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fā)前一天晚上，二姐扛著她的大肚子，帶著小晚不請自來。說是帶小晚來和開心玩，其實(shí)是來蹭飯。
老尹工作繁忙，家的作用對他，一向都是用來晚上睡覺的地方。身處高位的他也有無奈。他雖然心疼二姐，請的有保姆，但保姆做飯難吃，一向?qū)Τ院戎v究的二姐自懷孕后更是挑剔，只中意陳志芳的廚藝，晚上時不時拉家?guī)Э趤聿滹埑闪顺B(tài)。
她進(jìn)門看我收拾東西，隨口問一句：“你這是又要去哪里出差？”
“不是出差，大姐說要帶我出去散散心，開心長這么大，我還沒帶他出去玩過，我想帶他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二姐一聽就炸了：“你們出去玩為什么不帶我？！”
“你肚子里揣一個，手里還拉一個，又老是吐哇吐，誰敢?guī)??！?p> “不行，我要去，不能丟下我，我現(xiàn)在不吐了，我要去玩，如果不趁現(xiàn)在玩，生了孩子又要三年不能出門?！闭f著，打電話給大姐，又哭又鬧。
二姐的脾氣我最了解不過，只要她想做的事，不讓她做她不會罷休。我走去陽臺，給張秘書打電話，讓他給我安排輛商務(wù)車送過來。我看二姐一臉得意地掛了電話，又打電話給大姐，證實(shí)她已答應(yīng)二姐的要求，告訴她開段福平的五座車太擠，我已經(jīng)安排下了車輛，到時，我開車去接她們。
小晚一聽她可以和她的開心哥哥結(jié)伴出去玩，高興得直蹦，當(dāng)然，她蹦不過她媽，她媽蹦得更高，如果不是肚子的拖累，她還能蹦得更高。
二姐和小晚草草吃了點(diǎn)飯，便告辭回家去收拾行李。臨走，她都不忘罵我，告訴她得太晚，害她沒有去買新衣。
我撫額，我不知道她一個大肚婆，能買多么好看的新衣裳。
我就沒那么講究，一件輕羽絨，一件外套，兩件T恤，兩條褲子，一薄一厚，內(nèi)衣襪子若干，只占了箱子的三分之一。剩下的空間，被陳志芳塞了個滿當(dāng)當(dāng)，都是開心的東西。衣服、玩具、衣籍、還有一堆吃的喝的。她另外又用個大袋子，給我裝了燒水壺和煮粥的電飯煲，大米小米都裝了一小袋，說是孩子腸胃粥，喝些清粥不生病。反復(fù)囑咐我，早晚給孩子們煮粥喝。
我對著一堆行李浩嘆，當(dāng)年我出差經(jīng)常一個背包便出門，四海為家。此時，多了一個小人兒，竟然多了這么多的羈絆和負(fù)擔(dān)。
晚上哄開心睡下，我又打開電腦，和曉光、石總的電話會議一開兩個小時，等我上床，已是深夜。
早晨起床，叫醒開心，穿衣洗漱，吃了陳志芳準(zhǔn)備的早餐，司機(jī)準(zhǔn)時上來敲門，幫我們把沉重的行李拎下樓，裝進(jìn)車?yán)?。商?wù)車的狹窄的后備箱還裝了礦泉水和牛奶，司機(jī)說這是張秘書囑咐他買的。
我先去接的段福平，由他開車，去接大姐。
在大姐家的樓下等了半天，不見大姐下來，打電話不接，讓段福平上樓去幫忙，他上去半天，也不下來。我打電話，他手機(jī)鈴聲在車?yán)锏蔚蝸y響，二姐打電話過來催，她已經(jīng)收拾好，問我怎么還沒到。我著急，擔(dān)心開心長時間困在車?yán)飼┰辏坏帽е_心，下車，上樓去找。
