪步前行著。
洛炎見狀立刻沖上前去將他扶住,卻發(fā)現(xiàn)他的身子竟比腳下的雪還要冷上幾分。竹染對他輕聲道:“看好她,很快就會醒了?!?,接著便癱軟在了雪地上,洛炎趕緊將自身充裕的靈力不斷地往他的體內(nèi)灌輸,卻感知到所有靈力都在進到他身體后的瞬間便消散殆盡,就像往空蕩蕩的巨鼎里倒進了一滴清水,還沒等落地就已經(jīng)被蒸發(fā)掉了。
洛炎想說些什么,卻被他搖頭阻攔,洛炎也只能一路默默地將他扶回了房間,而竹染最后對他的囑咐則是:“誰也不見。”
巳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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