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薇不容置疑的眼神令半幽收起了口頭應付的心思,乖乖來到她身邊,任由她掀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縱橫交錯的傷痕和那塊深可見骨的傷口,被他默默掩藏的這些傷驚煞眾怪。
滿腔正義的長老忍不住站出來為半幽抱不平:“魔氣造成的傷口本來就不容易愈合,幽大人又是傷上加傷,妖力有所禁錮,施放沒有那么自如,以他目前的情況怎么能去侖者山呢?”
“尊神在此,長老,你僭越了?!碧鎽艳笔┬行扪a術的一位玉石族醫(yī)者提醒長老。
何長老猛然意識到自己的態(tài)度過激了,后退一步,作揖:“小怪有罪。”
“天池水?!睉艳睕]有對長老的行為做出評判,遞給半幽一個瓷瓶,“侖者山不必再去?!?p> “是,謝吾神。”半幽低頭接過瓶子,垂下雙眼,掩住復雜難辨的眼神。
“天池水?難道是傳說中可以治愈一切傷病的天池圣水?”長老激動地高喊出聲,而后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提出一個請求,“幽大人,等會兒可不可以借我看上一時半會兒?”
懷薇見長老雙眼放光,故意逗他:“不可以??牧伺隽?,從哪兒找出第二瓶來?”
“尊神,小怪拿性命擔保,一定小心了再小心,保證不會出現任何紕漏?!遍L老承諾。
曉得懷薇一貫秉性的半幽,好心開導一臉緊張的長老:“吾神玩笑,切莫較真?!?p> “沒勁!他那副急得跳腳的樣子多好看哪!”懷薇怪半幽太快揭穿事情的真相。
長老意識到自己被懷薇耍弄了,可又不能跟她大小聲地計較,只能干瞪眼,那副不甘心的蠢萌樣,惹得房間里的神妖怪通通笑作一團,方才沉悶的氣氛一掃而空。
“吾神,五色石軀殼已受淵河之水侵蝕,反復修補不是長久之計,吾神可有應對之策?”半幽是唯一一個沒有被長老的憋屈樣逗笑的,他滿心記掛著的只有懷薇的安危。
房間內忽然沒了聲音,涉及懷薇的事,大家瞬間嚴肅起來,沒了玩笑的心思。
“這么多年了,還是這么煞風景?!睉艳庇X得無比掃興,忍不住嘟嘟囔囔抱怨。
“幽知罪,但此事與吾神密切相關,還望據實相告?!卑胗恼\懇認錯,而后繼續(xù)追問。
好好的氣氛都被破壞完了,大家都盯著懷薇,沒辦法,她只能將那套說辭重復一遍:“世間堅韌之物浩繁如星海,可擋雷霆之擊,可抵極寒天火,但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說得通俗點,就是什么鍋陪什么蓋,不論是什么,都是原裝的好?!?p> “尊神,那句詩可不是這么用的。”長老忍耐再三,還是忍不了,糾正懷薇。
懷薇并沒有為此感到羞愧,隨隨便便糊弄一句:“話錯理不錯,理反正就是這么個理。”
聽完這些話后,露出失望之色的不僅僅是半幽,可忽然一個聲音響起:“聽你瞎掰。”
“今天是怎么了?阿識,怎么連你也來拆我的臺?”懷薇對剛踏進房門的顧識很不滿。
“我高興。”顧識也硬氣,回懟了懷薇一句,正想繼續(xù)逞一逞口舌之快,被半幽打斷。
聽出顧識話里有話,半幽心急地催促:“顧先生,有話不妨直說?!?p> “等會兒再說你,你給我等著?!鳖欁R不打算就這么放過懷薇,可好歹收住了絮叨,說起正事:“神體固然無可匹敵,可世間的神何止一位,上古的那些個神都是假的嗎?”
半幽實在聽不出顧識的話究竟想要表達什么,追問:“顧先生是什么意思?還請說清楚?!?p> “神與天地共生,本體卻不盡相同。神族湮滅已久,然神裔卻仍存在。如果要尋找新的軀殼,為什么不在這些神裔族群中尋找?上古神裔都有留遺體的習俗,其中一定會有適當的選擇,沒必要在這兒杞人憂天?!鳖欁R將心中所想完完整整地說了出來。
“此話有理。”半幽還是有些不放心,緊接著發(fā)問,“敢問顧先生從何處得此信息?”
