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地開,眾神生。
盤古創(chuàng)世,與萬物共生,與天地共存;女媧補天,造就萬民,子子孫孫無窮盡;伏羲化萬民,設(shè)立秩序,強者為尊,弱者歸服。歲月久長,滄海桑田,諸神身殞,生萬物。神生于天地,歸于天地。
神相萬般,居無定所,隨處而止,隨時起行。世間眾生萬物,鮮有睹其真容者。生于天地間,本該與天地同壽,然創(chuàng)世以來,數(shù)萬年間,諸神漸次隕落,杳無蹤跡。
眾生眾相,凡有七類:人為生屬,女媧所創(chuàng),可通他類;鬼為死屬,生類所化,無形無影;妖乃生物,天賦異稟,迥于同類;怪乃物屬,本為死物,偶然生成;仙屬上種,通天正道,成途甚難;魔屬異種,另辟蹊徑,行事詭秘;神亦逆天,神跡罕見,存世之神,寥寥無幾。
世間萬物雜處,干戈不止,戰(zhàn)火不息。創(chuàng)世神祜應(yīng)運而生,辟六界,將人、鬼、妖、仙、魔、神劃分開來。其余五界自行推舉,或以德,或以武,或以力,各尊其主,唯神界一人為主。自此,六界自安,秩序井然。
祜,功成身退,蹤跡渺茫,不受各界供奉,不受眾生朝拜,暢游于天地間,僅有護神族人半幽伴其左右,天涯相隨。
護神族乃上古獸族,世代承擔著侍奉神族的使命,由神親自挑選一人成為神之侍者,簽訂銘誓,誓死效忠,永生永世不得有違神之旨意。作為回報,神賜予神侍永生之體,佑其長生不老。神侍若有背叛之心,必受裂魂之苦,其生死全由神所掌控。
傳言祜極其護短,鬼王欺侮半幽,祜殺鬼王,散其魂魄,令其再無轉(zhuǎn)生可能,因此與鬼族結(jié)下仇怨,世代不休。鬼王之子繼任鬼族之主,揚言必報殺父之仇,然祜神力強悍,新任鬼王不是對手,此事最終不了了之。
據(jù)說祜酷愛美食,尤其嗜甜,經(jīng)常游走于人間界。閑暇之余,懲惡揚善,留下許多故事話本為后人傳說。能人異士,妖魔鬼仙掀起尋神熱潮,卻僅有極少人見過祜。
如此四萬年后,最后一位創(chuàng)世神祜身殞,神侍杳無蹤影。
神之殞滅,天象不顯,地跡不昭,無跡可尋,亦無從知曉。唯祜,其形不滅,其魂散于天地間,遺體供于傳說中的神始之地。
制定規(guī)則的最強者消逝,各界懷有不軌之心的人蠢蠢欲動,欲爭搶至尊之位,紛亂始。魔族與鬼族以欺侮人類為樂,仙妖之間紛爭不休,根本無暇顧及保護弱小的人族。經(jīng)受殘酷折辱的人族只能自力更生,修習(xí)仙術(shù)道法,免遭欺侮。久而久之,人類找到了新型的力量——科技,利用科學(xué)智能爭得話語權(quán)。各界力量均衡有序,無有最強者,于是人妖仙通力合作,成立制管局,共同管轄,相互制衡。而鬼族與魔族仍選擇斗爭抗衡之路,屢屢挑釁,但因?qū)嵙τ邢?,被三族?lián)合鎮(zhèn)壓,均未成功。
轉(zhuǎn)眼間,萬年時光匆匆流淌而過。
周末的時代廣場一向是最為熱鬧的,今天尤甚,正中心上演了一出鬧劇。
“護神一族半幽叩見吾神?!贝笸V眾之下,男人屈身下拜,行的是最虔誠的參拜禮。
“我早已不是神,當不起這一拜。”被跪拜的女子側(cè)身一讓,略顯幽涼的眼神沒有落在男人身上,用極其淡漠的口吻說著拒絕的話。
“生生世世,敬效吾神?!眴咀靼胗牡哪凶尤怨蛟诘厣希瑧B(tài)度堅決地說著誓言。
女子聞言,臉上并沒有任何動容,帶著譏誚的笑意反問:“瀆神之人,配嗎?”
