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一百三十一章 秋日松林

　　燕子見臻兒出來了，也便不再躡手躡腳的了。索性先收拾地板上自己的鋪蓋。

　　臻兒問道：“燕姊姊，你一會兒不再躺著休息了？”

　　燕子邊低著頭忙活著，邊道：“躺了幾天了，骨頭都躺疼了，身上都要發(fā)霉了。今天看著是個好天。一會兒太陽熱起來了，把被褥都拿出去曬曬。”

　　說著她把卷起來的被褥放在墻角，對臻兒道：“我去生火燒水，你再歇會兒吧。這兩天都是你照顧我，怪難為情的。”

　　臻兒道：“有什么難為情的。既然叫你姊姊，照顧你是應(yīng)該的?！?p>　　“我是說……”燕子一時想不出該怎么解釋，只得道：“你小，應(yīng)該我照顧你。再說我也不習(xí)慣自己躺著看別人忙活?！?p>　　臻兒笑道：“多讓我照顧幾次就習(xí)慣了?！?p>　　燕子作勢要打他：“你還想讓我多病幾次啊?！?p>　　“非得病了才讓人關(guān)心嗎？”臻兒脫口而出道：“我是男子，你是女子。在家里時，娘親總是告訴我要看護好阿姊的。這與年齡長幼無關(guān)?！?p>　　“你阿姊真是好命?！毖嘧恿w慕道：“有娘親和你這個弟弟護著，每天一定都很開心吧！真的好想見見她呢?！?p>　　臻兒這才意識到自己又脫口提到了以前的日子，面上一時失了光彩，暗道：“今天提到娘親和阿姊的時候，好像昨天還在家里的樣子，完全忘記了她們都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啊?！?p>　　燕子小心的看著臻兒的臉色，也在猜測著：“小真兒家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他跟二當家的說的顯然是瞎編的。那瞎話里可沒有這么好的娘親和阿姊。我是不是應(yīng)該問問他呢？也許說出來他會開心點？也沒準兒會更傷心了……算了，還是再等等吧！等他自己愿意說的時候自然就說了。”

　　燕子這般想著便換了個話題道：“臻兒，我能好得這么快，多虧了你教給我的呼吸之法呢?！?p>　　“是運息，也叫內(nèi)息之法?！闭閮郝勓?，果然眼睛又亮了起來，道：“這個法子管用著呢。以后你再練武的時候，也要用這個法子，按照經(jīng)脈行走的方向去運氣使力才行。不然的話，你腳下虛浮，四肢也是散著的，再多練也沒大用處。還有，練得時間越長，氣息越深厚，你以后爬山就不容累，抓蛇的時候動作更快，不那么容易被咬傷了?！?p>　　秦三當初教給臻兒道臧內(nèi)經(jīng)內(nèi)息篇的時候，并沒有說過這是獨門內(nèi)功武學(xué)秘籍。臻兒心里也完全沒有什么門派內(nèi)外的概念。秦三雖然說過不能讓人知道，臻兒也只當是他怕讓徐村的人知道了惹麻煩。

　　臻兒和秦三學(xué)的時候只當是好玩，自從因此而在鬼門關(guān)上死里逃生之后，才對內(nèi)息之法的重要性有了認識。

　　燕子救過他的命，還把他當做自己親弟弟一般對待，他自然也要幫著燕子，要把最寶貴的東西和她分享。他想著以后秦三叔知道的話，也會贊同他的。他還要帶燕姊姊見見秦三叔呢。

　　這幾天他們反正也出不去屋子，臻兒便開始教給燕子如何運息，還拿著針灸木人指點燕子經(jīng)脈穴道的位置。燕子也是聰明，雖然不識字，卻是硬生生的先把它們都背下來，再一個穴位一條經(jīng)脈的到木人身上去對照，加上原來和臻兒學(xué)的，居然認識了五十多個字了。

　　吃過早飯，臻兒看著燕子喝了藥。兩個人把被褥都拿出去放在竹籬笆上曬著。

　　秋陽高照，萬里無云，曾經(jīng)滿目蒼翠的群山已經(jīng)增添了不少紅黃的暖色。燕子仰著臉沐浴在暖陽里，恨不得把自己也掛到竹籬笆上去從頭到腳都嗮嗮，好好的去去霉氣，說什么也也不肯再回到屋子里去躺著。