“不過是閑著沒事,隨便翻看《六界古籍》,偶然靈光一閃,有所感悟而已?!鳖欁R的表情極其輕松,好像真的跟他自己說的那樣是“偶有所得”,隨即又像是忽然想到似的,“我聽說鳳凰一族可以涅槃重生,經過鳳凰之火淬煉過的本體應該是堅韌無比,非常合適做軀殼?!?p> 在場的諸位連連稱是,都覺得顧識所言甚是有理,稱贊他見解獨特。
“隨便看看?我信你才有鬼哩。你一個看到書就頭疼的人,閑得沒事會去翻看《六界古籍》?蒙誰呢?”懷薇揭穿顧識的謊言,不費吹灰之力,而后還不留情面地給他潑涼水,“鳳凰一族浴火而生,確實天賦異稟。但他們一族遁世多年,千余年沒有音訊,哪里去尋?”
“你別管我是不是隨便看看,你就說《六界古籍》上說的是不是真的吧?!鳖欁R忽然變得蠻橫起來,態(tài)度強硬,反駁的話一句接著一句,“沒有音訊,又不代表滅絕了,找不就好了嘛。鳳凰一族歸屬妖族,你不是跟妖界之主半冥熟識嗎?跟他問問,說不定又線索呢?!?p> 懷薇見顧識動氣,連忙安撫:“行行行,你說的都對,都對,行了吧?”
“幽即刻傳訊于冥,詢問鳳凰一族的蹤跡,吾神,幽先行告退,容后回稟所得消息。”半幽也是個急性子,話剛說完,風風火火地離開了,他對懷薇的事可以說相當上心了。
“這八字還沒一撇的事,你說他急什么,跟火燒屁股似的。”懷薇自己倒是沒什么所謂。
“阿薇,你過分了。不管怎樣,他始終是為了你的安危著想,為了你前后奔走,流血受傷,你這樣說他,是不是太沒有良心了?”顧識見不慣懷薇對待半幽的惡劣態(tài)度,提出批評。
一旁的長老連連點頭表示贊同,被懷薇看見,當了出氣筒,被質問:“你點什么頭?”
長老也是個耿直的性子,梗著脖子直言:“尊神,小怪認為,小顧所言甚是。幽大人一心為尊神著想,身受重傷卻一聲不吭,為尊神以身犯險,屢涉險境,其勇難言;尊神冷言冷語,三番兩次借機諷刺于幽大人,他都默默忍受,無怨無悔,其志可嘉,其心至純!”
“我就問你點什么頭,居然引出這么一大通話,長老,你可真是伶牙俐齒!”懷薇吐槽。
長老認下了懷薇的“夸獎”:“尊神過譽了,小怪不敢當,只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
正義凜然的故事和仗義執(zhí)言的長老,兩人一唱一和,懷薇除了嘆息,還能怎樣。
恰在此時,半幽傳訊歸來,腳步輕快,神色輕松,一看便知有所收獲,只聽他歡喜回報懷薇:“吾神,方才已與冥取得聯系,他回復說知道鳳凰一族的蹤跡,具體地址已告知幽?!?p> “真的?太好了。半先生果然是得力助手,一出馬就查出消息了,佩服!”顧識拍馬屁。
“不敢當。”半幽謙虛了一句,而后仍轉向懷薇,詢問出發(fā)的相關事宜,“幽斗膽請問吾神,既然已經知道鳳凰一族聚居之地,機不可失,那我等何時啟程,需要準備些什么東西?”
顧識連聲應和:“對對對,得趕緊出發(fā)。阿薇,以你的身體狀況,咱們得趕緊出發(fā)?!?p> 周遭的妖怪都急得不行,可懷薇卻淡然得很:“不急不急。反正我現在也不能瞬移?!?p> 話是這么說沒錯,可大伙兒都在揪著心,只有當事人沒心沒肺,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有些直腸子的看了難免不舒服,直來直往的長老又忍不住開口勸諫:“尊神,你任性了。”
“老何,你累了,趕緊回去休息。”顧識打斷長老,想讓他閉嘴。
“尊神恕罪,有些話實在是不吐不快?!遍L老卻不領情,只管順著自個兒的心意往下說,“巍巍華夏,源遠流長,神祗與天地共生,萬物同壽,無可匹敵,有此能力,本應庇護世間萬物,以護佑蒼生為己任??勺鹕衲?,實在令小怪大失所望。尊神安危,并不是一神,一人,一妖,一怪之事,而是事關天地眾生,你又怎能視若等閑,玩笑待之,未免太過任性?!?p> 幽刃一出,直指長老,半幽厲聲喝問:“僭越無禮,罪不容赦!”
何長老也是個實誠人,老老實實認錯:“小怪句句肺腑!然小怪知罪,甘受幽大人重責?!?p> “得了得了,好的壞的都讓你說了。我再不識趣些,不就真成了你嘴里那個任性的神了嗎?”懷薇幾句話破解了現場尷尬的氣氛,轉而調侃半幽,“收起來吧,別假模假式的了。幽焰未顯,就跟刀沒出鞘一樣,你不就想護著長老嗎?就跟我多兇神惡煞似的,非得來這么一出。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猶猶豫豫的干嘛,趕緊收拾收拾,出發(f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