男人自始至終都不敢抬頭,保持著跪伏的姿勢請罪:“半幽罪該萬死?!?p> “滾開?!迸硬挥@個男人多做糾纏。
半幽手一動,似想阻攔,可直到女子上了出租車揚長而去,他硬是沒移動半步。
綠色的出租車在車流中隱沒,半幽緩緩站起,臉上沒有半分被拒絕的難堪,眼底只有壓抑不住的狂喜,雙手緊握成拳垂于身側(cè),難以抑制的顫抖出賣了他此刻激動的心情。
“處理了?!睂ι韨?cè)迎上來的人簡單吩咐了一句后,脫開嘈雜的人群,開車離去。
“是?!苯拥矫畹闹志S揚做了一個特殊的手勢,嘴里念念有詞,而后揚手一揮。
在場圍觀之人盡數(shù)散去,臉上均是一片茫然之色,好像完全忘了剛才發(fā)生的事。
被半幽如此攪擾后,懷薇全然沒了做菜的心情,隨便點了個外賣就把晚餐給打發(fā)了。
對于下午在時代廣場發(fā)生的事,她倒是一點都不擔心會因此影響今后的生活,畢竟那是半幽,曾經(jīng)縱橫六界的半幽怎么會任由這種事情蔓延開來。
懷薇的憂慮,遠勝于此:遇上半幽,也就意味著她平靜的日子一去不復(fù)返,那些她極力逃避的過往必將接踵而至,她躲不過去了。
事實證明,懷薇的直覺當真準確得可怕,分開還沒一小時,半幽居然直接登門造訪。
壓根兒沒預(yù)料到這人臉皮會這么厚,竟然敢大搖大擺地上門,看都沒看門外的人是誰,懷薇就給開了門,更無語的是,半幽沒經(jīng)過她這個主人的同意就徑自闖進了屋內(nèi),失去了神力的懷薇對身強力壯的半幽沒有半點抵擋之力,只能任由他越過自己進屋。
“你來做什么?出去!”懷薇直接下逐客令。
“銘誓有言:神侍當與主神同食同宿?!卑胗拿摽诖鸬?,似乎早已想好了說辭。
懷薇仍站在門口,冷冷說出一個事實:“你早就不是了?!?p> 半幽放下手里的東西,面向懷薇,雙手交疊于額前,恭謹表態(tài):“吾神猶在,銘誓不滅!”
“神體已毀,談何為神?”懷薇云淡風(fēng)輕地將反駁,而后忽然轉(zhuǎn)換了姿態(tài),笑盈盈地發(fā)問,“說起來,你還應(yīng)該感謝我,不是嗎?你今日之所以還能站在這兒,長生不老,容顏不改,難道不是因為我的緣故嗎?冒昧問一句,因為真的很好奇,好吃嗎?”
面對懷薇的質(zhì)問,半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般恭敬討好的姿態(tài)再也保持不住,如失了生機的枯木,只能直挺挺地立著。
“無話可說了?請吧?!睉艳彼坪跻膊皇悄敲聪胫来鸢?,再次讓半幽離開。
“呦呵,今兒這么熱鬧??!”突兀的男聲打斷了兩人間靜默的氛圍。
“阿薇,擋在門口做什么,來來來,往旁邊挪一點點,讓我進去?!币粋€穿著時尚,長相精致的男生隔開懷薇,進入屋內(nèi),與站在屋子中間的半幽打了個照面,隨即自來熟地上前跟人家握手,“我見過你,大概五千年前吧,那時候你還是長頭發(fā)。這么些年,你樣子都沒怎么變,保養(yǎng)得不錯??!有什么養(yǎng)生秘訣,方便透露一二嗎?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顧識。”
看著兩人親昵的互動,聽著他不熟悉的稱呼,半幽對眼前這個男人生出了敵意,他無從知曉對方的身份,而對方卻似乎認識他,這種不對等的關(guān)系催生出危機感,語氣不自覺就冷了幾分:“敢問閣下是何許人?閣下說見過我,可我似乎不曾見過閣下。”
顧識像是沒察覺半幽的不悅,仍是笑嘻嘻的無所謂模樣:“我?我不是人,我就是個石頭精。你當然沒有見過我,我那時候還沒有化成人形?!?p> “原來如此。敢問顧先生與吾神是何關(guān)系,又是何時相識?”半幽轉(zhuǎn)眼就拋出兩個問題。
顧識并沒有覺得這個問題有什么,但一旁的懷薇已經(jīng)無法忍受這人倨傲的姿態(tài):“管三攬四,還有完沒完。半幽,你管得太寬了,我的事不用你來多嘴?!?p> “屬下知罪?!卑胗臎]有辯解,直接低頭認錯。
“阿薇,別這么兇嘛!瞧你,都嚇到別人了。半先生,其實我和懷薇的關(guān)系比較難界定,如果非要說的話,就是最親密的朋友關(guān)系。我們認識的過程呢,比較復(fù)雜,時間也不短了,有幾千年了,但我可以告訴你初見的地點,這個地方你很熟悉,就是你獲得長生庇佑的地方。”顧識點到即止,沒有說出具體的時間地點,但半幽似乎已經(jīng)明白了什么,臉色煞白。
