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申無為和小和看門，我?guī)е愔痉?、開心和老媽一路走走停停地去了XSBN。
最后的落腳地是段福平給我安排好的。他往年去買茶，都是住在南糯山的一個茶園，茶園的主人據(jù)說不是哈尼土著，漢人，曾經(jīng)也是個商人，因妻子生病，才投資買了茶山，攜妻種茶休養(yǎng)。他蓋的有幾棟竹樓，專門接待外地去度假的朋友，很是豪爽大方，在茶人圈里很有名氣。
到景洪，我們只在市里掐點吃了午飯，便又接著往下走。
走出幾十公里，一輛黑色越野打著雙閃停在路邊，我看了看車牌，把車停在了那輛黑車的后面，按響喇叭。
前面車上的人打開了車門，兩邊各伸出一只腳來，一只粗壯，一只纖細。粗壯的那只穿著懶漢鞋，纖細的那只穿著鮮艷的運動鞋。隨后，兩邊各下來一男一女，男的我竟然認識。黝黑的臉上笑意盈盈，肌肉牽動的每一條皺紋都閃著歷經(jīng)滄桑后的睿智與寬厚的光，這不是老賀嗎？副駕駛下來的女人，烏發(fā)如云，精致的小臉被墨鏡擋去了大半，只剩一口白牙在沖我笑。我知道是誰了。
我下車，沖過去，抱起女人，原地轉了個圈：“唐，唐?！?p> 老賀站在一邊哈哈笑：“陸經(jīng)，你還是這么可愛?！?p> 我把唐慧明放下，對他說：“我可愛？騙子！你個騙子！你還不是把送我的戒指又送給了比我更可愛的女人？！”
“呸，你那戒指我才不要，老賀又給我買了更大的?！碧苹勖髋尬乙豢?，把一只纖纖玉手伸到我面前。
我握住，看一眼：“吁，老賀，你偏心，你給我買的那個沒有這個大?！?p> “你還爭這個？你現(xiàn)在的財力能把我都買嘍?！崩腺R被我和唐慧明毫無顧及的相互揶揄搞得很是尷尬。
“你變了?！碧苹勖髯屑毜囟讼槲业哪?，語氣一貫地溫柔。我被她端祥得有些呆，不知該怎么回答，只聽她又說，“現(xiàn)在變小氣了，你當時多大度啊，把孩子給別人，把男人給別人，花錢養(yǎng)別人孩子......”
唐慧明這張嘴，我甘敗下風。
開心從車上下來，被陳志芳教導著叫：“伯伯好，阿姨好?！?p> 唐慧明把開心抱起來，和老賀兩個一起擁著開心：“呀，寶貝，可這么大了，該上幼兒園了吧?！?p> “我媽說我太聰明了，什么時候變得笨一點，什么時候去上幼兒園，阿姨，我不想上幼兒園，我堅持聰明呀?！?p> 老賀和唐慧明被逗得哈哈大笑。
“茶莊是你的？”
“是，我買下來好幾年了，原本是想......”老賀深深地看我一眼，沒把話說完，轉而又看著唐慧明說，“為了慧明，我們最終決定搬到這里......”
我時刻在關注車里，睡著的老媽隨時都能醒來，她一醒來就下車亂跑，大家都收拾不住，連忙說：“你們在前面帶路，咱們先回去再說?！?p> “寶貝，跟著阿姨坐我們的車好不好？我車里有好多好吃的水果。”
“好，你們的車大，我要坐大車?！遍_心是個自來熟。
從省道下去，順河沿著盤山路走了不久，進了一個依山而建的園子。幾條大狗狂吠不止。園子里翠竹環(huán)繞，大樹森森，花開滿園。園子后面是種滿茶樹的茶山，連綿不絕，一眼望不到邊。
園子難以想象地大。在綠樹掩映的各條小徑旁，有好幾棟相隔距離很遠的木樓，老賀徑直引著把車停在了其中一棟前，開門下車。
“你們就住這里吧?！闭f著，去車后打開后備箱幫我們搬行李。
“天爺呀，這里是天堂嗎？”揉著眼睛下車的老媽看一眼四周，象孩子一樣驚呼。
大家都笑了。
“媽，這里比天堂還好呢?！?p> “阿姨，我認識你，你叫陸經(jīng)。”
唐慧明看出老媽的不妥，疼惜地拍拍我的肩，我沖她無奈地一笑。
陳志芳問老媽：“你的女兒叫什么？”
“我有兩個女兒，一個叫陸經(jīng)，一個叫陸緯?！?p> “那她是誰？”
“阿姨?！?p> “姥姥，我是誰？”開心調(diào)皮地問。
“你是誰家的小龜孫，我不知道。”老媽生氣了，她不喜歡被人這樣當傻子似地盤問。