　　臻兒從前幾乎每天都是在外面瘋跑的。大多數(shù)時間是和秦三一起；如果徐謹回家了，他就在村子附近和冬子他們玩。

　　這幾天連著下雨帶照顧燕子，被圈在這小小的草廬里面，他都不記得自己有過連續(xù)這么多天都不出門的時候。

　　當他一心為燕子煎藥伺病的時候還不覺什么，如今燕子也精神了不少，再一提起這個話頭，他不免覺得渾身癢癢起來。

　　臻兒便道：“燕姊姊，那我們就在外面溜達溜達，正好一邊走一邊練習(xí)運息。只是別走得太遠了?！?p>　　“太好了?！毖嘧优d奮得直拍手。她忽然想起一事，對臻兒道：“我看廚房里還有一些核桃，給我?guī)讉€可好？還有，唐大夫用過的廢紙也要一張?！?p>　　臻兒奇怪道：“燕姊姊想吃什么就吃好了。還問我做什么？就當這里是你的家好了。再說唐叔說過我們都不過是在此寄居而已，大家都是一樣的。其實唐叔也愿意你在這兒的。有一天你沒來，他嫌我做的飯不好吃，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了?！?p>　　“真的？”燕子忽然覺得很開心，比得了什么寶物還要開心：“我做飯還是和爺爺奶奶一起的時候，跟奶奶學(xué)的呢。奶奶手可巧了，就是普通的野菜粗糧都做得跟山珍海味一樣的好吃。小的時候不懂事，只知道自己每頓飯都能吃個肚皮溜圓。等回來這邊后有了對比，才知道奶奶的手藝有多么好?！?p>　　臻兒聞言，也不禁想到：“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呢？娘親在的時候，每天只想著跑到外面去玩兒。有三叔管著的時候還好；如果是跟小伙伴們玩兒到興頭上了，便天黑了也不想回家，還要阿姊到處去找自己回家吃飯?，F(xiàn)在再想回家吃飯都不能了?！?p>　　燕子依然自顧自的說著：“不過唐大夫再怎么好，我也不能隨隨便便的拿他的東西去給朋友啊?！毖嘧诱f到這兒，忽然歪著頭俏皮的一笑：“我要介紹你給我的朋友小皮?！?p>　　“小皮？”臻兒更奇怪了：“沒有聽燕姊姊說過啊。是寨子里的孩子還是三當家的手下??？對了，燕姊姊還要紙，他還會寫字嗎？”

　　“寫字？哈哈哈，虧你想得出來。”燕子笑得更厲害了，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個孩子呢？走，咱們帶著東西去找它?！?p>　　臻兒好奇得不得了，趕緊跑到屋子里面，拿了幾個核桃和一張寫廢了的宣紙給燕子。

　　燕子把宣紙窩成一團放進袖子里，又道：“需得把核桃仁砸出來才行?！?p>　　臻兒聞言又是一頓忙活。之后，兩個人便帶著一小袋的核桃仁和一團廢紙?zhí)ど狭巳ハ蚝笊降男健?p>　　清風(fēng)拂面，陽光普照，臻兒兩個幾乎是歡呼雀躍著沿著小徑一路小跑，陽光透過越來越稀疏的樹葉斑斑駁駁的跳躍在他們年輕而快樂的臉上。

　　走出大概一盞茶的功夫，燕子便領(lǐng)著臻兒進了一片松林子。又走了一會兒，看到前面不遠處有一顆樹干粗直，針葉如霧，特別高大的老油松。

　　“小真兒，”燕子示意臻兒站住，道：“你就在這兒看著，別出聲。”

　　說著自己走到了油松下面，用拇指和食指捏著一塊核桃仁舉在空中，仰起頭對著油松上面如蓋的松枝，溫柔的喊著：“小皮，小皮?！闭f著還努著嘴，發(fā)出“啜啜”的聲音。

　　臻兒好奇的向上看去，可除了老油松那高高的如云的松蓋之外也沒什么特別的啊。正疑惑間，忽然松蓋里一處松針先是一陣亂顫，緊接著晃動的松針一路向下，一只身材圓滾，紅褐色毛皮的小松鼠從中順著樹干跑了下來。

　　“小皮，小皮?！毖嘧痈吲d的叫著：“太好了。我還怕你不在家呢。”

　　臻兒心道：“原來這小皮是只松鼠?？此执笥峙?，毛皮油滑光亮，燕姊姊平日里大概沒少喂它呢。”

　　身材圓滾小皮卻是異常的靈巧，順著樹干“出溜”一下子就來到燕子面前，四肢張開抓住樹干，抬著頭看著燕子，一雙眼睛黑亮亮的甚是可愛。

　　燕子把手中的核桃仁遞過去，小皮一探頭就噙在了口里，然后迅速轉(zhuǎn)身，跑到最近的一條樹杈上坐好，兩只前爪捧著核桃仁，腮幫子飛速的動作，兩排牙齒如同打擺子一般大快朵頤起來。

　　只不一會兒，小皮吃完了手中的美食，便跑下來朝燕子討要，然后再跑到樹杈之上坐著享用。松鼠有著尖利的四個小爪子，讓它沿著樹干上上下下如履平地一般。

　　當小皮第三次下來的時候，燕子示意臻兒也來。臻兒輕手輕腳地過去，那小皮卻是機靈的很，立時躲到了樹干的另一面。臻兒想要繞過去看它，小皮便又躲到樹干的這一邊。一人一鼠繞著油松粗大的樹干躲起貓貓來了。把個燕子逗得“咯咯”直笑。

　　小皮在樹干上跑小圈，臻兒在地面上繞大圈，自然是追不上小皮了。小皮好像知道臻兒沒有威脅，只是躲著他，并沒有逃回自己的小窩里去。

　　臻兒攆不上它，只好放棄了，笑著對燕子道：“難怪你管它叫小皮，還真是皮得緊呢。你是怎么讓它聽話的呢？”

　　燕子把最后一塊核桃仁給了樹干后面的小皮，笑著對臻兒道：“小皮才不聽話呢。它自己有主意得很。有一年春天的時候它懷了寶寶，還撓了我一下子。它的爪子比刀子還鋒利，一抓就是一道細長的深口子，流了不少血呢?！?p>　　“那你還來喂它？”臻兒更好奇了。

　　“小皮是野物啊。這山里的野物在有寶寶的時候都格外的兇一些。我以前不知道，怎么能怪小皮呢?！毖嘧右桓崩硭斎粯幼樱骸霸僬f它也不是我養(yǎng)的家畜。我看見它開心，它信任我，這就夠了?！?p>　　“有了信任，開心，這就夠了……”臻兒看著頭上面忙碌的小皮，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