“廢話說夠了嗎?滾出去。”懷薇的語氣可以說十分惡劣了。
半幽被懷薇陡然提高的音調(diào)驚著了,滿臉的不可置信,似乎有什么話想說,但看到處于盛怒之下的懷薇,終究沒有說出口,但腳步卻遲遲不肯挪動,臉上的神情委屈而倔強。
顧識看著僵持的兩人,出來打圓場:“半先生,你看時間也不早了,明天大家都還要上班,就不留你喝茶了。改天等懷薇心情好一些,再請你來吃飯?!?p> 半幽灰不溜秋地離開了,被二人的軟硬兼施,同仇敵愾所打敗,紙糊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處理了?!睉艳笨粗胗牧粝碌膬纱鼥|西覺得鬧心。
“得嘞?!鳖欁R打了一個響指,那兩袋東西就消失了,像根本沒存在過一樣。
懷薇板著臉坐在沙發(fā)上,看得出,心情很不好,因為某人。
顧識也不客氣,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水,勸懷薇看開些:“行了,氣大傷身。你看不慣他,以后離他遠一點,別見他就行了?!?p> “事情沒那么簡單,既然找上我,一定有什么企圖,沒達到目的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你不了解,半幽這個人有多固執(zhí)?!睉艳泵碱^緊皺,似是為今后的麻煩擔憂。
“你躲也躲不過去,打又打不過,在這兒杞人憂天,管什么用,隨他去吧。現(xiàn)在說正經(jīng)的,明天就是七月半了,你今年的符篆準備好了嗎?沒什么問題吧?”顧識談起了另一個話題,整個人都變得嚴肅起來,慣有的笑容也不見了,露出難得的一本正經(jīng)樣。
反觀懷薇這個被關(guān)心的人,卻是沒什么所謂的樣子,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這個問題:“老竹最近有點忙,說讓我明天傍晚去取?!?p> “明天傍晚的話應(yīng)該來得及,你可別忘了到竹老頭去拿,他那個人老糊涂蟲指不定什么時候就給忘了,你別全指望他。去年那種事要是再發(fā)生一次,大羅金仙都救不了你?!?p> 顧識跟個老媽子似的在一旁嘮嘮叨叨,可懷薇還沉浸在愁苦的情緒中,沒理會他。
“我跟你說話呢,你聽到了嗎?別不當一回事兒,這可是生死攸關(guān)的大事,幫你修補魂體很累的好不好?你就體諒體諒我這個法力低微的石頭精行嗎?”顧識啰嗦起來就沒完了。
“本宮要就寢了,退下吧?!睉艳弊灶欁赃M了臥室,也不知道把顧識的話聽進去沒有。
“早點休息。明天我陪你去拿符篆,等我的電話?!眹@了口氣,被獨自晾在客廳的顧識只能灰溜溜地離開,也沒說什么抱怨的話,似乎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對待。
原本想著第二天陪懷薇去竹老頭那一趟,但一位不速之客打亂了他的計劃。
半幽突然到訪著實出乎顧識的意料,他想不通這位來找他做什么,他還要去竹老頭家,可沒空陪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半先生,想著速戰(zhàn)速決,趕緊打發(fā)了他。
可半小時過去了,半先生仍在閑談,還沒透露出一點點的來訪意圖,這讓顧識對懷薇昨晚所說的“固執(zhí)”一說有了初步的體會,接下來就是加深理解的過程。
如果是平時,顧識倒很愿意聽別人說話,但今天他可沒閑工夫陪聊,于是打斷那人的話:“半先生,我等會兒還有事,如果你想談?wù)搰嬅裆脑?,改日再約,今天就恕不奉陪?!?p> 半幽從容回復(fù):“沒事,我可以陪同顧先生去把事情辦完,或許我還可以相幫一二?!?p> “我說半先生你是白活了這幾萬年嗎?這種時候不是應(yīng)該干脆離開就好,哪有人還非要粘上來的?”顧識感嘆于半幽清奇的腦回路,覺得他的想法異于常人。
“哦?是嗎?我活了幾萬年,還從來沒有人這么說過,你是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