我連忙拉住陳志芳，擁著老媽進了木樓：“走，我們?nèi)⒂^一下我們的新家，比天堂還美的新家?！庇欣腺R在，我沒來由地感覺踏實，他的家差一點就成為我的家，可這也不影響我此時可以把這里當自己的家。
純竹木結構的房子，為了防潮，一樓不住人，只是一個大客廳，擺著一整塊巨木劈就的大茶桌，有廚房，有衛(wèi)生間，樓上三個臥室，推窗便能欣賞翠綠的鳳尾竹在風中搖曳，鳥鳴都帶著濕潤的氣息，花的香氣和樹木辛辣的味道幾乎能把肺部的濁氣清洗一新。
“我們把開心帶走去前面玩，你們先休息一下，一會兒我來叫你們吃飯。”唐慧明和老賀一人牽一只開心的手，開門去了。
我和陳志芳輪流洗了澡，開始追著老媽幫她脫衣服給她洗澡。這可是個體力活。
自從癡呆后的老媽，最抗拒的事情就是洗澡。小緯照顧她的時候，給老媽洗澡是她最頭疼的事情。我之前沒跟老媽一起生活，小緯的嘮叨我都無感，等我真正開始照顧老媽，我才知道小緯的不易。雖然我給她錢，但每天照顧一個說走就走，說吃就要吃，比孩子有力氣，卻比孩子還難纏的癡呆老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在我去機場接老媽，在車上被老媽身上的體味熏得頭暈眼花的時候，我拿出手機就又給小緯打了一筆錢。
我確定，我那會兒不是因為頭暈犯傻。
終于打仗一般把老媽洗白白，我們?nèi)齻€晃悠著下樓，順著綠樹掩映的小徑，往前面走。
在轉彎處，只見人影一閃，陳志芳咦了一聲。我順著她的眼光看了一眼，問：“怎么了？”
“那人看著眼熟，怎么象開心他爸呢？”
“啊，怎么可能，他......”
“哦，我說的是方立時?！?p> 我聞聽，快走幾步，轉過一叢花樹，小路上只有光影斑駁，微風輕蕩，哪里有人。
晚飯被唐慧明擺在了屋前的大樹下。紅米飯，煎魚，炒野菜，燉南瓜，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食材，我拿筷子偷嘗幾口，卻美味無比。
老賀抱了個壇子過來：“客人來了有好酒，這是我自己釀的梅子酒，嘗嘗吧?！?p> 幾個干活的工人從旁經(jīng)過，用生硬的普通話說：“老板，請喝酒呀。”
“來來來，你們也來喝?！?p> 那幾個工人倒一點也不推辭，真的走過來一人找了個木墩，又拉了張桌子在旁邊坐下。
唐慧明已經(jīng)眼風極明地端過來一大盆燉菜和涼拌黃瓜。
老賀歪頭對我說：“他們幾個有哈尼族，有布朗族，一會兒喝多了，我讓他們唱歌給你們聽?！闭f著，端起碗，“來，來，今天有朋自遠方來，我高興，大家喝酒。”
我端起碗來，還沒喝，其中一個臉膛黑黑個子小小的年輕工人就端著碗過來沖我唱開了。我也不知道他唱得啥，只聽得幾句：滋巴多，滋巴多，撒哩哩撒哩......嗓聲嘹亮，別有風味。
我看他的架勢是來敬酒，沖他舉舉碗，嘗了一口，挺好喝，又喝了一大口，他還滋巴多個沒完，我索性一碗都干了。
一個人唱完，又一個人過來端著酒沖我唱，我知道壞了。少數(shù)民族喝酒的規(guī)矩我不懂，但我按平常在應酬場上的規(guī)矩也明白，喝了一個人的敬酒，便要喝完每一個來敬的酒，不然就是看不起人。
我想吃飯，我想吃菜，可我哪有機會啊。
老賀只在一旁興災樂禍地呵呵笑。唐慧明看著他，又崇拜，又滿足。我想過去拉她喝酒，卻見她喊其中一個眼睛很大的工人：“樸三，樸三，你還沒敬這位姐姐酒，快去敬?！?p> 我只得拉住陳志芳：“姐姐啊，你一定記得把我媽弄回去哄睡，不要讓她跑丟，不然，我一會兒喝多了，肯定會忘了我媽是誰......”
不知是誰又從屋里拉出來了個大音箱，流行音樂一放，那幾個工人就站起來跳開了。我喝了酒，天性釋放，也拉著開心加入了他們的隊伍。開心沒喝酒卻比我還瘋，他跳著跳著就撒著歡兒地飛奔，把院里的大狗攆得夾著尾巴溜墻跟亂躥。
天上的月亮好圓啊。清風吹動鳳尾竹，沙沙作響，歌聲就順著搖動的鳳毛竹，悠悠直沖云宵，和著那流蕩的白云，將那月亮洗得又白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