大姐自己買的房子在她去LS后，租了出去，她這幾次回來，都是住她父母家。她父母家是個老小區(qū)，只有老兩口住著單位分下來的一個三室一廳。我偶爾受大姐囑托，會逢年過節(jié)來看看老兩口。說實(shí)話，我每見她父母一次，我就多心疼大姐一分。
大姐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大姐的父母，是我見過最不象父母的父母。他們對我送去的禮品和錢，照單全收，不但從無一句對遠(yuǎn)在千里之外的大姐的問候和擔(dān)憂，反而一直在抱怨。抱怨大姐為家里付出太少，抱怨大姐老大不結(jié)婚作風(fēng)不夠正派害他們在老鄰居和老同事間抬不起頭。絲毫不顧及我是外人，更是大姐的朋友，他們說的話，是不是有損大姐的顏面。偶爾，我也會碰到帶著孩子回去吃飯的大姐的哥哥姐姐。他哥肖智領(lǐng)著兩個孩子空著手去，進(jìn)門就打開電視，象大爺一樣地坐在沙發(fā)上看球賽，也不管他家那兩小猢猻一樣上躥下跳沒大沒小的孩子。她姐肖認(rèn)任勞任怨，從我去到走，一直都沒離開過廚房。
我一爬上三樓的樓梯，便聽見大姐家里傳出的一聲高一聲低的叫罵聲。
我推門而入。
“你個死妮子，你哥現(xiàn)在這么困難，你不幫他？你沒錢，你沒錢還要出去玩？”
“他一張嘴就要十萬，誰一下子會拿那么多錢給他?！贝蠼阋娢疫M(jìn)門，羞慚不已。她那么要強(qiáng)，是不愿意讓大家看到她的這攤難以拿上桌面的家事的。
“你做這么多年生意會沒錢？騙鬼哩。不行，這忙你得幫。”大姐她媽掃向進(jìn)門的我，精刮的目光猛地一亮，“你沒錢，你沒錢可以問你朋友借點(diǎn)?！?p> 大姐看我一眼，臉漲得通紅，轉(zhuǎn)向她媽急急地說：“我哥他不踏踏實(shí)實(shí)干活，凈想這些天上掉餡餅的事，他說的那些，都是變相的傳銷。”
“別跟我廢話，你借不借吧？”大姐她媽的眼睛不只看見大姐，更一眼一眼地瞄我和段福平。
段福平顯然沒有見過這種陣勢，抓耳撓腮，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架勢。估計(jì)，如果他不是迫于我的淫威，按他的行事風(fēng)格，他早一拍腦袋，拿出手機(jī)或銀行卡，對方要多少他給多少了。更何況，今天要錢的不是別人，是他最敬愛的大姨的親媽。他能忍到現(xiàn)在沒有表態(tài)，已經(jīng)不容易。
門又被推開，大姐的姐姐肖認(rèn)急匆匆地進(jìn)來，身后跟著一個象小鹿一樣年輕漂亮的女孩。
女孩的模樣象極了年輕時的大姐，紅潤飽滿的臉頰，黑白分明的大眼，齊耳的短發(fā)柔順如絲，被她一副滿不在乎地甩來甩去，青春直逼人眼。我一恍神，瞄到段福平一副憨傻模樣直愣愣地盯著著女孩，我想起來，這個女孩，是大姐的外甥女莎莎。那個我曾冒用過她的身份的莎莎。
作為長女的肖認(rèn)一向都在家沒有地位，只苦著臉勸兩句，被她媽喝斥，再不敢多言。莎莎卻急了，拉開她媽，揚(yáng)聲說：“姥姥，只你在這里要錢，我舅舅呢？不是他急著要錢嗎？他怎么不來？”
“他，他忙......”
“他忙什么？他每次都這樣，需要錢了，回來鬧你，你再鬧我媽和我小姨，她倆就是你們的提款機(jī)，我舅敢自己出面來要錢，我敬他是條漢子?！?p> “我是你姥姥，有你這樣跟長輩說話的嗎？我把你媽生出來，辛辛苦苦把你媽養(yǎng)大，供她讀書......”
