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必臉色一沉,登時煞白一片。看來,對方已容不得他再溫情脈脈、閑話家常,迫不及待地開始出手了。
“糟了,張貓呢?”
“……張貓,張貓在地下冰牢,大家都被何溫亂了陣腳,好像……沒有注意到張貓?!绷哄性秸f越?jīng)]底氣,不敢去看楊必的眼睛。
“快回去?!睏畋靥_正要走,忽然注意到一旁的韓初,立刻不著痕跡地轉(zhuǎn)過身,似是剛才就要對她說話。
“師姐,幫我個忙,去查一下舊歷十年到舊歷十六年的卷宗,看有無何溫活動的痕跡。”
“好,那你們小心?!?p> “嗯。”
韓初立刻收拾東西,在楊梁二人走后不久,動身前往史館。
此時的大理寺人滿為患,門口圍觀議論的百姓圍了一層又一層,將這里堵的水泄不通。堂堂官府重地,接連兩日發(fā)生三起命案,群情鼎沸,人人自危,鬧著嚷著要找大理寺討個說法。
楊梁二人趕到時,常昱正站在寺門外的臺階上,焦頭爛額地安撫眾人情緒。若非前排有官兵把攔,憤怒的百姓早已推擠著扯破常昱的領(lǐng)子。
此情此景,楊梁二人不謀而合施展輕功,從側(cè)面直入二層窗戶,疾如風(fēng),輕如燕,下面嘈雜的人群無一人察覺。只有常昱莫名覺得頭頂一陣發(fā)涼,抬頭望時,見二層有兩扇窗戶開著,可他明明記得是關(guān)上的呀。
正忙于驗(yàn)尸的大理寺仵作,忽見天外飛人,猛嚇了一跳,待定睛一瞧,發(fā)現(xiàn)是梁逍,便見怪不怪了,搖搖頭接著手頭上的工作。
“梁勾當(dāng),麻煩你下次溜門爬窗,提前打聲招呼,你這樣突然出現(xiàn),嚇都要被你嚇?biāo)懒耍 蔽ㄓ幸伙L(fēng)韻猶存的女官抱怨起來。
“丹嬸,你不是仵作嘛,還怕嚇?”梁逍大搖大擺走過去,還沒站穩(wěn),就被秦丹提溜著耳朵又給拎了回去。
秦丹是大理寺仵作之首,年逾三十,卻一直未婚配;性情颯爽不羈,與梁逍因酒結(jié)緣。
“你個小兔崽子,叫姐!”
“丹姐丹姐,你今日這身紅官服真好看!”梁逍嘴甜地討?zhàn)垺?p> “哼,算你小子有眼光!”秦丹理理衣衫,難掩得意,“說吧,又有什么事要求我?”
“嘿嘿,也沒什么大事,就是想跟丹姐打聽點(diǎn)兒情況?!绷哄谐J_方向努了努下巴。
“你要我賣主求榮?”
“別說的那么難聽嘛丹姐!大理寺與皇城司雖素來不睦,但你們常少卿跟我,那可是——八拜之交呢!”
“八拜之交?八拜之交能走窗戶飛進(jìn)來?你信不信我喊一聲,立刻叫你打哪兒來回哪兒去?。俊鼻氐こ巴馔艘谎?,常昱就在她的正下方。
“丹姐——”梁逍撒起嬌來,“我請你喝眉壽飲,三壺!”
“成交!”秦丹鳳眉一挑,轉(zhuǎn)而對停尸臺前忙活的三人道,“小宋,你們先去樓下等著,剩下的我來弄?!?p> “喏?!比齻€年輕仵作立刻凈手離開。
梁逍上前去看尸體,先沿著頜骨摸了一圈,又捏開他的嘴巴看了看,發(fā)出“咦”的一聲。
“你在找什么?”秦丹跟著走過去。
“舌頭,不是說吊死鬼的舌頭,會長的——略——吐出來嗎?”梁逍翻著白眼,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舌頭極力往外伸。
“你小子,評書聽多了吧!”秦丹半個武將出身,能動手的絕不廢話,一巴掌拍在梁逍后腦勺上。
“丹姐,別老是打我后腦勺,會打傻的?!绷哄形桶偷厝嘀刺帲娗氐び忠蜻^來,忙跳到停尸臺另一側(cè),與她保持一個尸體的安全距離。
“死者何溫,男,三十九歲,本地人。死亡時間約為今日未時三刻,兇器是一條細(xì)腰帶,死因初步判定為,死者上吊自殺?!?p> “有沒有可能是他殺呢?”
“基本可以排除。你看他脖子上的勒痕,上吊時,繩子方向是朝上的,故而勒痕也是朝上走的,若是他人從死者頸后勒殺,勒痕的角度便會向斜上方偏移。不過,還有一種情況能同時滿足這兩個條件。”
“先將其殺死,再用繩子將死者吊上去,偽裝成自殺的樣子?!?p> “沒錯。所以,我們又檢查了死者身上的其他地方,均無中毒或壞死之狀,這也就排除了他殺的可能性?!?p> “那會不會是這樣,有人用布或者是被子,先將死者活活悶死,然后再偽裝成自殺呢?”
“不可能。因?yàn)槟菢拥脑?,死者在被害時一定會極力掙扎,鼻腔中便會吸入大量的棉絮或者粉塵,可死者的鼻腔很干凈,顯然不是悶死。”
“……難道真的是自殺?可何溫為什么要自殺呢?他這么一個惜命的人,怎么會自殺呢?”梁逍陷入了沉思。
“這還不簡單,受人威脅唄!若有人拿他一家老小的性命威脅他,他只能束手就擒。我可聽說,這個何溫有個獨(dú)女,在長熹殿當(dāng)差,不過是個不受重視的小宮娥,否則她爹也不會這把歲數(shù)了,還是個八品小官?!?p> “長熹殿?有點(diǎn)意思……”梁逍的眼睛瞇了起來,一時思緒萬千。
“喂!臭小子,你想哪兒去了!這件事你要是敢說出去,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丹姐放心,弟弟我什么時候坑過你?腿我還是自己留著吧,改明兒還要請丹姐喝酒呢!”梁逍騎在窗戶上,粲然一笑,眨眼便消失不見。
“臭小子!”秦丹笑著搖搖頭,戴上手套,接著未完成的縫合工作。
約半個時辰以前,楊必破窗而入二層的值班房,與梁逍所在的停尸房不過一墻之隔。
每層監(jiān)獄的值班房里都有一條上下相連的專用通道,以便其中一層發(fā)生突發(fā)情況,全寺當(dāng)值的獄卒都能以最快速度趕赴事發(fā)樓層。
楊必到達(dá)地下冰牢,迅速開始一間一間地搜查牢房,越往地下走,他的心里越忐忑不安,直到又回到地下二層,那間熟悉而空蕩的冰牢,這顆懸而未決的心,終于“咚”地一聲一落到底。
張貓果然跑了。
如此看來,何溫之死很有可能就是一個幌子,聲東擊西,旨在救出張貓??蓱{對方的本事,若要救一個人,何須非要再殺一個人呢?除非……那個人有非殺不可的理由!
何溫……何溫……
楊必忽地想起那張地契——龍慶坊之地,買入者……賣出者玄黃。
難道,他們都想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