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曉飛歸來后的第二天，林陽就告訴我說要回家，兩個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樣，一個人在另一個人的歸來后離去，一個人在另外一個人的離去前一天歸來。
打包了好行李且打好了招呼的林陽看上去心事重重，好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的確是有，只不過那時的他還不便說，那時的我還不知道。這個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身上背負(fù)的東西要比我多太多。我還記得有一次在上大學(xué)的時候，林陽的爸爸打來電話，問林陽身上有沒有錢？
真的很難想象那種畫面，貌似在我的認(rèn)知里面，老爹就算是過得再難也不會給我開口要錢，在他面前我永遠(yuǎn)是個小孩子，所以每次開口老爹都是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哪怕是他身上沒一分錢，但是只要我開口，就會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下來，然后想盡一切辦法弄錢。
倒不是說林陽的爸爸不懂事之類的，大概是自己沒經(jīng)歷過這種事情，所以有些不解而已。當(dāng)然，也僅僅是有些不解，就算是有再多的疑問也不能說。不該問的不問，書上說過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不能隨便打聽。
所以你看，我永遠(yuǎn)體會不到老爸給兒子開口要錢的那種感覺，也一直都還沒那種壓力。在老爸眼里我就是一個小孩子，年齡再大也是小孩子，反正你又沒成家。但是林陽不一樣，這個出生在山村的小男孩，肩上背負(fù)了太多家庭的重?fù)?dān)，尤其是作為家里的長子，這份責(zé)任顯得更為沉重。林陽下面還有兩個妹妹，我下面只有一個弟弟。林陽有什么事都只能自己扛著，我恰恰相反，本著同甘共苦的原則，有什么事都拉著我弟一起扛。
盡管同為家中長子，我的家庭生活，比林陽要輕松的多。這個自從上了大學(xué)就沒給家人開口要過錢的人，比我要獨立的多，比我要懂事的多。
林陽后來告訴我說他其實早就應(yīng)該走的，但是又怕自己走后放心不下我，他不想把整個攤子都扔給我，他知道自己一旦離開就不是一時半會，也不是一天兩天；一旦回家可能就再也不會進(jìn)入這個圈子，至于原因，我想你們應(yīng)該懂。
所以早就打算好了是嗎兄弟？只是在等一個合適的機(jī)會。
畢業(yè)之后的林陽被迫跟家里人講和，說等過幾天再走，等我有了陪伴再走。這個大男孩進(jìn)退兩難，一邊是同甘共苦的兄弟，一邊是生他養(yǎng)他的爸媽，怎么都不好抉擇。離開的話總是不好意思說出口，腦海里的措辭到了嘴邊變了味，看著面前的我，總覺得自己的離開有種罪惡感。我的兄弟林陽，彼時站在忠孝仁義的中間不知道怎么辦，不想變得不仁不義，也不想變得不忠不孝。
可總得選一個，很多處境我們都不懂，很多事情我們都不想面對，有些東西就算是到了眼前都還想著逃避，卻忽略了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就是快刀斬亂麻，長痛不如短痛?；蛘哒f道理都懂，不過一旦降臨到自己身上，總歸是有些不一樣。好聚好散說出來簡單，但是真正做起來的時候，只有自己知道有多難。
是吧？離別等同于背叛，從內(nèi)心深處否定自己或他人，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收拾好行李的林陽帶著對象離開，我笑著打招呼說別忘了早點回來，要是有機(jī)會的記得去看看未來丈母娘。林陽一路微笑點頭，什么也沒說，似乎這就是一場簡單的小別離一樣。我什么也沒問，絲毫沒有想到我跟林陽的距離遠(yuǎn)遠(yuǎn)不止面前的那道鐵門。
我依舊神經(jīng)大條，如同之前沒發(fā)現(xiàn)汽車上的刮痕一樣，林陽走的時候，我也沒發(fā)現(xiàn)他眼睛里的猶豫。這個大男孩比自己偽裝的太好了，好到我這個三年的兄弟都發(fā)現(xiàn)不了任何異常。