“你把她生下來就要養(yǎng)她，這是你的責(zé)任。我媽和小姨贍養(yǎng)你也是她們責(zé)任！我媽和小姨沒有對不起你呀，我媽這些年斷斷續(xù)續(xù)給你們錢，十萬八萬是少的，我小姨給的就更多了。這些錢你花了嗎？還不是這只手給你，你轉(zhuǎn)手給我舅舅，我舅舅四十多的了，簡直就是家里的寄生蟲！能傳宗接代有什么了不起？養(yǎng)兩個廢物簡直是給社會增添負(fù)擔(dān)！你只想你兒子過得好，你想過你的女兒嗎？”
老太太被莎莎說得沒羞沒臊，語結(jié)半天，罵一句：“死丫頭，你一個外姓人，有啥資格跟我說這些，我又沒問你要錢。”
一直坐在那里悶頭不語的老爺子突然發(fā)怒：“你們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
一屋人面面相覷，沒人再敢言語。莎莎眼一紅，一甩手，拉開門跑下樓去了。這個莎莎，比她媽她姨要桀驁不馴得多。我向段福平使了個眼色，段福平會意，連忙下樓去追。
打發(fā)走隨時有可能一言不合就掏錢的散財(cái)童子，我輕松下來，輕咳一聲，開口：“阿姨，叔叔，我問一句，大哥要這十萬塊錢，是要做什么生意？”
“他，他......”大姐她媽吭哧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其實(shí)她不說，我也聽了個大概，暗中握了握大姐的手，勉強(qiáng)擠出笑來對老太太說：“阿姨，現(xiàn)在的生意不好做，許多都是陷阱，您想幫大哥沒錯，但也不能拿著錢害他不是？錢沒了事小，人再出點(diǎn)差錯，那可就......”
“人會出啥事？”老太太面露猶疑。
“你也知道，現(xiàn)在的人，為了掙錢什么事都做得出來，許多誤入傳銷的人，當(dāng)初哪個不是抱著發(fā)財(cái)夢去的，最后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肖智機(jī)靈著呢。”在老太太眼里，她兒子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但她聽我說的死不死的話題，顯然受了驚嚇，眉毛散成一團(tuán)，再沒了底氣。
“聽我一句勸，阿姨，依我多年的經(jīng)驗(yàn)，大哥說的這個事情，就是變相傳銷，如果你不信，你看這樣行不行？為了防止大哥的錢打水漂，為了大哥的人身安全，您也是見多識廣的，替他幫幫眼，您跟他去看看，這是我的電話，有事讓大哥直接找我談，我有錢，這個不行咱還可以再找別的項(xiàng)目，只要可行，我一定給他投資，保證讓他掙更多的錢?！?p> 老頭老太太頓時眉開眼笑，又猶疑地問一句：“你不會反悔吧？”
“不會，我是肖識的朋友，肖識的大哥就是我的大哥，大哥有事，這忙我一定會幫?！?p> 一直被老太太抱在懷里的背包，在她松懈的功夫，被大姐眼明手快地拿了過來，恨恨地說：“媽，你滿意了？”
“滿意，滿意，小陸比你懂事，小陸，要不要喝杯水，你看，你來了阿姨連杯水都沒倒?！?p> 我擺擺手：“客氣，阿姨，我不渴，車在樓下?lián)踔?，我得趕緊下去看看?！?p> 開心在我懷里小聲說：“媽媽，我好怕，這個奶奶象個老巫婆?！蔽疫B忙捂住他的嘴。
肖認(rèn)暗中扯我，從我懷里接過開心，拉著我下樓：“妹妹，你可不能當(dāng)濫好人，我們被這個家拖累是命，你不用淌這趟渾水?！?p> 我點(diǎn)頭：“不會，我會注意分寸的。”
段福平和莎莎正站在車邊絮絮低語，見我們過來，不知跟莎莎說了什么，見我按開車鎖，他拉開車門上了駕駛室，又見大姐拖著箱子走近，又連忙下車，打開后備箱，幫大姐把行李放進(jìn)去。他一連串的舉動，都在莎莎含情脈脈的注視之下，略有些慌亂，走路都走成了一順。
被一群人指揮著，段福平艱難地從小區(qū)停滿電動車自行車的狹窄小路倒出車，和肖認(rèn)莎莎告別，駛上正路，段福平不易察覺地長出一口氣。
二姐早等急了，她媽她爸老尹還有她哥她嫂子都陪著她等在路口，身旁大箱小包象是搬家。后備箱幾乎被她的東西被擠爆，坐副駕駛的大姐懷里也被老尹放了一兜熱乎乎的吃食。等二姐抱著小晚上了車，老太太仍追著囑咐：路上慢點(diǎn)，如果不行，就快點(diǎn)回來......
我和大姐眼含羨慕，相視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