廚房的灶臺上面還燒著林陽臨走之前做的玉米燉排骨，另一口鍋里面是已經(jīng)炒好的土豆絲。只是還沒來得及吃就走了，或者是他根本沒想吃，只是在臨走之前給我們做頓飯。
我一直以為不過是回家探親而已，過不了幾天就回來了，林陽走后似乎也沒發(fā)生多大的變化，對面的辦公區(qū)域換了個人而已，畢竟不是生死離別，小老爺們不矯情。再說對面的段曉飛要要幽默的多，兩個人在自家兄弟面前都一個樣，但是在陌生人面前完全是兩個性格。葉小萱剛來的時候，林陽在這個小姑娘面前擺官威，不茍言笑的樣子看起來像是個霸道總裁，又黑又冷的那種。葉小萱后來偷偷問我這人怎么這么嚴(yán)肅，我沒說話，上去就是一腳。
“子健吶，咋地了？”被踢了一腳的林陽一臉茫然，操著一口流利的信陽風(fēng)味的東北話，兩只黑亮的眼睛不解的盯著我，那意思好像是在說你踢我干啥？
“看你來氣行不行？還踢你干啥，你裝什么裝，人家小姑娘嚇得都不敢說話了，快點，給我變回去?！蔽宜Τ鲞@么一句話，一個字不差的都打在林陽身上，這個擺著一副生人勿近面孔的少年，像個從非洲逃難過來的小黑人兒。
“哦，那啥，這哪是裝啊？我這不是想著自己當(dāng)老板了，得弄個老板樣出來呀？”嬉皮笑臉的林陽滿不在乎，還好葉小萱此時出門買菜，不然鐵定會送他一個不屑的小眼神。
我去你大爺?shù)睦习鍢樱?p> 我一度懷疑林陽得了精神分裂癥，卻從未想到自己也會有這一天，后來擺出一副生人勿近高冷面孔的那個人，成了很久之后的我。
跟林陽相比，段曉飛就容易相處多了，見誰都是一句“大兄嘞，你飯了不？”一句話帶著濃濃的地域情，熟悉的一聽就知道是老鄉(xiāng)，不熟悉的弄不好還得靠翻譯。剛上學(xué)那會身邊沒熟人，隔著兩個城市的距離跟段曉飛聊天，他的那句“大兄嘞，你吃飯了不？”一度讓我戀家戀他們，也戀那個生活了十幾年的農(nóng)村和舊城市。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校友的緣故，還是因為段曉飛性格比較隨和，葉小萱說他比林陽要好相處的多，可是對我來說兩個人都一樣，都是一群屁大點的年輕人。不過真要是算起來的話，應(yīng)該是段曉飛比較受人歡迎。
那時候我們下班都喜歡玩游戲，為了不讓自己陷入工作的苦惱中，我也會跟他們偶爾玩上一會，林陽跟段曉飛都是我身邊少有的玩的不錯的那些人，但是兩個人玩游戲的風(fēng)格完全不一樣，從游戲上面就能看出來兩個人的性格的。
段曉飛仗著自己技術(shù)好，藝高人膽大，一度秀操作，常常是一個人被對面敵人追的滿地圖跑，臨死前還掙扎一下下，一旦成功逃跑或是反殺就會嗷一嗓子叫出來。林陽剛好相反，這個穩(wěn)重沉著的小伙子更注重團(tuán)隊的配合，他知道什么角色該做什么貢獻(xiàn)。我還記得有次林陽在畢業(yè)推薦書上面寫自我評價的時候填上去一句具有團(tuán)隊意識。不明就里的我上去詢問原因，林陽說哪次玩游戲不是他上去開團(tuán)的。
……
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但是也都各有特色，說不上誰對誰錯。不過相比較于段曉飛的鋒芒畢露來說，我更喜歡林陽的沉著冷靜。
這些事情林陽應(yīng)該都不知道，就像那時候我們不知道林陽為什么會離開一樣。每個人都或多或少的有點秘密，大部分人都想守著自己的秘密，然后去窺探別人的秘密，這種外人看來是八卦一樣的行為，只有自己知道是為什么。
是吧？好奇而已。
走了林陽，來了段曉飛，此時的房間依舊只有我們?nèi)齻€人，許振中來過一趟，看到辦公環(huán)境之后就有點不樂意了，不滿的情緒掛在臉上，這個被自己兄弟成為娃娃的人果真是個娃娃，沒能學(xué)會人情世故，胸中罕見有城府，他說兄弟這可不行啊，咱們得弄幾張辦公桌啊，這看著一點都不正規(guī)，招人的時候都說不過去，弄不好人家還會舉報我們說是傳銷組織。
妹的，所以在你看來，俺們也是傳銷組織是嗎？
不滿歸不滿，他說的不無道理，我丟下工作去淘寶找辦公桌椅，發(fā)現(xiàn)價格都很貴，按照我們的條件根本買不起，不死心的我又跑去了閑魚。那個林陽被坑了1500塊的平臺，我心想總不至于電腦桌也造假。這種實用型的家具，應(yīng)該比電子產(chǎn)品好辨識的多，所以除了價錢，好像也沒啥擔(dān)心的。
嗯，除了價格，其他的都有恃無恐。